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機會,她想告訴沈嘉鈺她不是他的姐姐。
伴隨著這個想法而來的還有越山的聲音,“你們隻有兩次機會。”他又重複了剛剛的話語,“我說的是你們,全部。”
聽起來威脅性十足,可慢吞吞的語調,加上那張冷臉,莫名像放狠話的拙劣模仿者,讓人有點想發笑。
可能是因為他還沒有展現自己殘忍嗜血的一麵吧,沈佳人如是想。
而後來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她,不是因為越山沒有展現自己不近人情的一麵,是她自己對越山抱有幻想,對情理抱有幻想。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殺人的吧,她把軟弱善良的內心投射到越山身上,投射到整個世界中來,結局隻能是慘敗的。
沈佳人好奇地問道:“那這兩次你就隻乾看著嗎?”
她語言總是如此刁鑽清奇,越山嘴角抽了抽,回道:“當然不。”
而沈佳人發誓她隻是單純的好奇而已,可能就是措辭有點問題,但語氣絕對是真摯誠懇的,沒有一絲陰陽怪氣。
“那我們先想想有哪些天然的東西能夠作為染料吧?”
沈佳人率先開口,其實她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的那種人。但就像i人聚會,必定會有一個i為愛做e,現在她就是那個被強製變e的i人,簡稱強製愛。
“即使找到染料,我們也沒法立馬提煉出來,而且她說的是要染紅整座山……”周正的話聽上去像是浸滿了水的棉衣,沉重的讓人煩躁。
從得知要用血做染料開始,周正的眉頭就沒怎麼舒展過,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看上去比她還要擔心。
沈佳人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於是她直接說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們總不能一步也不走,乖乖呆在這裡等死吧。”說到這兒時,她還瞥了越山一眼,而後話鋒一轉,“周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擔心?是因為怕死嗎?”
她直白銳利,像是冒著寒氣的冰箭直中他的後脖頸。
周正嘴唇囁嚅,眉頭緊皺,“我不知道,隻是覺得就這樣死掉太可惜了。”
“既然覺得可惜那就趕快動起來吧,不然到時候除了可惜還會有後悔。”沈佳人語氣淡淡的,像是隨口一說,眼神卻無比認真。
周正望著沈佳人的側臉,突然很想問問她,為什麼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對死亡感到害怕。明明人類比類人更怕死才對。
這個想法隻短暫停留了一會,很快他便開始想有什麼能用作染料的天然物。
類人基本能做到過目不忘,他想起自己之前有看過一條植物染的科普文,裡麵就有提到可以當紅色染料的幾種植物。
在他說出那幾種植物名稱後,沈嘉鈺提議除了這些植物,還可以找找紅色的礦物,植物染和礦物染是科技還沒那麼發達的時代,人們最常用的兩種染色方式。
“為什麼不找找動物呢?”越山突然出聲,“動物血不也是血的一種嗎?”
其餘三人:……
他還真是對血念念不忘。
不過他這個想法讓眾人都注意到了同一件事情,她們自登島以來,還從來沒有聽過鳥鳴。
沈嘉鈺:“這麼一說,我們登島以來好像連隻螞蟻也沒有見過。”
“不管怎麼樣,這也是個辦法。”沈佳人說道,“要不我們明天早上分兩組,一組找山南,一組找山北。植物、礦物、動物都要找”
這個提議沒人反對,隻是在分組的時候出了點不算插曲的插曲。
沈嘉鈺主動避開了她,選擇和越山一組。
沈佳人內心有點奇怪,可能是他還記得幻境中她讓他離她遠點,她沒怎麼在意。
第二天幾人按照昨天的分組出發,沈佳人和周正一起去山北,沈嘉鈺和越山則去山南。
“茜草是最常用的一種天然紅染料,一般喜歡生長在潮濕的地方。”周正用樹枝在前麵掃來掃去,原先的棕褐色的樹枝早已沾滿草綠色的汁液,明明已經是仲秋時節,葉子沒有半點變黃的跡象,依舊鮮翠欲滴,“但從葉子的顏色來看,這裡氣溫比較高,估計夠嗆能找到,紅花與蘇木倒是能試試。”
沈佳人看過PA0283在地圖上的位置,大概在回歸線附近,明顯的亞熱帶,溫度高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為什麼還需要通過葉子顏色來分辨氣溫高低。
於是,她一邊翻看著周正現畫的茜草、紅花和蘇木的形態圖,一邊隨口應道:“這不理所當然嘛,PA0283在亞熱帶,氣溫當然高。”
不得不說,周正這圖畫得的確好,標注得也很清楚,她記的認真,也就忽略了周正在她說出那句話時有一瞬的停頓。
他在剛入學的時候也問過老師類似的話,為什麼要背那些繁瑣的判斷標準,為什麼電腦繪圖技術這麼先進了還要學手繪。
當時老師是怎麼說的來著,他們現在所學的一切其實都是前人的經驗之談。拿溫帶季風氣候舉例子,它不是一開始就是溫帶季風氣候,是前人分析了成因、總結了特點、研究了分布地區,才有了現在他們所熟知的溫帶季風氣候。
放在以前,他們大可以照本宣科,把四季分明、雨熱同期和溫帶季風氣候相關聯,但溫斯群島出現了,它是全新的事物,沒有可供依據的相關知識,也沒有絲毫規律可言。
它可以一邊春暖花開、一邊冰天雪地,也可以上午四季如春、下午雪花漫天,所以才需要記錄、總結,所以才有了這個新專業,大地探查。
雖然上帝之眼每年會在固定的時間出現而後消失,但最近十幾年已經觀測到溫斯群島最外圍的一些小島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已經有兩個不會消失的島出現了。據得到的反饋來看,這兩個島對電磁、記憶依舊有很嚴重的乾擾,但對紙質信息乾擾變小了。
這意味著上帝之眼未來將不會再消失,傳統古早的地理測繪手段能在探索上帝之眼過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
這些和他同一個專業的沈佳人不會不知道,可……她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周正越想就越能感覺到後背發涼,從否認打零分到發光的美瞳,再到實習考核以來各種細微奇怪之處。沈佳人的所作所為都可以用一個原因解釋:她不知道這些東西。
他想用她失憶了來說服自己,可他做不到,比起失憶,他覺得她更像是在偽裝,假裝自己是沈佳人,而且這種假裝在實習考核之前就開始了。
那她究竟是不是沈佳人,她的目的是什麼,她……是人還是鬼?
想到恐怖故事中經常出現的鬼,他能感到自己皮膚下的機器哢哢作響冒出一層水與營養液的混合代謝廢物來,也就是人類常說的“汗”。
周正惴惴不安了十分鐘,十分鐘之後他的心態就放平了。
因為不管她是不是沈佳人,如果找不到可替代的染料,她將會和自己一塊死,甚至她可能比自己還要早死。
一連三天,彆說茜草、紅花、蘇木、赤鐵礦了,稍微帶一點紅顏色的植物她們都沒有看到,動物更不用說了,什麼也沒有。
可,和繪暉約定的日子已經到了。
周正沮喪地開口:“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有些期待地望向沈佳人,自從發現沈佳人可能是介於類人和人類之間的第三種生物後,他就想她應該會有些和常人、常類人不一樣的地方吧。
在經過這三天的觀察後,不出所料,一點也沒有。她和人類一樣,會累會餓,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但即使這樣,周正還是對她抱有期待。
沈佳人也不算辜負他的期待,她打算用紅壤蒙混過關。
這幾天的搜索也不算是一點紅色沒發現,最起碼土是紅色的。
可這真的可行嗎?
“反正我們也沒能找其他紅色的東西,萬一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呢?”沈佳人是這樣說的。
她總是有些天真且盲目的樂觀。
繪暉出來以後,由沈佳人作為主溝通人,當她說出“繪暉的島已經有了一件很漂亮的紅色衣服”後,小孩果然有些好奇。
繪暉的聲音清脆甜美,加上她微微歪著的頭、小小的個子,看上去就很容易被糊弄。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這是我們在繪暉的島上挖的土,”沈佳人拿出裝著紅壤的透明袋,“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的紅色?而且它不僅有漂亮的顏色,它還養育了島上的穗花杉、卷柏、石鬆等好多好多的植物,是它賦予了這些植物生命。”
她言語和肢體動作都有些誇張,像是在給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講故事。
可惜繪暉不是真正的五六歲的孩子,她接過那袋土,仔仔細細看了看,甚至還把它放在鼻尖嗅了嗅。
這不是繪暉想要的紅色,它是充滿生命的氣息,但她和它們已經共存太久了。
“它很漂亮,但繪暉不喜歡。”繪暉把袋子遞還了過去,“因為它不是新鮮的紅色。”
她語氣此時顯得有些冰冷,“你們還有兩次機會。”
“那繪暉能告訴我們,你喜歡什麼樣的紅色嗎?”沈佳人故作好奇地問她。
繪暉這次沒有歪頭思考,隻是一錯不錯地盯著沈佳人瞧,表情有些嚇人,“我已經告訴你夠多了,鮮血和溫斯花。如果你再問的話,繪暉會不開心。”
沈佳人沒有被她可怕的表情嚇到,反而笑了笑,“好的,謝謝繪暉。那再見,要記得開心哦!”
繪暉消失了,在粗氣流簡筆畫消失的那刹那,響起了越山冷冷的聲音。
“你們的願望是什麼呢?”
聽上去有些像臨終關懷,沈佳人轉頭看向他,“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作戰式類人難道就不可以反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