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青雲之下 雲雲垂野 3655 字 2個月前

她乘著馬車去了東市附近,下了車悠閒地四處張望,邊看邊走。

長安不愧是都城,這幾年她隨班子走過大江南北,要說繁華,還得是長安。如今春色正好,天氣不冷不熱,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兩邊的叫賣聲一聲高過一聲。忽聽一側傳來“咚——”的一聲,大江茶肆的說書先生一拍醒木:“上回說到,正月初一聖人率文武百官在天壇祭祖。話說那日風和日麗,聖人接見了眾官員和諸藩使節,率領眾臣浩浩蕩蕩前赴天壇。”

海棠停駐腳步,手一甩張開扇子遮住下半張臉,往茶肆走去。眼尖的茶肆小二一轉頭看見了她,見她這幅打扮,心中立刻就將她當作了哪家溜出來玩的小姐,笑眯眯地快步迎上來:“這位小公子,您需要什麼?”

海棠從兜裡掏出幾顆碎銀放他手裡:“雅間,一壺新茶。”

小二高興地應著,忙引她上樓。說是雅間,也不過是用屏風單獨辟出的空間,內置一張木桌,幾把椅子,簡簡單單。小二拿布擦了擦椅子,海棠順勢坐下,端起剛沏好的茶潤了潤唇。

“這太常寺的諸位大人們做好了一應安排,可以說理應萬無一失——”這理應二字一出口,大家都支起了耳朵,想必意外就出現了。

果然說書先生吊足了胃口,半晌話音一轉:“可誰知忽然狂風大作,陰雲密布,風雨欲來!這邊祭拜剛畢,那邊忽就殺上來幾個突厥人,霎時一片混亂、人仰馬翻,儀仗早就亂作一團。”

茶肆裡漸漸傳來竊竊討論聲。

“怎會如此,聖人祭祖,防衛如此森嚴,怎會有刺客闖入?”

“若那刺客是穿了官服混在人群中吧,不易被人發現便罷了,可那是突厥人,麵容差異如此大,怎麼會不被人發現?”

“聽說聖人還將此次祭祖全權交給越王安排,難道越王要反?”

“未必,越王行事荒唐,草包一個,或許聖人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他安排,是有彆的目的。”有人壓低了聲音。

“兄台莫非忘了,越王雖荒唐,越王世子卻是大才槃槃。”

茶肆鬨騰騰的,愈發混亂,此時醒木再一拍:“雖說這突厥人已經殺了上來,咱們千牛衛大將軍也是時時守在聖人身邊的。千牛衛反應極快,立時就將聖人牢牢圍住。可誰知突厥人一波接著一波上前衝殺,眼見千牛衛就要難以抵擋,忽然一個身穿綠色官袍的少年人飛身上前,如戰神降臨,一腳踹翻一個高大的突厥人,奪一把彎刀,片刻就將突厥人殺得屁滾尿流。”

“是哪位英雄?”

說書人神秘莫測地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才道:“話說這位少年人,大家並不陌生,但說出來定會讓諸位大吃一驚。這位衝上前來護駕的英雄,正是當今的大理寺評事,宣平侯府的二公子。”

茶肆突然就如燒開的熱水,一片沸騰。

有人說:“早就聽聞宣平侯府二公子少年英雄,小小年紀就可以率領軍隊抵禦突厥,以一敵百。”

“是啊,聽說這位二公子曾在軍中戰功赫赫,我還曾以為他會留在軍中,成為大將軍,沒想到回京以後就卸下軍務,棄武從文了。”

“如此看來,這位二公子雖已卸下軍務多年,卻在此道上不曾鬆懈。”

海棠微微垂目,掩住眼中的驚詫。她更意外的是,喻北鶴區區六品大理寺評事,按道理來說,在聖人祭祖時,他應是沒有資格進入天壇的,而是應該在離天壇極遠的外圍。哪怕皇帝遇刺,他也不應當在大軍都還未趕來之前就得到消息衝進天壇護駕。此事頗有蹊蹺,但說書人的話也不儘可信。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但茶肆已亂成一鍋粥,無人理會,說書人隻好用力拍了拍醒木:“諸位!”

茶肆中安靜了一些。

“好在此次皇家祭祖是有驚無險,意外也是發生在儀式之後,祭祖已經結束,想來有曆代先皇保佑,今年定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茶肆中的諸人紛紛叫好鼓掌,說書人也拱手告辭了。

海棠抿了抿唇,亦準備起身離開,突然隔壁雅間傳來的聲音令她覺得十分熟悉:“原來如此!難怪本公子聽說喻二郎在家被禁足了一個月,原來是因為他擅闖皇家祭祖。”

有人吹捧道:“公子英明神武。”

海棠輕輕挪動腳步,從屏風折縫往那邊看了一眼——原來是何尚書家的紈絝,何寶宸。

沒再多關注,她起身朝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春桃。

“娘……公子!”春桃亦看到了她,從人群中擠過來,“公子,昨日您說今日不要打擾您休息,奴婢便一早就出門去買了些蔬果,看到您留的字條就過來了。”

海棠點點頭,二人一同往前踱去。

海棠覺得這茶樓真是個打聽消息的好地方,日後要常來,雖然今日沒聽到關於雲麾將軍的消息,但那位說書先生實在是個妙人,或真或假的知道不少事。

春意漸深,長安的花紛紛盛開了,街上行人的衣裳也都減薄了,春桃抽空去花卉買了些芍藥、山茶,布置在主屋的窗台上,給小院又添了些顏色。

一晃幾日過去,轉眼就到了大公主要辦春日宴的日子。

要說這位大公主,她是今聖第一個子嗣,如今也已到不惑之年,在長安也是個傳奇人物。

因為是聖人第一個孩子,最得聖人偏愛,年輕時這位大公主行事就十分乖張,可以說在長安城橫著走。適婚的年紀曾在春闈放榜時榜下捉婿,讓人抓了探花郎。聖人雖不願讓人才成為駙馬,無奈這位大公主完全不聽聖人勸告,直接將人綁到公主府上,生米煮成熟飯。

聖人聽聞後大發雷霆,但又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受委屈,隻好下旨賜婚。誰知這位探花郎也是個有骨氣的,新婚當日竟留下一篇字字珠璣的文章,痛斥大公主身為皇族子嗣,卻全然不顧百姓,行為放浪,以權謀私,隨後投柱自儘。

大公主剛成婚就成了寡婦,惱得在公主府亂砸一通。

想必這位大公主對這位駙馬也是沒多少感情的,竟一滴淚都沒掉,隻是一味地生氣,覺得丟了臉麵。

此後大公主在長安城露麵的次數少了,行為卻絲毫沒有收斂,居然在公主府養起了麵首,連往公主府送菜的販子都說,公主府爭奇鬥豔,想必彙集了全天下各種美男子,但這些行為也導致她這麼多年婚事一直沒有著落。

春日宴這天,天還沒亮春桃就將海棠叫起來梳妝了。睜開眼時海棠的意識十分清醒,仿佛不曾入睡過一般。

她著實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長安勳貴們的盛宴,這盛宴還是大公主——她的親姑姑一手置辦的。沒錯,這位大公主和明王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二人是聖人與一位身世平庸的美人所生,可惜美人薄命,好不容易生下皇子就撒手人寰了,於是大公主與明王就被過繼到了不能生育的皇後名下。

不過海棠對這位姑姑沒什麼印象,她五歲以後就離開了長安,那時尚且年幼,對長安的記憶完全是模糊的,但她心裡還是緊張。

春桃一邊為她梳妝一邊道:“過會兒我們直接去曲江邊找班子裡的人彙合,還好娘子今日醒得早,我們時間還充足。”

春桃為她麵上敷了粉,拿筆仔仔細細描了眉,額繪花鈿,塗了唇脂,梳了個華麗的驚鴻髻,穿一件寶花纈紋淺降紗裙,上身朱雀鴛鴦紋白綾褙子,身披敷金彩繪輕紗披帛,腳著雲霞子綺笏頭履,光彩照人,明豔若仙子,春桃看得呆了呆,去屋內取了冪籬為她戴上,便催著她出門了。

天色尚早,街上難見人影。海棠側頭看了看侯府,見侯府門口拴著一匹棗紅駿馬,正是前些日子喻北鶴騎的那匹。

隻看了一眼,便上車離去。途經廣聚齋,令春桃下去買了肉包子,兩人潦草吃了包子便繼續趕往曲江畔。

到了地方才發現,大公主在附近建了園子,將春日裡盛開的花都搬進了園子裡,各自開辟出一處園林,香氣襲人。此時南瓊班的姑娘們都已經到了,公主府的下人們將她們引到一處偏僻的院落,讓她們在此處準備。

“公主吩咐了,諸位娘子可以在春園四處逛逛,自在些即可。”帶路的小丫鬟語氣近人。

黃鶯作為組領走在最前頭,讓小丫鬟代班子裡的娘子們向公主道謝。

誰知小丫鬟輕笑一聲:“我們公主不在意這些虛禮,公主早就聽聞南瓊班名氣,雖邀請諸位來此為貴人們助興,亦是想讓娘子們好好看看長安風光。”

小丫鬟說叫她小雨即可,又囑咐了幾句,有問題便去園子正門東側的小院裡找她,便離去了。

“娘子們。”送走了小雨,黃鶯麵上也輕鬆了不少,“既然公主吩咐了,大家便解散自行轉轉,切莫衝撞了各位貴人,另外巳時前務必要回到此處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