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4102 字 2個月前

和怡在沈清言輕柔的嗓音裡慢慢開始敘述。

她家裡沒錢,十歲那年就被賣給了人牙子,輾轉多次,最後在兩年前被賣到了京城北的一座宅子。

宅子又大又氣派,奴仆也不少,平日裡隻有一位少爺在家,門口也沒有匾額,和怡一開始以為他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私生子,收斂了好奇之心,從不多嘴問。

少爺平時在院子裡練劍,時不時會自己出門,他在的時候大家都不敢說話,隻有確認他不在的時候和怡跟自己要好的幾個姐妹才會聚在一起,一邊灑掃一邊嬉鬨。

前幾天夜裡少爺也沒回來,她們都習以為常,做完自己的事後正準備睡下,門口嬤嬤急忙闖了進來讓她們去院子裡,和怡走得慢,到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宅子裡的所有下人都被集合到一起了,齊刷刷地跪在院子裡,花園四周都是舉著火把的官兵,上方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和怡暗覺不對,本想逃開,奈何身後站著一直管著她們的嬤嬤,隻能磨磨蹭蹭地跪到了花園的最角落裡。

“少爺今日沒回來?”問話的不是那個中年男人,而是他身邊的一個老者。

侍女小廝們紛紛搖頭,說今天一整天沒見過少爺,那個男人的臉色更陰沉了,他朝老者使了個眼色。

不好,和怡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該不會是要殺她們滅口吧?

下一秒,四周的官兵紛紛拔出劍,開始往跪著的人身上砍。

中年男人轉頭就走了,老者被留下來盯著,和怡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高馬大的官兵已經舉著刀到她身前了。

和怡自知來不及躲,側身用手臂迎下了兩刀,身邊不斷有人倒下,和怡趕緊閉上眼跟著她們一起倒在地上。

看不見東西的時候,其他感官總會格外靈敏,正如此刻,屠殺還在進行著,有一些人倒在了和怡身上。

不知道從誰身上流出來的血漸漸滲到了她的身上,也許她隻要一睜眼就能知道,畢竟這些人跟她相處過一段時間。

等聲音漸漸沒了,老者又吩咐他們看看有沒有人還活著,原本就是關門殺人,官兵們也不覺得會有和怡這種漏網之魚,隨便在屍體上插了幾刀就當完成任務了。

他們走了,和怡心想。

“還可以這樣。”和怡不知道沈清言是驚訝還是讚賞,這一場“審訊”下來,和怡因為害怕顛三倒四地說了很多,有些地方還反複講了幾次,這種口供林霜一向是最不能忍的,可她居然真的全程都沒開口,隻是一字不差地把她過說的話記下。

沈清言也沒開口,一直以一個聆聽者的狀態,她甚至沒有一直盯著和怡看,隻是偶爾點點頭,大部分時間隻是溫柔的看著她。

“是,後來我怕他們有人守在這裡,等到第二天中午才睜開眼。然後躲了一天,今天才來這裡……”和怡結束了她漫長的陳述。

沈清言轉頭看向林霜,林霜迅速寫完最後一個字,把紙和印泥一起擺到了和怡麵前。

林霜還是那副沒睡醒的樣子:“看看沒有錯就按手印。”

和怡等沈清言對她點了頭才輕輕地端起那一張薄薄的紙片,逐字逐句看去,最後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沈清言把口供接過來遞給林霜,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在林霜無奈的眼神下慢慢把她推了出去。

把林霜送走,沈清言回手關上了門。

和怡心中一驚,難道還要再審?

沈清言笑眯眯地問她:“你有住的地方嗎?今天那麼多人聽到鼓聲,那麼多人見到了你的臉,明天再見你該不會在仵作身邊吧?”沈清言大概是忘了伍嘉杏讓她們好好說話的提醒,看著和怡越來越白的臉色,她終於說出自己的建議。

“不如今晚你先跟我走?”

“刑部什麼時候有給證人準備的房間了?”林霜從一邊走過來,沈清言站在門口目送和怡。

“林大人怎麼還沒走?偷聽可不是正直之風哦。”沈清言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態,陰陽怪氣地說。

林霜板著臉根本不吃她這套:“我記得沈大人尚未入仕時,似乎因為偷聽被郡主殿下抓到過。”“哎呀,林大人真是提醒我了,今天我還有事要找郡主呢,失陪。”沈清言挑了挑眉毛,帶著和怡得意地走了。

林霜眨眨眼,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麼。

沈清言覺得自己得到了一條線索,嘴裡哼著歌往刑部門口走。

“去哪?”伍嘉杏站在沈家的馬車旁邊問。沈清言的話像是從嘴裡硬擠出來的:“當然是去給和怡安排住的地方啊。”

伍嘉杏滿意地笑了:“正好我順路,一起吧。”

伍嘉杏從不主動搭沈清言的車,沈清言明白了伍嘉杏可能也發現了什麼不對,或者她隻是盯著沈清言,不讓沈清言有任何機會丟下她獨自得到關於三年前案子的消息。

看見沈清言臉上的表情變化,伍嘉杏更滿意了,自己跳上了馬車。

馬車不算小,要坐五個人還是有點擠。和怡跟春竹、秋硯三人早已在車上等著,伍嘉杏也進去了。沈清言沒上去,反而是先敲了敲馬車,春竹掀開簾子捂著嘴笑道:“車上沒空了,姐姐怕是要再找一輛車了。”

沈清言早預料到這個結果,讓她們留在這裡等著,自己去刑部的馬廄牽了一匹馬出來。

沈清言迅速翻身上馬:“走吧。”

福來客棧不像名滿京城的集玉客棧那樣富麗堂皇,來這裡住的多數是趕考的學生,多年前曾上京趕考的姚非住過這裡,且一舉拿下了狀元,那時福來客棧還叫“迎來”,乘著姚大人的春風,迎來客棧被考生們選中了好一陣子。後來這份狂熱終於褪去,過了十幾年,郴州的林世之考前在這裡住了兩個月,得到了榜眼。

不知道老板施喜娘從哪裡搜羅到的消息,考前沈清言和姚蓮心這兩個本就是雲京人的一狀元一探花竟也住過這裡,三鼎甲都待過的地方,經一番宣傳後,迎來客棧正式改名福來客棧,成為了不少雲京和周圍考生長期複習的地方。

三年一次的春闈還有半年左右,一些離京城近的或者盤纏充足的考生,已經從遠處趕到了雲京。

沈清言敲了敲櫃子,“大娘,住店”,犯困的賬房大娘打起精神,看沈清言麵熟,往前湊了湊認出了她。“老板!老板!看看誰來住店了!”賬房大娘叫著跑到了後麵。

想過被認出來的場景,沒想到是這麼熱情的招呼,沈清言尷尬地朝和怡笑了笑。和怡不知道她跟福來客棧的淵源,好奇地眨著眼。

施喜娘人還沒出來,聲音先迎上了:“沈狀元來啦!真是稀客!”

被叫慣了“沈大人”的沈清言被這一聲“沈狀元”叫回了三年前,同樣被這一嗓子喊出來的,是住在福來客棧的考生。沈清言一抬頭,客棧樓上的欄杆處圍滿了穿著各異的人。

福來客棧有四層,樓雖不高,卻足夠大,是四四方方圍住的。因此沈清言沒回頭也知道自己承受的視線絕不止眼前這一點。

施喜娘歡歡喜喜地跑了出來:“沈狀元,您要住店?”

沈清言能厚著臉皮應付林霜這種人,對施喜娘這樣熱情的人卻無計可施。她隻是輕輕點頭,然後搖頭,把身後的和怡抓了過來:“是她要住,這是我一個朋友,最近幾天想在這裡住,施老板看看還有房嗎?”

施喜娘一隻手拽住沈清言,另一隻手挽著和怡,大步流星地上樓:“當然有了,沈狀元來永遠有房!”

不知道施喜娘是不是想給四層樓的人都看一遍沈清言的真容,拉著她直直奔向了四樓。

“唉——等等!”沈清言終於拉住了施喜娘,“彆安排太高的,也彆安排靠邊的,我這位朋友喜熱鬨,最怕安靜。麻煩您了,施老板。”

施喜娘用怪異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和怡,最終都沒說,拉著她們回到了二樓,給和怡找了一間最中間的房子。

考生大多喜靜,因此中間的屋子沒什麼人想住,反而好找。

把剛才在路上給和怡買的換洗衣服和房間鑰匙一起遞給她,沈清言一邊回頭讓她回房休息一邊拽著熱情高漲的施喜娘走了。

怕引起太多騷動,沈清言放下了房錢,跟施喜娘說:“我這位朋友今天剛趕來雲京,奔波勞累。麻煩老板多照顧,彆讓人去打擾她。”

施喜娘雙眼盯著那遠多於房錢的一錠銀子,滿口應下。

“呼。”沈清言在福來客棧門口的一邊拍著胸口坐下。

伍嘉杏把手往秋硯麵前一伸,一塊杏仁乾被放在了手心:“怎麼樣,我說了她肯定被施老板熱情招待的。”

秋硯問:“可這些年姐姐來這裡不知道多少次了,怎麼還會被施老板嚇到?”

伍嘉杏哼哼兩聲:“前幾年福來客棧哪有這麼多考生?過幾天就是春闈了,你姐姐是畢竟是上一屆的狀元。”說著伍嘉杏走到了沈清言的身邊,把手裡的杏乾遞給了她:“你不是她們家的股東嗎?施老板還收你的錢?”

三年前林清影看出了福來客棧的意思,直接拽著沈清言這個狀元和銀子來談了合作。福來客棧需要錢擴建,也需要沈清言的名聲,於是一拍即合,投錢的投錢、入股的入股。

沈清言揚起下巴:“公私分明,我豈是那種貪小便宜的人!”說完也沒看伍嘉杏遞過來的是什麼就直接往嘴裡一送,被酸的齜牙咧嘴。

伍嘉杏在客棧門口看著沈清言笑得驚天地泣鬼神,引得過路人紛紛側目。

在接受了路人不短時間的注視後,沈清言終於緩了過來:“誰賣的?”

春竹笑著指著自己:“大人,福來客棧旁邊沒多遠就是醇香果鋪啊。”沈清言喜歡各種各樣的吃的,也樂意嘗試新奇的東西、新開的店,當年醇香果鋪一開,沈清言就拉著好幾個人一起去了,結果彆人都還沒吃,她就已經被酸的直找水喝了。

“好了,”沈清言徹底恢複過來,“去乾正事吧。”

“等等,不用給她留個人?”伍嘉杏指著客棧問。

沈清言點點頭:“我們把她帶過來又不是沒人知道,想殺她的和想保護她的人都知道我把她帶到了這裡。隻是希望想殺她的人能忌憚一下在這裡備考的人,畢竟誰知道福來客棧這次春闈會不會再出個三鼎甲,如果出了真要一通大鬨,以後再重提這件事,對幕後之人,哦不對,是對趙大人,才是真的百害而無一利。在這裡住的可都是金子,金貴著呢。”

伍嘉杏表示讚同:“所以你就把和怡放在了金子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