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杭遠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上身換了件灰色半袖，頭發淩亂地散在頭頂，發梢處一滴水珠滾落在脖頸處。
薛丁珩勾起嘴角:“明天有時間不?”
江杭遠屈腿坐在椅子上:“有事?”
他眉梢染上笑意:“我和我對象請你們吃個飯。”
江杭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要結婚了?”
“怎麼樣?兄弟厲害不?”
他不鹹不淡地開口:“那恭喜你了，英年早婚。”
“我去，這你兄弟大喜事呢，你他媽說的我好像要死了一樣。”
薛丁珩歎氣，“算了，我跟你這八百年沒談過戀愛的人說什麼。”
江杭遠:“泡麵有嗎?”
薛丁珩:“……右邊那櫃子裡。”
他又盯著上下看了幾眼，有些納悶:“我說你長得也不差呀，怎麼連個對象都處不上呢。”
“果然女人的眼光都是毒辣的，能透過外表窺探你的本質。”
江杭遠拿叉子叉上泡麵蓋，隨口問道:“什麼本質?”
薛丁珩語調輕慢，緩緩吐出幾個字:
“性情寡淡，淡而無趣。”
“……”
“明晚吃飯行嗎?”江杭遠問他。
薛丁珩:“你乾嘛去?”
江杭遠懶散道:“找人，還缺個教練。”
薛丁珩盯著他眼底淡淡的烏青，忍不住提醒:“我說你也彆太拚了，你這幾天沒少喝酒吧?”
江杭遠眸光沉了沉，沒理，轉頭掀開蓋子開始吃泡麵。
“你家老爺子真不管你啊?”
江杭遠:“他不知道我開這俱樂部。”
薛丁珩:“你沒提呀?”
江杭遠:“提了，沒同意。”
薛丁珩:“……然後呢?”
行了，反正不說他也知道，江家小少爺獨自跑到鄔蘇，顛沛流離，風餐露宿，隻為完成自己的夢想。
旁邊的人像是想了許久才答: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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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到周末。
這一周的課程似乎比以往更漫長。
雲芿靠在窗台上看外麵的雨下的淅淅瀝瀝，像碎鑽灑在鼓麵上，輕緩而有節奏。
耳機裡播放的歌曲，是郭頂的《水星記》——“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說起來，雲芿不喜歡下雨天。
本來不喜歡的事情怎麼喜歡上的呢。
仔細想想。
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雨纏纏綿綿地下了小半天，直到放學的前一陣子才停。
那天雲祉脾氣很差，二話不說給她扔出去，雨傘也隨之落在了紅白台球廳門口。
記憶淩亂的最後，她看見了一個少年，臉上細密的傷口結痂，頂著雨後微微流竄的潮濕，卻還是掩不住燥熱的風，把她救下來。
原來那天下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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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大食堂。
白瓷的磚麵上到處彌漫著沾滿水漬的腳印，食堂內除了嘈雜的交談聲就是金屬質地的機器播報聲音。
就算是雨天，食堂內的人流還是沒有絲毫減少。
雲芿和唐代遲端著餐盤，從人群中突出重圍。
“這人怎麼還是這麼多呀!”唐代遲輕聲抱怨。
雲芿張望一圈，含糊回她一句:“算了，還是先找空位。”
“唉!芿寶!”唐代遲拍她，“你看那邊坐著那個，是不是你那個學長?”
“嗯，還真是。”雲芿停下腳步，斂眉瞥過去:“那咱們正好坐他們對麵。”
薛丁珩旁邊坐著個男生，她有印象，應該是他室友，叫鐘辰宇。
雲芿溫聲開口，眼尾略略掃過他室友，算是詢問:“坐對麵可以嗎?”
薛丁珩對這聲音感到熟悉，抬眸的瞬間，嘴角勾起幾分笑意:“你還挺客氣。”
雲芿坐下，若有似無地瞥他一眼:“沒問你。”
薛丁珩拍下旁邊人大腿，支起下巴示意他:“問你呢。”
“奧、奧——”鐘辰宇抬頭，“你坐唄，妹妹。”
鐘辰宇個頭挺高，皮膚算不得黑，是很自然的亞洲黃，愛笑愛吃飯，性子很爽朗。
四個人很快就聊到一塊去了。
聊著聊著，薛丁珩沒忍住又說起來，眼裡溢滿得意，聲調上揚:“我八月份結婚，你們都來參加我酒席。”
雲芿和唐代遲都是一愣，還是鐘辰宇先反應過來:“靠，還有倆月呢，你天天說有意思嗎?”
“怎麼沒意思?”薛丁珩抄起桌子上飲料喝，“比你這連對象都沒有的有意思多了。”
鐘辰宇:“……”
雲芿倒是知道他有個女朋友，兩人是青梅竹馬，薛丁珩喜歡了很多年。
雖然沒見過麵，沒事倒也拿來打趣他。
後來，乾脆直接說成未婚妻。
沒想到不僅一語成緘，還來的這麼快。
薛丁珩如今才大三，雲芿盯著他滿載愉悅的眉梢，拿出手機偷偷看了一眼和江杭遠的對話框。
還停留在他前天回的那句“嗯”。
雲芿興致缺缺地扒了兩口飯。
這人長了一副多情的樣，怎麼性格就這麼高冷嘛!
唉，追夫路漫漫……
其餘三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鐘辰宇閒散扯皮的話驀然飄進耳中，重新占據她的注意力——
“……遠哥什麼時候還來學校，還想找他打籃球呢。”
薛丁珩從他碗裡夾過一塊肉，神態漫不經心:“等著吧，他忙著俱樂部的事呢。”
“你倆搞那射擊俱樂部?這前前後後快兩年了吧?”他不太在意地說:“這玩意這麼費勁嗎?”
薛丁珩看他一眼:“你懂什麼，這都要走流程的，得審批，得找人，還得托關係，你遠哥白手起家，沒背景又沒錢，可不都得靠自己。”
鐘辰宇笑了:“那你乾嘛的?廢物一個?”
薛丁珩看了兩個女生一眼，忍住沒罵他:“這階段我插不上手，懂嗎?還得等江杭遠把這俱樂部落實，再說我都要有老婆的人……”
“行了。”薛丁珩看樣子不願再解釋，站起身朝窗口走:“我都懶得和你說。”
末尾，又站定一刻，接著補充上:“你個傻逼。”
鐘辰宇:“……?”
薛丁珩臨走的時候又在食堂打包了一份水餃，邊出門邊打字——
【醒了嗎?】
【我去俱樂部一趟，順便給你帶份水餃。】
“學長。”雲芿站在他身側不遠處，勾起個彎彎的笑:“你要去俱樂部嗎?”
薛丁珩下意識撤了一步，她一叫“學長”，準沒好事。
“嗯。”薛丁珩不假思索回答:“正好下午沒課。”
雲芿:“那我陪你一起去行嗎?我還挺好奇的。”
薛丁珩見識過很多次她這副乖巧又無辜的神情，沒輕易鬆口，狐疑道:“你想乾嘛?去了找角度擺拍，然後和我媽造謠我不務正業?”
雲芿:“……”
“怎麼會呢?”雲芿抑製住嗆他的欲望，忍氣吞聲道:“你不是知道我對射擊感興趣嘛?你們這俱樂部也算是鄔蘇開的頭幾家了吧，我想去看看嘛。”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真誠，薛丁珩頓了兩三秒，像是在考量，而後他猶豫著說:“……那行吧，隻是現在還在裝修階段，也沒什麼好看的。”
見他鬆口，雲芿趕緊接話:“沒關係呀!畢竟我沒見過俱樂部的過程嘛，而且——”，雲芿毫不含糊地說:“正好我可以幫你們乾活。”
薛丁珩倉促道:“彆彆，千萬彆，你隨便看看就成。”
雲芿:“……”
-
射擊俱樂部開在貿華商業圈的中心，街道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店鋪，商圈規模大，人流量也足，確實是個不錯的選址。
說起來，這裡距雲祉的台球俱樂部也不算遠，估計也就二十分鐘的車程。
距離更近些，雲芿先是注意到建築的外觀，以黑灰色為主，很有科技城的感覺。許是早晨下過雨的緣故，外觀有一種大理石質地的光澤感，正上方幾個字“獵影.射擊俱樂部”以不同的字體分開來鑲嵌在其上，旁邊跟著一個類似於閃電的圖案，極具動態感。
薛丁珩帶著雲芿穿過旋轉門，一樓進去就是大廳，正中央擺著一個龐大的槍支模型，霸氣又搶眼，視覺衝擊感很強。
再裡麵，除了隔間，能看出來有個挺大的休息室。
底下還有一層，薛丁珩告訴她打槍的基本都在地下。
雲芿大略掃了一眼，雖說俱樂部處於裝修階段，但大體的框架包括棚頂的鏤空造型都已經裝修完畢，隻有零星幾個工人在組裝靶道，搬運器具。
兩人想要搭電梯去底下那層的時候，剛巧碰到從電梯裡出來的慕洵。
“你——”他顯然不知道薛丁珩要過來，剛要發問，又看見跟在後麵的雲芿，改口道:“你們怎麼來了?”
慕洵今天的臉色很正常，準確來說，失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反倒正常的有些緊繃。
薛丁珩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斂下眼瞼沉眸，隻一瞬，神色又恢複到往常的風輕雲淡。
手指勾著袋子一晃:“給江杭遠打包的餃子。”
兩人仿佛在這一瞬間交換了什麼信息。
雲芿敏銳的注意到這一點。
大概意思是，彆當著她的麵。
刹那間，慕洵的臉色恢複如常，笑意也跟著的深了不少，拍下薛丁珩肩膀，還不忘和雲芿搭話:“妹妹，歡迎來玩啊!”
雲芿笑著回應他:“嗯。”
底下靶場的視野要比樓上開闊多了，很有練槍的氛圍，隻簡單劃分幾個區域，最裡麵隔著很厚一層隔音牆。
中間是個極其張揚的金屬門，上麵有刷臉設備以及密碼盤。
如果她不知道這是個射擊俱樂部，光靠那扇門分辨，大概會覺得這是個電競俱樂部。
實在是因為那扇門為了突顯炫酷這一特色，顯得有些用力過猛，結果炫酷沒體現出來，色彩配比反倒浮誇的有些怪異。
簡單總結就是，挺醜的。
此刻倒也沒關上，隻留下個很小的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