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玠在瀏覽器上搜了星圖,又簡單學習了古人如何夜觀星象。
不知道白榆為何不能明說,為保險起見,薑玠並沒有將剛才記下白子的位置畫出來,對著屏幕上的挨個比對,終於確定除了有幾個確實是明顯的瞎擺,剩下的則對應著三垣星宿。
天穹之上,共有三垣二十八宿,三垣位於黃道十二宮之內,分彆名為紫薇、太微和天市。
隻是,有一個地方多下了一顆棋子。就在太微垣的星區,靈台的位置,多了一顆突兀的星星。
靈台星官,主測天象,觀星占卜。
薑玠的視線掃過縮成小窗的監控畫麵,發現那個偽“白榆”正準備出門,原來天已經黑下來了。
他拿出手機給白榆發消息,她回得依舊很快,“那天是它一出門,你就跟上的嗎?”
薑玠回道,“是。”
白榆又發,“那這次我們就暫且等一等,彆再跟你上次似的。”
薑玠回了個“好的”,他的手停留在鍵盤上,思索片刻,在瀏覽器的搜索框裡打下了,白榆&星的關鍵詞。
首先蹦出來的是杜甫的詩,“香爐峰色隱晴湖,種杏仙家種白榆。”
再往下,“天上何所有,曆曆種白榆。”
榆錢形狀似錢,色白,又成串,確實常常用來代指繁星。
薑玠對著電腦思索,邊靜靜等待著。
又過了半個多鐘頭,他再次收到了白榆的消息,“差不多了,出發吧。”
***
薑玠仔細給白榆帶好護目鏡,又裝上氧氣瓶,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後,便劃著小船前往洛水中央。不忘問道:“該準備的,都妥當了吧?”
白榆肉眼可見的緊張,她回想了一遍細枝末節,小聲地“嗯”了一下。
薑玠用防水的腕表記了下時間,小心將白榆從船上托下,帶著她向河底潛去。
他是記得大概位置的,因此到達原先那塊淤泥少很多的可疑之處時,並沒有花費很多功夫。他向著白榆打手勢,白榆吸了口氧氣,衝他點頭。
拂開那層明顯為了偽裝而掩上的淤泥層,待水清澈一些,才看得到下麵掩藏著一塊有弧度的石質麵板。白榆把兩邊的泥向外推去,試圖找出這塊石板的邊界,卻發現再怎麼摸,底下的質地都是相似的。
這如果是落星的話,裡麵的空間想必大的客觀。
就算表麵積很大,能進入其中的關鍵應該就在那一小塊。
薑玠用五指將那一塊按了個遍,果然察覺出有片鬆動開的石層,看樣子像是自然斷裂形成的。他與白榆對視一眼,拿出了刀小心翼翼地撬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一人大小的空洞,邊緣有粗略擴大的痕跡,看紋路像是青眚帶著倒刺的尾鉤鑿開的。
為了將人拖進去嗎?
但這並不是最要緊的。眼下那個洞口,像聚集了一灘水一樣,隨著兩人的動作一漾一漾的,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發出水銀般的光澤,完全看不到裡麵到底什麼樣。
像是氣穴。
隻是普通的氣穴往往會被卡在礁石的下方,由堆疊的空氣積聚而成。這樣詭異,氣體又不會往上湧的,薑玠還是頭一次見。
但來都來了,總要一探究竟的。他伸出一個胳膊試了試,能摸到裡麵同樣堅硬的石壁,卻沒感受到邊緣,想來空間是能夠的。於是他又朝著白榆做了個向下指的手勢。
白榆衝他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又重複了向下指的動作。並從包裡摸出一張塑封袋包裹好的紙片,上麵儼然六個大字,“你殿後,我害怕”。
薑玠瞪了瞪眼睛,愣了一會才自己攀著地麵後退,留出了白榆方便動作的空間。
白榆沒有著急過來,在包裡摸來摸去,又掏出來一張,“刀給我,我害怕”。
要不是在水下不能說話,薑玠被氣得真想她問候一下。在岸上時有那麼多時間不溝通,自己倒還費勁巴拉地做起來水下指示牌了呢!
白榆看不清他的表情,伸出一隻手等待著,薑玠隻得將刀遞給了她,扶著石洞邊緣將白榆送了進去。
隨即自己也扒著洞口往裡鑽,本以為會跌落到底部,都已經做好了防摔的預備姿勢。但並沒有傳來想象中向下跌落的趨勢,反而是費了許久的勁,才從裡麵爬了出來。
這是一個封閉石室,而且上下位置和洞口之外是顛倒的,相當於重力將他們的腳固定在了剛才鑽進來的石壁上,而頭是朝著地心的。
怪不得會形成氣穴。
薑玠剛把隔水的耳塞取下來,就聽見白榆的尖叫聲,連忙用手電筒照了過去。
不給他反應為什麼位置會顛倒的時間,就看見白榆臉色蒼白,手中緊握著刀在不停地抖著。
雖然臉上寫滿了害怕,但一點沒耽誤她下手快準狠,因為麵前的地上儼然躺著被砍成兩半的一隻青眚。可能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過來查看,然後被驚慌中的白榆一擊斃命。
薑玠上前翻看殘肢,說了一句,“不對啊。”
白榆的腿也軟了,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倒退,聲音也發著顫,“怎麼不對了?”
青眚的身體變回了原狀,似是作攻擊準備,頭部往上還沒來得及化形,雖然被劃了一刀,但也能分辨出來,這是一張神似老馬的臉。
“青眚選擇化形之後,還能改變樣貌嗎?”
“當然……不、不能。”
“那就怪了,當時我們在監控中看到的那一隻,分明很像你。”
薑玠還在細看,就聽得身後又是一聲尖叫。
白榆有些站不住,因此本能地向後退想靠上牆壁,等到腳後跟碰到邊緣時,後背傳來的觸感卻是黏膩軟綿的,她顫抖著手往後看時,就見牆壁上長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瘤子,被光線照到時還能隱約看見黑色的液體流動。
好在兩人事先討論的時候,設想過這樣的情形發生。用膠帶纏得嚴嚴的鹽袋和香粉絲毫沒有受潮。
薑玠皺著眉從包裡拿出兩公斤包裝的鹽粉,又從“老馬”身上一掃而過,當時他和青眚在水下動手的時候,它分明是可以控製身形的,難道脫離水體,就做不到了。
那麼雖然最後確實脫困,但當真是這把匕首的功勞嗎?
白榆說過,行動時他是苦力,因此撒鹽化鬼的差事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抓著鹽粉,邊邊角角都沒放過,看著那些球狀體一一化成了黑水。
白榆則是蒼白著臉,手電筒掃視著洞內的這些東西,發現它們並不是隨機分布,而是輻射狀,在最密集的地方,有一處進來時因為光線不足而沒注意到的略小的洞口。
她將打火機拆開,試了一下可以正常使用,便朝薑玠道:“這裡有個小點的石室,我先進去看看,有事的話叫你。”
“不行,你在這待著,等處理完我去看。”薑玠一口回絕,轉頭時就看見白榆已經一閃身鑽了進去。
根本不聽人話。
算了,不管她了,薑玠這麼想著,手上速度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小石室內空間狹窄多了,白榆彎著腰才鑽了進去,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
不是彆人,正是風辛金。
他的脖子附近有一處小傷口,但對青眚來說就已經足夠了。不僅傷口附近,皮膚下都能看得到有青黑色東西在動。
白榆抬手時才發現手上的膏藥在下水時被衝掉了,手腕傳來陣陣悶疼。她嘖了一聲,將那隻手貼到了風辛金的傷口表麵。
***
薑玠迅速將外麵處理妥當後,也跟著鑽了進來。
這裡便沒有那種黑色的球形,一條條已經化成黑水,但能看出原本走向痕跡的黑線,線的中央躺著兩個人。
一個是那位風大師。另一個,他在平房的全家福上見到過,那張原本慈祥的臉上毫無生氣,身體也幾乎被蠶食了個透徹,留下輕飄飄一具癟掉的軀殼。
白榆就站在那裡,臉上看不出悲喜,“來晚了。”
青眚的寄生需要活人,擄來老太太後確實養活了不少“胚胎”,但養料很快就不夠了,因此有率先能夠化形的成體脫落,前往外界尋找更合適的營養溫床。
風辛金獨居,平時又愛獨處,或許就是這樣被選作了下一個目標。
薑玠上前翻看,問道:“這個人怎麼樣了?”
白榆示意正在靜靜燃燒著的香料,“已經沒問題了。可能因為是被打暈過去的,所以現在還沒有醒。”
薑玠四處查看著,確認沒有遺漏的,看向白榆:“我查過資料,誌怪小說中不乏提起過青眚這一東西,確實是水中災氣所化,也提到了可用鹽驅趕之。但我沒看到有任何的文字提到過青眚可寄生並利用人體繁殖。”
白榆已經在那兩人中間蹲了下去,在底部敲敲打打,“那麼這裡,如果說真的是落星的話。正如你推測的樣子,就是它們異變的關鍵。”
確實,要不然也不會費勁開鑿,將人帶到這裡來了。
白榆在地上研究了一會,叫薑玠來搭手把那兩個人抬起。果然,在下麵又發現了一個約半米直徑的圓板。
薑玠抬起手腕,此時機械表上的指針壞了一般,正在瘋狂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