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凝月遠遠地跑出了一段距離後才停下，耳畔呼嘯的風暫時拂去了臉頰的燥熱。

她站在一處樹蔭下平複著呼吸，整理著腦中的思緒。方才兩人指尖相觸時，她感受到了那人手指的溫度，帶著些許涼意，微弱卻不容忽視。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解釋？但特意來找她解釋又顯得很不對勁。

她抿唇，完全猜不透那個人想乾什麼。

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的生活裡，關心她、安慰她、引導她，對待她的情緒好像永遠都有耐心。這樣的人，究竟抱著怎樣的目的而來？

其實牧宥憐沒說錯，從第一次認識到現在，他一直都對她很好，反而是自己在刻意地忽視他的靠近。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柏凝月掃了一眼來電，深吸了口氣，隨後換上一副輕快的語調，“喂，聞叔。嗯…我在學校附近呢，您到樓下了嗎？好，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她快步走向街道的拐角。

直到快要走到自己住所門口時，她突然瞥見前方不遠處站著幾個身穿工作服的男人，其中一個望向自己時特意探身看了兩眼，出聲詢問：“小牧？是你嗎？你怎麼在這？”

柏凝月愣住，回頭望去，那人慢慢悠悠地走過來，顯然是跟了她一路。

牧宥憐心情不錯的時候人都透著一股慵懶勁兒，路過時不經意同她對視了一眼，一觸及離，隨即徑直走了過去，衝著對麵打了聲招呼：“是我，您來這邊工作啊？”

男人笑嗬嗬地搭腔，“是啊。”

兩人明顯很熟絡，很快就交流了起來。

柏凝月的視線在他倆身上來回掃，意識到不對勁，又轉而看向了那堆愈發眼熟的行李，隻見聞叔正站在一旁跟幾個工作人員們說著話。

好嘛，你說說，真巧。

她揚起笑朝著遠處的男人走去，“聞叔。”

聞叔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人有些清瘦，但麵容和藹，柏家的這對兄妹自小便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聞言看去，一瞧自家小姐來了，頗是熱切地走上前，聲音低了些，“小姐，您的住處我檢查過了，環境不錯，采光也好，而且這邊人員來往少，周圍安靜，適合您調養。”

她扭頭瞄了眼麵前這棟兩層精致小彆墅，點了點頭，“麻煩您了。”

聞叔又跟她介紹了一下方才跟牧宥憐聊得起勁的男人，他是搬家公司派來負責客戶對接的經理，看上去約莫四十餘歲，姓左。

柏凝月禮貌頷首。

某人站在一旁瞧著，也不吭聲，她索性當自己看不見。

招呼打完，幾個人就開始吭哧吭哧地搬運行李和家電。除左經理外，其餘的工作人員看著年歲都不大，頂多也就二十來歲。

令她意外的是，他們看起來跟牧宥憐都很熟，東扯一句西嘮一聲，一番交流下來，他竟不知不覺地融入到了給她搬家的隊伍當中。

柏凝月，“......”

這是什麼發展？敢情這人平時在外還兼職搬家工賺零花錢？

但話又說回來，多一個主動且無償的勞動力她自然沒有不用的道理。

柏凝月悄悄撇了撇嘴，隨手挑了幾件自己能拿得動的東西帶了進去，其實她的行李說多也不算多，隻是添了幾件中小型家電，這搬起來就有些費勁了。

工作人員搬著重物走在前頭，她慢吞吞地跟在最末尾，結果走了沒兩步，前頭的人突然就停了。

“牧宥憐，你丫的是沒吃飯嗎？勁兒怎麼這麼小？”前頭的男生走著走著突然感覺手裡的重量增加了不少，扭頭掃了一眼，發現這小子好像壓根沒使勁。

牧宥憐聞言眼皮子都沒抬，話卻曖昧得很，“我有沒有勁兒你還不清楚？”

“臥槽？，你們玩這麼刺激？？”

“沒想到啊，那麼多妹子沒拿下的人讓你收入囊中了。牛批！！”

“你倆什麼時候好上的？你居然不跟我說？兄弟傷心了。”

“嘖，不是我說，宥憐你怎麼看上他的？”

一時間，起哄聲、揶揄聲此起彼伏。

“滾滾滾，老子鐵直男。”那男生笑罵。

牧宥憐哼了兩聲，毫不在意，“你前麵抬得太低，這邊兒卡住了，稍微高點兒，我推一把就能過。”

男生聞言適當又加了把勁，結果後麵一股力猛地就連人帶物推了上來，他登時就樂了，衝那人眨眼，“哎呦，還真彆說，你小子力氣還挺大。”

柏凝月挑眉，“……”

敢情這人是男女通吃，她還小看他了。

如此循環了兩三趟，進度也逐漸加快。她提前交代聞叔準備好慰問品，然後趁沒人注意時出去了一趟，等再回來已經是四點多了，好在東西基本搬完了。

再次向他們表示謝意並送上慰問品後，幾個男生隨著左經理就先行離開了。

聞叔再三叮囑她注意身體，臨走之際又不放心地看著她，“小姐，其實我和老爺夫人都認為，如果您在這邊能交到非常好的朋友，讓她一起住過來能陪您是最好的。”

柏凝月聞言沉思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她目送著聞叔的背影離去，歎了口氣，心想要是再不理他怕是自己的後腦勺都得被盯成篩子。

回頭望去，那人站在燈光昏暗的路邊，看不清神色。等她走近才發現，他安靜地倚靠在一側牆壁上，一隻手隨意地插在褲兜，指尖的火光忽明忽暗，繚繞綿長的煙霧自下而上勾著他的手指，煙霧吞吐間，她聽到了他低沉的喘息聲。

這是柏凝月第一次見牧宥憐抽煙。

她忍不住蹙眉，“不要吸煙。”

牧宥憐懶懶地抬眼，“擔心有害身體健康？”

柏凝月盯著他，語氣認真，“吸煙的人嘴巴都很臭。”

牧宥憐，“……”

他嗬了一聲，指尖的煙瞬時就被掐滅了。

柏凝月拿捏不準他的情緒是好是壞，在原地躊躇了半晌，最後慢吞吞地從包裡小心地拿出一個頗為精致的紙盒，濃鬱的奶香味一下子漫開，透著塑料膜看過去，裡麵是兩塊精巧的板栗蛋糕。

女孩垂著頭盯著地麵，甕聲甕氣地開口，“我那會兒聽到你中午可能沒吃飯，這是…買給你的。”

她猜的也沒錯，牧宥憐當時急著去追人，壓根沒空想吃不吃飯。但小姑娘臉皮薄，也極少主動找人和好，這會兒正彆扭著。

“我的臉是長在地上嗎？”那人開口。

“……”

行吧，她哄人哄到底，抬眼將視線落回了他身上。

牧宥憐站直身體，抬手接過她手裡的盒子端詳著，冷不丁來了句，“他們都有嗎？”

“啊？”柏凝月疑惑眨眼。

“蛋糕，是隻買給我一個人的？”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跟看傻子似的看他，“是啊，這個牌子的蛋糕很難搶的，哪有那麼多，而且零食又不能當飯吃。”

她對這周圍又不太熟悉，這兩天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這家她一直都很喜歡的甜點品牌，沒想到這附近也有分店。

牧宥憐那顆因為被無視了一下午而硬起來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小姑娘是擔心他餓，特意去買的蛋糕。

“你喜歡這個牌子？”他掃了眼蛋糕盒子上的logo。

“喜歡，因為奶油很香還不膩，很好吃。而且做得也很好看。”柏凝月點頭，她有些時候也是挺在乎顏值的。

“行，知道了。”牧宥憐眉梢都透露著愉悅，他轉身揚了揚手，聲音清冽，“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柏凝月，“……”

壞了，怎麼感覺這人好像衝著她的蛋糕來的。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新生們順利開啟了在啟盛的學習生活，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學生們不僅逐步熟悉了每科老師的授課方式，也對學校固定的活動和規定有了更細致的了解。

比如，按慣例，每年的5月都會有運動會、每年的12月都有校慶晚會。

比如，學校規定高一高二每周周末可以休息兩天，高三休息一天。

比如，每年時節合適時會舉辦各種頗為有趣的比賽，包括但不限於釣魚大賽。

比如，過年期間留校的同學會發200-500不等的紅包。

......

前幾周的日子過得又快又忙碌，柏凝月又變成了全心撲在學習上的小怪獸，為了讓自己更快地適應這裡的學習節奏，甚至晚上回去之後都一直埋在屋子裡看書。

程妤後來主動融入了其他女生的社交圈子，開學的第二天就找人換了座位，沒再同她倆說過話，於是周瑤又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柏凝月的新同桌。

換桌前，謝明磔還盯著她說什麼“一日同桌百日恩”，柏凝月直接當做沒聽見。

這天國慶休假，她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後還是被手機傳來的嗡嗡聲吵醒的。

柏凝月強忍著起床氣，順著聲響摸向了一旁桌上的手機。

往下一劃——

她的瞌睡瞬間清醒了大半。

小八：【聽你哥說你來啟盛了？】

列表裡萬年躺屍的死對頭突然詐屍，某種情況下不亞於看鬼片被突臉。

柏凝月大腦死機：【？】

小八：【你來了為什麼不找我？】

柏凝月裝傻：【啊，好巧，你也在啟盛？】

對麵不知道是無語還是被氣到了，過了半晌才回過來。

小八：【柏凝月，哥都要畢業了。】

柏凝月安靜如雞：【……】

小八：【醒了就趕緊起，哥帶你去吃早點，地址發來，二十分鐘後接你。】

末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補了句：

小八：【彆讓我逮住你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