刹那間時空轉變,柳疏影出現在街巷中。
磅礴大雨中譚嶽池紅衣耀眼,可此時早已被汙濁的泥水汙染,零星間才能透出紅紗的顏色。
他的臉上沾滿泥土,藏在雜亂不堪的雜物裡,神情緊繃把自己縮成一團,眼眶發紅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柳疏影蹲下,歪頭瞧他:“怎麼這麼狼狽?”
紅煙從血蒼墜中飄出,纏繞住譚嶽池,庇佑般將他圈在懷中,星星點點的閃出紅光。
譚嶽池蒼白的臉回複紅潤,呼吸逐漸平穩,卻不小心踢到腳邊的燈籠。
一道女聲:“是誰在哪?”
譚嶽池的眼神一下警惕狠辣起來,蓄勢待發的抽出袖口的匕首,鋒利的刀刃上是模糊不清的血跡。
女孩提著燈籠,將傘傾斜擋住譚嶽池頭頂的大雨,燈籠照在他的臉上:“你沒事吧?”
燈火映照下柳疏影看清她的臉。
原來是如此啊……
可能傅霽禾不是走進了譚嶽池心,卻偏偏出現在譚嶽池成長中最脆弱的時候,成為了對的人。
少年的愛戀在雨夜震耳欲聾。
柳疏影看著他,少年也抬眼看著,他在看麵前的傅霽禾,卻透過了柳疏影的眼眸,就像在注視她一樣。
看她,卻不是她。
是她,又不是她。
像她,卻不是她。
無趣。
再怎麼樣愛戀不還是選擇離開,不過是陷入幻境就退縮的人。
一樣的暴雨傾盆而下,如同銀河倒掛,激起地麵的水花和漣漪。
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沉頓的聲響,高燒不退的皇子獨自縮在臥榻角落,門外宮人來來往往,火急火燎的東奔西走,管事的公公高昂著尖細的嗓音。
“手腳都麻利點,再快點!”
“娘娘,二皇子一直流血不止,臣恐怕束手無策啊”
譚嶽池隱約聽見母妃怒斥的聲音,他的眼膜上彌漫著水霧,絲絲點點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他猛的爬起來,光著腳衝進偏殿,將手中緊握的血墜塞進譚景麟手中,淚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麵:“皇兄以後不會再受傷,”他低下頭顱,淡淡的紅光環繞盤旋在兩人中心發誓:“我保證。”
他再也不害怕雷雨天。他也成為首屈一指的王和手段心機無所不用其極的皇子。
桀驁不馴,嬌生慣養的靖王整整守著譚景麟兩天兩夜,沒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和恐慌,隻會讚頌兄弟情比金堅。
禦花園的柳枝又冒了芽……
柳疏影手中凝結滲人的火焰,整個幻境刹那間土崩瓦解,支離破碎。
她手執血影鐮一步一步走到鮫人眼前,眼中殺意愈演愈烈。
鮫人的瞳孔流下血液,她驚慌失措著尖叫:“不是我,彆殺我!求求你了,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求求你彆殺我。當年給傅霽禾拖入幻境都是青鳥大人指示我的,靖王殿下!”
鮫人本是兆樓一隻將級妖怪,三年前她受王妖青鳥的指示給傅霽禾下妖毒,一招攪動朝廷風雲。
王妃變皇後,恐怕靖王就是因為此事而來,她小命危已。
她的妖毒不僅傷身還伴隨有催情的效果,當初妖毒被解開她就知道事情敗露,京城能解開她妖毒的術士屈指可數,而自己一個都惹不起。等人家找上門她可擋不住,趕緊逃離了組織連夜跑路,又舍不得京城基業才折中到泗河安身。
譚嶽池陰沉著臉,後頸的傷痕再次隱隱作痛。
柳疏影看他反應後揮動鐮刀砍下鮫人腦袋,手起刀落的東西滾落到她的腳邊被無情踢開,藍色的血液迸濺到她的虎口留下痕跡。
“阿柳。”
柳疏影背對著他:“走吧。”
“為什麼?”
柳疏影靜在原地,握緊手中血影鐮:“不好玩嗎?”
譚嶽池偏頭頂腮幫不屑一顧的彎了唇角,抽出方巾仔仔細細的擦去柳疏影虎口的血跡:“好玩。”
柳疏影按住他的手注視著他:“笑什麼?”
“魚不香,人也不好所以我累了。”他答非所問說著。
柳疏影眸色轉變,猝不及防間狠狠掐住譚嶽池的脖子,聽見到急促的喘息,聲音陰邪:“權衡利弊的時候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宰相的肚量,與我而言,隻有利益價值,除此之外…………”
譚嶽池也不惱,慢條斯理抽出袖口利刃,動作行雲流水劃破遏製著脖頸的手,劃出一道慘不忍睹的傷疤和深入骨髓的疼痛,它們卻沒有迫使柳疏影鬆開手。
血液流出,滴漏在河底淤泥中,被淤泥和渾濁的河水包裹,逐漸稀釋溶解直到擴散無處不在。
拔地而起的荷花包裹著兩人,托舉著衝出河麵,在夕陽餘暉下絢爛綻放。
柳疏影聽見他低聲細語:“那我們——不死不休。”
兩個人落水的事已經過去一天,鳳陽則是一聽到譚嶽池回來的消息就奔跑著過來看望,成堆的天材地寶搬進靖王府,說是給譚嶽池補身體用。
不久溫闕和常家兄妹也來了,也是忙活半宿才打發走。
譚嶽池和柳疏影這次更加“勢不兩立”,除去中午就餐幾乎不碰麵。
隻有劈開的桌子,破碎的臥殿,半瓣的樹,被鮮血浸染的床單和跑東跑西的禦醫。
禦醫:祖宗,我怎麼大年紀就彆折騰我了唄。
看著靖王身上參差不齊,大大小小的傷口,禦醫陷入沉思。
第二天太後和皇帝齊齊駕臨靖王府,一陣寒暄關愛。
太後說玩物喪誌也不能自殘,皇帝問他是不是內訌了。
譚嶽池看著在窗外抱臂,戴著張牙舞爪的鬼麵具的柳疏影,勾了唇:“不死不休。”
死靈淵
柳疏影坐在柳樹上,向下望去:“你找我。”
殷梔看著她的臉問:“你的容貌這麼成了這副模樣?”
“入鄉隨俗。”
“初見月神降成功,你怕是要有麻煩。”殷梔瞬移坐在她的身旁。
“小事。”
“還有我。”
她笑了笑:“嗯。”卻隨後又問道:“你說我活了多久?”
殷梔客觀的回答她的疑問:“不知道,我出生時你就已經陷入了沉睡。”
“是啊,我怎麼活了這麼久。”柳疏影伸出手指輕觸虛空,空間撕裂,場景如墨水般順滑變幻,“殺戮都變得無趣。”
“他不喜你?”
“。。。。”
“?”
“我們約定好的。他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殷梔勸誡:“量力而行。”
“不行。”柳疏影跳下柳樹,厚重華麗的蕾紗鬥篷覆蓋住銀白的長發,她戴上鬼麵具一步一步走遠:“逃脫牢籠的阿馳是向往自由的青鳥。”
也許曾經的某一刻他也曾願意留在我身邊,偏偏,這也隻是曾經。
一切回到原點,寂靜的空間和一成不變的死靈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