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1 / 1)

伊小晚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胡思憶的鼻頭,笑道:“怎麼傻乎乎的,不認識阿姐了?”

她麵色憔悴,眼睛紅紅的,似是很久沒有休息好。

胡思憶搖搖頭,一頭撲進她懷裡。是伊小晚也好,是阿姐也好,隻要還活著,就是最好的。

伊小晚慢慢地捋順胡思憶淩亂的發絲,柔聲道:“昏迷了一個月,餓壞了吧?你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去做。”

說完,又讓丫鬟送來乾淨的新衣服,讓胡思憶把汗濕的衣服換下。

胡思憶隻道沒有胃口,便一頭倒回床榻,腦海中開始飛快地複盤起自己的經曆。

現在的她同時擁有現代和古代“胡思憶”的記憶——現代和古代的胡思憶都已經死了。

可自己為什麼會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裡?

悄悄擰了一下胳膊,很疼,不是夢。

她看向鏡中,和現代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讓她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她從現代穿越重生到了古代,而古代的自己也重生了,所以她才會同時擁有兩份記憶。

雖然匪夷所思,但也隻有這樣能說得通了。

可是如果她的靈魂從現代來到了這裡,那古代的胡思憶的靈魂去哪裡了?是消散了,還是穿越到了現代?

胡思憶沒有功夫深究下去,因為她想到了一件更緊要的事——根據古代胡思憶的記憶,現在的自己應該隻有17歲,前世被誅九族的那場慶功宴尚未舉辦。

她需要阻止被誅九族的事再次發生。

剛剛小晚說她昏迷了一個月,而胡思憶17歲時曾不慎墜馬昏迷,整整一個月才醒。當時正值年關,她身體虛弱,很多好吃的都吃不了,她還為此懊惱了很久。

而這一年,發生了一件大事。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胡思憶看向坐在床邊繡著荷包的伊小晚,問道:“阿姐,今天是哪一天?”

伊小晚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笑道:“今天是小年,你醒來的正好,晚上我們可以一家團聚了。”

果然!

胡思憶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又問道:“那……今年是哪一年?”

聞言,伊小晚的臉上浮起擔憂之色,她俯身靠近胡思憶,一隻手放在自己額頭,另一隻手背探上胡思憶的額頭,喃喃道:“沒有發燒……難道是摔到腦子了?今年是天祐十一年……”

話還沒說完,胡思憶翻身下床,迅速穿戴整齊,拿起佩劍就要出門。

是了!

天祐十一年,17歲的太子——當時還是梁王的顧樂洺領兵西征,率3萬精兵深入敵軍腹地,不費一兵一卒殲滅敵軍10萬餘人。卻在返京時遭神秘組織暗算,三萬精兵隻餘幾名親信,生死攸關之際被丞相之女所救。

而顧樂洺被暗算的那一天,正是今天!

見她麻利地穿戴起男裝,伊小晚皺眉道:“憶兒,你要出門嗎?你大病初醒,身子骨還虛弱,還是先好好休息,不要勞累為好。”

胡思憶緊了緊束發的頭冠,快步出門飛身上馬,回身衝伊小晚揮了揮韁繩,調皮地眨眼:“阿姐,我有要事去辦,晚上家宴不用等我了!”

“等一下!”伊小晚喊住胡思憶,把剛剛繡好的荷包用力扔給胡思憶,“帶上這個,保平安的。”

“好香。”胡思憶伸手接過聞了聞,將荷包仔細地係在腰間,“阿姐放心,我去去就回。”

伊小晚還欲叮囑幾句,胡思憶已飛身出門。

伊小晚看著胡思憶的背影愣了一瞬,胡思憶慣常以男裝示人,她本就生得英氣,一身男兒打扮更是襯得她風度翩翩,也難怪京城的名門小姐們都對“他”暗暗傾心。

她歎了口氣,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妹妹打小有主見,她說有要事定是有她的道理,眼下也隻能吩咐廚房再多準備些胡思憶愛吃的點心。

畢竟不管多有主見,年歲如何增長,在自己心裡,胡思憶永遠都是那個愛吃點心,喜歡纏著自己“阿姐、阿姐”地喊的可愛妹妹。

伊小晚剛坐回桌前繼續繡荷包,就聽到門外傳來沉穩的女聲:“聽說大小姐醒了?”

伊小晚忙起身相迎:“娘,您來了。”

夫人點點頭,環視了一圈,不悅道:“她人呢?”

“憶兒說有要事去辦,很快就回來……”伊小晚給夫人揉捏著肩膀,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道,邊說邊拿給夫人一個新做的荷包,“這個荷包我特意填充了安神的香料,您試試對失眠有沒有效果。”

“哼,一個姑娘家家的整天沒個正形,要是被梁王嫌棄,退婚可怎麼辦!”夫人接過荷包,生氣地說道,“梁王雖然現在不受寵,但好歹也是個皇子,還立了許多軍功,不比皇上年輕的時候差,說不定什麼時候皇上會改變對他的態度呢。”

她看著伊小晚歎了口氣,拉過她的手道,“還是你好,雖然不是我親生,卻比那個親生的丫頭貼心。要是和梁王定下娃娃親的是你就好了。”

伊小晚聞言,立即跪下懇切地說道:“憶兒從小和父親習武,性子雖然是散漫了些,但她愛您一點不比我少。承蒙您和父親不嫌棄,我一個孤兒能在府中長大,小晚隻願意終生侍奉二老,不敢奢求和梁王有什麼瓜葛。”

“快起身,我就隨便一說,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夫人笑了笑,扶著伊小晚的胳膊讓她站起來,“你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不爭不搶會吃虧的。”

“多謝娘關心,能呆在府中就是小晚最大的福分了,小晚從來不覺得吃虧。”伊小晚恭敬地回答道。

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起身離開:“你這孩子啊……我乏了,先回去了,不用送。”

“娘慢走。”

“夫人慢走。”

待夫人走遠後,一旁的小丫鬟忍不住問道:“二小姐,為什麼夫人對您比對親生的大小姐還好?”

伊小晚平日和丫鬟們像朋友一樣相處,所以她們談話也並無顧忌。

不同於往日的輕鬆,伊小晚看著手中的荷包,良久才緩緩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

胡思憶策馬飛奔,腦海中思緒紛飛。

前世梁王顧樂洺大勝回朝,於京郊遭遇神秘組織伏擊,被丞相之女所救,顧樂洺生性多疑,自那以後唯獨對丞相之女信任非常。之後皇帝賜婚,顧樂洺迎娶丞相之女,丞相順理成章地成為梁王一係,顧樂洺成為太子後,丞相勢力更是如日中天。

而自己的父親雖然戰功赫赫,在民間聲望極高,卻性情孤傲,在朝堂上樹敵無數,如果梁王要當太子——以及將來要坐穩皇位,功高震主的父親就是必須要解決的威脅。

即使梁王和皇帝不這麼認為,朝堂上也有的是人想借皇帝之手除掉父親。

前世,雖然她知道自己和顧樂洺定下了娃娃親,但一直躲著顧樂洺。這一世,既然命運讓她回到了今天,她就不能再讓前世的悲劇上演。

哪怕這是不是她原本生活的世界,她也不允許讓悲劇再一次發生。

何況她還想回到現代,隻要活下去,就有機會找到返回現代的方法。

所以,此刻她必須要做一件事——救梁王顧樂洺。

梁王……想起宮宴上那道淩厲的眼神,胡思憶心裡緊了緊。

聽說顧樂洺自幼在冷宮中長大,備受欺淩,所以戒心很強,誰都不信任。偶然被太子太傅發現軍事天賦奇高,皇帝才注意到這個被冷落的皇子。

後來他多次征戰,驍勇異常,屢建奇功,兩軍對壘時,對麵敵軍聽聞梁王名號,無不聞風喪膽。

天祐十一年,顧樂洺更是率精兵剿滅匈奴10萬,使得匈奴元氣大傷,皇帝大悅,漸漸對太子心生不滿,隱隱有廢太子改立梁王之意。

而這個時候的顧樂洺,僅僅17歲。

前世,丞相之女於郊遊途中偶遇身受重傷的顧樂洺,將其帶回府中醫治,二人一見鐘情,後被皇帝賜婚,在京城傳為一段佳話。

這一世……

胡思憶深吸一口氣——

她要賭一把。

賭自己能趕在丞相之女前麵救下顧樂洺,取得他的信任。

賭自己能改變父親被冤殺,家族被株連的命運。

賭自己能回到現代,如果能回去……她一定要大膽追尋自己的夢想。

至於顧樂洺和丞相之女,他們前世既然是夫妻,這一世肯定也會有彆的機緣促使他們成親,自己的做法應該不至於擾亂他們的姻緣。

何況自己已經專門打扮成男子,顧樂洺總不至於對男人動心吧?

剛才出門已經是下午,現在天色漸黑,如果再不找到顧樂洺,就很難再有接近他的機會了。

族人性命攸關,不能再拖延。思及此,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京郊山脈連綿,地形陡峭,安全的回京之路隻有一條,前世她喜愛打獵,對這片地方非常熟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耳邊時不時響起山鳥淒厲的叫聲。

京郊不比城區,一到晚上,不僅容易被虎狼野獸攻擊,碰到山賊的概率也大大增加。自己此番出行,隻帶了幾名信任的親衛,他們雖然武力高強,一旦對方人多勢眾,也難免一番苦鬥。

胡思憶讓一名親衛留下和自己一起行動,其餘人加速分頭尋找。

然而直到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還是一無所獲。策馬疾行間,胡思憶看到前方隱隱有火光閃動。

會是顧樂洺嗎?

她當即緩下速度,將馬拴在樹上,和親衛一起上前查看。

因為古代的胡思憶自幼習武,現在胡思憶隻覺得這副身體身輕如燕,將軍府中的親衛更是由父親親自訓練,二人悄無聲息地閃身至前方,沒有驚動一隻野獸飛鳥。

胡思憶隱在樹後,抬手輕輕撥開眼前的樹葉。

前方一行人中,一位少女正在對一群黑衣人說著什麼,她年紀和胡思憶相仿,頭挽飛仙髻,身著一身淡紫色長裙,乃是京城中千金難求的甘棠錦,火光照在少女秀美的臉上,影影綽綽,恍惚間竟是像見到落入凡塵的仙子。

那少女聲音嬌媚,此刻有些焦躁:“你們不用保護我,都離我遠一點!”

“梁王應該快到了……去做你們的事……仔細些,不要被人看到……”她環顧了一圈四周,壓低聲音抱怨道,“也不知道爹怎麼想的,非讓我來這鬼地方等那個不受寵的顧樂洺……”

“衛十三,那女子在說什麼?”胡思憶用手勢向身邊的親衛比劃,離得有些太遠,她聽不真切。

衛十三讀了唇語,悄悄用手勢翻譯給胡思憶。

胡思憶端詳著紫衣女子的臉,突然明白那股熟悉感來自哪裡了——她就是丞相之女,也是前世顧樂洺的太子妃——穆飛瀾。

前世,胡思憶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太子妃朱唇輕啟,一句“鎮國將軍想讓女兒改朝換代”便挑動了皇帝敏感的神經,下令誅殺武安君九族。

這個穆飛瀾,表麵看起來柔弱單純,實則不容小覷。胡思憶暗自思忖。

穆飛瀾看起來已經在此地等候多時,前世流傳“丞相之女偶救梁王”的美談,現在看來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突然,林葉響動,驚起幾隻飛鳥。

為首的黑衣人驀地看向胡思憶所在的方向,眸光如禿鷲般銳利:“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