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雲朵(1 / 1)

咬雲朵 落狐飲 4762 字 2個月前

那年我14歲,初二,隻沉迷於漫畫和周邊,是一個僅聽說英雄救美這些爛俗偶像劇情節都會不屑一顧的年紀,但是我碰見了一個人,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沒告訴他。

——雲芿

不知道為什麼,雲仍覺得這幫人就是衝著她來的。

這條小巷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周圍大多是荒廢且瀕臨拆遷的平房,這個時間雖早,也不會有什麼人經過。

而且,在這之前,這條小巷離三中的距離遠,反而更接近六中,因此一直很安全,從來沒出現過什麼不良事件。

雲芿後知後覺的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這群人很可能不是衝著錢來的。

現在的情況就是,她除了跑根本沒彆的辦法,落到這群人手裡無論他們圖什麼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群人聽著說話談吐極像三中學生,如果現在轉身往回跑,估計她早晚會被這群人抓到,根本見不到雲祉。

唯一的辦法就是身後的巷子口往右拐,雖然她從沒去過,但那邊有個醫院,說不準會有人經過。

那幾個人在那說了一會話,目光幽暗地緊盯著巷子裡的方向,始終沒動。

實際上時間也沒過多久。

突然有個人說:“六哥,這小鬼不會藏起來了吧?”

那六哥剛要搭話,前麵水缸後麵突然冒出個人影,雲芿用儘全身力氣往前跑,耳邊的風呼呼向後刮,然後順勢右拐,緊接著大喊:“救命啊!救命——!”

那幾個人瞬間反應過來,罵罵咧咧的——“操他媽的,這小.逼崽子!”

然後三個不良少年就開始在巷子裡追她。

雲芿支著嗓子使勁喊,幾乎調動全身力氣在腿上,額頭的汗珠斷斷續續往下掉,幾乎連成線。

離巷子口還有一段的距離,她實在跑不動了,前麵還是一個人沒有。

那群人離她已經很近,雲芿渾身沒了力氣,因為精力不集中,腳踝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識到徹底完了。

轉過身的瞬間,她直接被黃毛踹了一腳,大腿根密密麻麻的疼,後背結實地撞在後麵的牆壁上。

雲芿被疼得激出眼淚,不受控的順著臉頰往下流,黃毛看起來被她剛才逃跑的行為氣得不行,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還想上前再補一腳。

紅毛突然伸手向後,往他肚子上一攔,眼神上下掃了一圈麵前的人,又色眯眯地朝她臉上瞟,語氣吊兒郎當:“諼還真彆說,這小鬼長的挺漂亮!”

一張稚嫩又醜惡的臉,非學著成年人的流裡流氣。

雲芿心裡止不住犯惡心,隻能靠手支在牆上才能維持站立的姿勢,惡狠狠地說:“我哥是雲祉,你們彆動我。”

她也知道這句話此刻太過於蒼白,但實在沒辦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果然,那幾個人對視,笑的更張狂,語氣譏諷:“嘿,還嚇唬我呢,雲祉算個屁呀,老子找的就是他妹妹。”

她這次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紅毛靠她很近,雲芿使勁偏過臉,剩下的那條腿因為運動過度開始發軟,連動也動不了。

紅毛開始上手,揪著她衣領,雲芿想好了,要是他敢碰自己一下,她就扇他巴掌。

那人果然得寸進尺,想摸她臉,雲芿咬牙,連手臂都抬起來,卻忽然覺得一陣風拂過,來人速度極快,反應過來時,側麵伸過來的拳頭已經狠狠砸在那紅毛的臉上,他瞬間向後退出很遠的距離。

那人個頭很高,不由分說地把雲芿擋在身後。

他和前麵那三個腳步虛浮的混子不同,身體很結實,這是雲芿當時的第一印象。

“我操,媽的誰呀?”紅毛捂著臉,疼的呲牙咧嘴,眼角被打的赤紅,隨即又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被麵前的人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藍毛愣了一會,深知自己是個空架子,尋著空隙直接撒腿跑了。

隻剩下黃、紅毛和他扭打在一起,那黃毛上去就死死抱住他,結果被那人一胳膊肘打到胸口,吃痛瞬間鬆手。

他的力道極重,拳拳到肉,重心還放在打紅毛身上,結果被黃毛從側麵悶了一拳頭。

雲芿心使勁揪著,聽見他極其隱忍的悶哼了一聲,但反應還是極快,轉頭把黃毛踹翻在地。

片刻過後,兩人幾乎被打的沒了反抗的力氣,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樣。

他背對著雲芿蹲在地上,一隻手揪著紅毛的耳朵,神情似睥睨著地上的兩灘爛泥,說出的話挑釁意味十足:“廢物。”

他的嗓音低沉,聲音也不大,但雲芿還是聽見了。

她從來沒覺得英雄救美這件事有什麼了不起,但當這件事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眼前時。

雲芿還是覺得,胸腔處不受控地動了一下,隨即蕩開輕輕緩緩的波瀾,她不知道這種感覺代表著什麼。

她當時還太小,對於從未有過的觸動,界限模糊又茫然,雲芿隻當自己是過於感激他。

少年終於轉過身,看著靠在牆上的小姑娘,臉上還掛著淚珠,身板削瘦,眼神空靈又清澈,可憐的像受驚的小鹿。

江杭遠剛打完架,渾身的戾氣未散,連眼神都淬著寒意,情緒實在算不上好。

雲芿定定地看著他,少年下頜線刀削般分明,眉眼輪廓清晰,眉骨上方有顆痣,嘴唇很薄,骨相立體且英挺,有著少年特有的桀驁不馴。

然而,除了剛才嘴角被黃毛打出的淤青,他眼角、眉骨還有細小的傷口,看樣子不久之前也和人打過架,舊的傷口已經結了薄薄一層痂。

此刻周身氣質清冷又淩厲,渾身有種不好惹的氣場。

啊,雲芿眼睛不自覺瞪大,這不是江杭遠嗎?

腦中相關的記憶也不自覺被扯了出來。

眼前這個人,正是亞運會男子10米氣步.槍冠軍。

由於雲祉父親,也就是她叔叔的緣故,雲芿從小就跟著看各種各樣的射擊比賽。

雲秦明雖不是國家級的教練,也是正兒八經的省級教練,雲芿小學時候還跟著他練了幾年。

雲秦明說她有天賦,雲芿一開始成就感強,也感興趣,後來還是因為太枯燥半途放棄了。

射擊這件事,隨便練練容易,想一直堅持下來,做到的人並不多。

練是沒練成,關注比賽的習慣倒是養成了,雲芿跟著他,大大小小的比賽基本都看過。

而眼前的江杭遠不光射擊水平好,長相在一眾射擊選手中也尤為矚目。

雲芿印象當中,江杭遠是17歲獲得亞運會冠軍,當時解說員還情緒激動地說了好幾遍他是年齡最小的選手,當時老秦在旁邊也感歎:“這小夥子,有前途呀!”

結果那次比賽過後,這人就逐漸淡出大眾視野,去年的奧運會也沒參加。

雲芿又仔細看,這人不是江寧的嗎?怎麼到鄔蘇來了?

最近也沒有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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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杭遠看著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表情,臉上的淚還未乾涸,如今這場景,活像是被他欺負了一通。

他又捋了一把頭發,心裡莫名的煩躁,實在不知道從哪開口,但這姑娘太小,不安慰一句還是不好。

江杭遠內心掙紮一番,盯著人的神情反而顯得更凶,語氣乾巴巴的:“你、彆害怕。”

雲芿還在原地一動不動,怔愣看著他,許久緩過神來:“謝謝你。”

一共兩句話,牛頭不對馬嘴。

小姑娘明顯心不在焉,開口聲音卻很輕軟,江杭遠頓了一秒,隨後略微點下頭,“行,你回家吧。”

說著他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江杭遠甩了下胳膊,眉眼低垂,自嘲般笑了聲。

還安慰人小姑娘呢,自己都活成什麼逼樣兒了。

雲芿看著那人決絕離開的背影,又垂頭看自己的腿,猶豫著喊道:“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嗎?”

雖然她知道這人是誰,但兩人畢竟萍水相逢,他看起來還比自己大不少,貿然喊他的名字總歸是不合情理,倒不如裝作不認識。

他果然轉過頭,見她還待在原來的地方沒動,猜測道:“你腳受傷了?”

雲芿乖巧回答:“嗯,腳崴了。”

江杭遠在她麵前蹲下,問她:“你家在哪?”

“中塘銘府。”

“我不知道這地方。”他起身頓住,有些難為情,聲音透著少年人的青澀:“我不是本地的,你給我指下路。”

雲芿嗓音軟糯:“好呀。”

他的肩膀很寬,走路步子穩,雲芿趴在他背上,很小的一隻,他的話很少,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雲芿往哪指他就往哪走。

隻偶爾會淺淡地“嗯”一聲,像是回應,又像隻是隨意的鼻息哼鳴。

雲芿性格很好,和誰都能聊兩句,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按理來說,她應該好好向這個救她於水深火熱當中的人表達感謝。

但眼前這個人好像並不在乎這些虛禮,現在的情緒也更接近於想趕快把她這個麻煩處理掉。

他和雲芿過去14年裡見過的人都不同,她見過流裡流氣混社會的,見過學校裡調皮搗蛋的,見過趾高氣昂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還有雲祉那樣脾氣差又拽的不行的。

但眼下這個人雖然看著脾氣不好卻按捺著壓回心裡,神情冷漠卻也會開口安慰她,既不是強裝紳士也不是真的熱心,是一個隱忍且矛盾的個體。

方昕是寵物醫院的護士,中午叮囑過她加班會晚些回來,江杭遠背她到單元門前,歪頭問她:“幾樓?”

雲芿雖然認識他,還是不放心把具體家庭地址告訴外人,乾脆扯謊:“我沒帶鑰匙,在這裡等我媽媽回來就好。”

江杭遠輕巧把她放下,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就要走。

雲芿叫住他,溫吞道:“哥哥,我幫你處理傷口吧。”

他轉頭,表情一臉不解,估計想著她一小屁孩連怎麼處理傷口都不懂,奈何偏巧對上她真摯的眼神,嘴角一扯:“用不著。”

雲芿把書包卸下來,拿出來一塑料袋處理外傷藥品,神色坦蕩:“你剛才救了我,我幫你處理傷口是應該的。”

他看了她一眼,沒回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腿向前屈出很長的一截,不等雲芿反應,手就開始往旁邊的袋子裡伸。

直接拿出來個碘伏,一包棉簽,瓶蓋一擰,動作敷衍地蘸了蘸,然後胡亂地朝臉上塗,有傷沒傷的地方都添了點顏色,行為簡單又粗暴。

結尾,他把瓶蓋重新擰好,棉簽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她:“這回行了吧。”

雲芿看見他眼睫覆下來,眼底壓著烏青,此刻狀態有些疲憊,終究沒開口,愣愣地點頭。

他伸腿朝前邁,這回終於瀟灑地走了。

雲芿遠遠看著他消失在樓棟拐角,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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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方昕回來,看著她扭傷的腳踝心疼的不行,等同院裡那幫小動物一樣悉心照顧她,不出一周時間就痊愈了。

雲芿和她扯謊自己是放學回來在小區裡不小心扭的,方昕不知道她大腿受傷,她也沒打算告訴。

方昕疼她,她心裡明白,不想把這件事扯出來讓她擔心。

雲祉她也沒告訴,他對這事敏感,隻要她提起隻言片語,他又得找那幫人打個不死不休,她知道她哥厲害,但她不想讓雲祉受傷。

況且她讓人救了,那群人被打成那樣,不會有人再來騷擾她。

所以沒人知道江杭遠的存在。

隻有雲芿記得。

那件事後勁很大,雲芿心裡藏著事,腳好了以後就想打聽他的信息,再送點東西正式謝謝人家。

雲芿又去雲秦明家翻以前的比賽資料,把江杭遠參加過的比賽都看了一遍,已知信息就是——江杭遠,江寧市,13歲開始參加比賽,一直到17歲取得亞運會冠軍,然後就銷聲匿跡了。

網上搜索這個人的信息也寥寥無幾。

他說過自己不是本地人,以後估計也不會在鄔蘇碰見。

雲芿一腔感激沒地方抒發,但當時年紀小,心思沒放在這上麵,很快就忘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