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青雲之下 雲雲垂野 4366 字 2個月前

門口的衙役見是侯府二公子帶了個人來,忙引著他去了外監。

府衙裡靜悄悄的,時不時有幾個衙役麵色凝重地快步走過,海棠握了握拳,發覺手心有些濕了。

引路的衙役為幾人推開門,等人進去又關上門退下。

室內略有些暗,桌上燃了盞燈,桌後放了兩張太師椅,其中一張上坐著個年紀約莫四五十歲但滿頭白發的人,正是府尹大人。按道理說這種小案子本不需要他這三品官員親自審理,但是此事發生在宣平侯府附近,宣平侯世子又是本案的證人,侯府二公子都親自來了,他自然要做個麵子。

一邊站著趙大強的婆娘和兒子,還有三個清晨將趙大強送回家的大漢。

王府尹見到喻北鶴,叫他坐到了旁邊空著的太師椅上。

喻北鶴與王府尹打了聲招呼,從善如流地入座。海棠也端正地行了禮。

“這是今晨讓府上來報案的證人,南瓊班的娘子。”喻北鶴懶懶地窩在椅子裡向王府尹介紹了一聲。

王府尹向他道了聲謝,清了清嗓子道:“你幾人將剛剛說的再跟大人說一遍。”

趙家婆娘嚇得不輕,哆哆嗦嗦又要磕頭,王府尹厲聲製止她:“你這婆娘,莫要耽誤大人的時間!”

“昨兒傍晚,老趙回了家裡,說自己心上發慌,不太舒服,身上的衣服臟了,要換身乾淨的衣服去藥堂找錢醫老抓兩副藥。他換了衣服在家裡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趙婆娘擦了擦眼淚,“民婦也沒想到怎麼今天早上人就沒了。”

“已經去叫人喊錢醫老了,還叫人去將賭坊的幾個潑皮叫來了,這會兒也快到了。趙大強家裡也搜過了,什麼都沒發現。”王府尹跟喻北鶴補充道。

“賭坊潑皮?”

“正是,這個趙大強是個退伍老兵,身上沾了些壞毛病,就愛喝酒賭錢,在賭坊裡欠了不少。街坊鄰居還有幾個和他一起做工的人都見過,有幾個賭坊的潑皮常去趙大強家裡或者乾活兒的地方催債,本官便遣人去將那幾個潑皮叫來問問。“王府尹耐心為喻北鶴解答。

喻北鶴是大理寺的正六品評事,既不是京兆府的人,品級又不如王府尹,眼下自己一點疑惑還要讓王府尹這番畢恭畢敬的態度回答,心下覺得十分不妥,便直起身子向王府尹微微欠身點了下頭道:“多謝大人解惑,某旁聽就好,莫要耽誤大人正事。”

王府尹偶爾與他交接一下案子,和他接觸不多,眼下見他這般謙遜,心下也是放鬆了許多,邊說無妨無妨,繼續問道:“近日你家中可還算和睦?可曾發生爭執?”

“家中和睦,未有爭執。”趙家婆娘答道。

問:“昨兒一整日你在何處?”

“大人,民婦昨兒一整日都在家中,民婦在西市的繡房找了個零工,昨日都在家裡納鞋墊。傍晚老頭子回家,民婦便要給他做飯,他說已經在外麵啃了兩個餅子,這幾天總覺得身子不爽利,心上不舒服。這幾日不回家身上又臟又臭,回家來換身乾淨衣服,要去藥鋪子找錢大夫看看,開上幾服藥。他回家來沒待多久就走了。”趙婆娘又絮叨一邊。

王府尹又問趙家兒子:“昨日你在何處?”

趙飛答:“大人,草民昨日在西市幫人看了一天的攤子,也是傍晚主家要收攤了,草民就回家了。沒多久草民的爹也回家了。”

這兩人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王府尹又看向一旁的三個大漢:“你三人昨日可曾見過趙大強?“

其中一人道:“昨兒傍晚主家派了人來給小的們發了餅子,說天要黑了,過一日再繼續乾,小人就去啃餅子了。小的們平日就睡在院裡邊搭的一個大棚子裡,昨天晚上小人還看見趙大強借了個鍋子熬藥呢。“

另一人道:“昨天晚上趙大強在棚子口熬藥,熬得棚子裡熏人得很,小人就和幾個工友出去轉了轉,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好些個小潑皮抓著趙大強在院牆根兒可勁打。小人還聽見那幾個人臨走的時候說再不還錢,就去打趙家的婆娘和兒子。”

最後一個大漢也說:“那些個小潑皮都來過好些回了,不光是我三人,咱們給何家幫工的這些人都見過他們來打趙大強,小的們也不敢多跟他說話。昨天晚上趙大強鼻青臉腫地端著他的藥回繃子裡喝完,誰也沒給說話就睡覺了。”

屋裡一陣沉默。

“如此說來,趙大強昨日都是和其他幫工吃的一樣的餅子,那毒隻能是下在了湯藥裡,眼下隻有趙大強自己、錢大夫和那幾個潑皮有可能碰過湯藥。”王府尹想了想,總結道。

喻北鶴窩在太師椅裡扶額思索,他並不完全認同王府尹。趙大強挨打的那段時間,任何人都有可能碰過那碗正在熬著的湯藥,這是其一。其二,趙大強也可能是碰了什麼彆的東西才中的毒,趙家母子二人說不定也有所隱瞞。當然,還有可能趙大強並沒有中毒,雖然海棠家中曾開過藥材鋪子,或許她學藝並不精。眼下這一番證詞並沒能排除掉任何人的嫌疑。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有衙役開門推進來幾個小潑皮,後邊還畏畏縮縮地跟了個郎中。衙役拱手道:“大人,人已經帶來了。”

海棠看向門外,天已經有些暗了,今日雖起的晚了些,但也隻吃過一頓飯,眼下肚子有些餓。海棠歎了口氣,忽然有人往她手裡塞了個涼涼的東西。

她心念一動,不動聲色地接過春桃悄悄給她的紅花果。

喻北鶴的目光從幾個小潑皮身上掃過,又打量了一番直冒汗的錢大夫,目光忽得在某人身上一頓。

隻見剛開始還站得端端正正的小娘子,這會兒有些懶怠地悄摸地做些小動作,正偷偷往嘴裡塞了個紅果子,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海棠把紅花果塞到嘴裡,用手把那紅花果的梗扣下來,偷偷放到錢袋子裡,正想低頭拍拍手,忽然看著自己的手指愣住了。

喻北鶴早已將目光移開,並未發現她的異常。

眼下王府尹正要審一下這幾個剛來的人,對錢醫老道:“昨日趙大強去你的藥堂裡抓藥了?”

錢醫老擦擦汗:“趙大強昨日確實來了,他常來草民的藥堂,都是些老毛病了。草民早就和他說讓他做些針灸,他說針灸太貴,吃些藥就行,草民就給他開了他以前常吃的方子,抓了幾服藥。“

那幾個潑皮聽說出了命案,眼下也老實了許多,沒等王府尹問便自覺地說了:“大人,小的們昨天是打了他,可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可不管小的們的事啊。”

喻北鶴問道:“你們昨天為何去找趙大強?”

“大人,趙大強在賭場裡欠了好些錢,還借了賭坊主家的錢去賭,現在一分錢都還不上。小的們也是沒辦法才去找他要錢,他還硬氣地很,讓小的們打死他。小的們哪敢真的鬨出人命來啊,就是嚇唬了他幾句。”

王府尹點點頭,猛拍桌子厲聲道:“大膽!光天化日下,爾等竟敢傷人!來人!把他們拉下去!”

房門打開,幾個小潑皮看著進來的幾個衙役嚇的麵色巨變,大聲喊著“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哭天喊地地叫著“大人饒命”,就被拉出去了。

剩下一個衙役並沒有出門,從身後拿出個布袋子來倒到案上,說已經按照喻評事的吩咐找來了趙大強的藥渣。

王府尹喚錢醫老上前查看。錢醫老顫顫巍巍地湊近,用手挑了挑,把幾味藥找出來,給王府尹介紹了一番,的確是正常的藥,看起來確實是沒什麼問題。

想了一陣,喻北鶴又抬頭看向了海棠:“娘子,聽了這許久,可有想到什麼?”

海棠忙站直了,緩緩行了一禮道:“錢醫老的藥並無問題。民女眼下還有些疑問,還請大人讓民女問上幾句。”

喻北鶴點點頭。

海棠想了想,站到趙家婆娘麵前:“夫人,小女子昨兒也傍晚回家,就住您隔壁,昨日回來聽到您家中有爭吵的聲音,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趙家婆娘惶惶道:“娘子聽錯了罷,昨日家中未曾發生過爭吵。”

海棠又走向趙飛,問道:“公子在西市幫人看攤子,請問那攤子是個什麼攤子?”

趙飛一愣,半晌道:“是個賣果子的攤子。”

海棠想了想說:“那攤子上可有紅花果?昨日你回家時是否帶了些紅花果?”

“正是。這與我爹的死有何關係?”趙飛心裡奇怪。

“大膽!方才問你時為何不說?”王府尹聽了這話怒道。

趙飛駭然跪地,咚咚磕了幾個響頭,聲音發抖:“小人知錯了,大人饒了小人吧。那紅花果賣了一天了,剩下了一點,老板讓小人帶了些回家。小人覺得此事無足輕重,小人就沒說。大人明察啊!”

王府尹氣得胡子都歪了,一旁的喻北鶴也擰起了眉頭。

眼下藥渣沒有問題,那麼最有問題的就是這些紅花果了。

海棠轉向喻北鶴:“大人,民女今晨在看趙大強的手指時發現他指縫裡有些紅色的東西,民女想,或許就是那紅花果的果肉。民女近日才聽說這紅花果是長安的新鮮玩意兒,京城的娘子們頗是喜歡,想來趙大強負債累累,應當不會去買這種東西。這兩日趙大強接觸過的人都在這裡,果子是誰給的一目了然。至於果子是否有毒,大人一驗便知。“

喻北鶴看向趙飛:“除你外,還有彆人碰過這些紅花果?”

趙飛臉色忽得又白了些,趕忙搖頭:“除了小人,沒人再碰過了。”

王府尹趕忙就要叫人去抬屍體,被喻北鶴製止住了:“王大人,這外監人多,屍體在此處恐又不便,不如叫了仵作去停屍房驗,你我去看看便好。”

聽了這話,趙婆娘麵色刷白,眼中盈滿淚水,嘴唇顫抖間擠出一聲“大人”。

所有人聞聲都看向她。

趙婆娘眼淚嘩嘩往下落,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毒是民婦下的。”

屋內除了趙婆娘的抽泣聲,旁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因為眼前這番變故驚得呆住了。

忽聽喻北鶴冷哼一聲道:“你說是你便是你?方才不是還說家中和睦!莫不是知道是你兒子殺了親爹,你跳出來為他頂罪吧!”

趙婆娘慌忙搖頭:“大人,民婦的兒子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都是我,都是民婦自己乾的。民婦什麼都說,不關我兒子的事啊大人。”

王府尹清了清嗓子:“那你便說來聽聽。”

門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在外邊敲了敲門道:“二公子,世子來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