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狀(1 / 1)

AKX的主基地坐落在俱樂部母公司設計的園區內,外層玻璃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熠熠的光澤,顯得格外氣派。

和其他大多數俱樂部不同,AKX兩個基地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平時幾乎處在完全隔絕的狀態,像是刻意展現一二隊之間的森嚴差距。淩正燃直到簽合同的時候才來過一兩次,但全程都很匆忙。

他料想今天報到除了一些剩餘的小手續之外應該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準備等結束以後好好參觀一下這座基地。

淩正燃踩點到的時候還不忘用手捋一下額前的碎發,他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建築側麵設計精致的AKX隊標,激動中甚至帶了幾分虔誠。

幾乎在剛入門遊戲的那一年,他便成為了這支隊伍的粉絲,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以AKX為前綴站在LPL的職業賽場上。從正式簽約的那一刻直到現在,淩正燃一直有一種輕飄飄的不真實感。

剛進大廳,他便看到了正在等他的領隊顧深,急忙上前打招呼。

對方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他看上去心情並不好,望向淩正燃的時候冷笑了一聲:“沒什麼時間觀念,倒是挺會在外邊出風頭的,之前沒看出你這麼喜歡solo啊?”

淩正燃摸摸鼻子,他沒想到這個消息的傳播速度會這麼快。自己今天回青訓基地是為了收拾東西,隻是恰巧目睹訓練室裡的小插曲,沒多想就以自己的方式去給那個小新人解了圍。

他自然了解AKX從上到下的嚴苛風格,雖然自己在青訓的時候很受教練和經理喜歡,但也沒少挨罵,一隊的氛圍可想而知。自己剛才做的事的確算不得遵守紀律,因此一直在低頭聽訓。

顧深皺眉道:“如果想來一隊,就把這些壞毛病都給我改掉。”

他說“如果”兩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淩正燃聞言驚訝地抬起頭,神情有些茫然。

前段時間俱樂部主動想要提他上一隊,各項具體事宜都是顧深忙前忙後與他接洽的。AKX的前任打野萬千在轉會期末尾突然變卦,沒有選擇和隊伍續約,讓AKX差點麵臨打野位置開天窗的窘境,因此管理層在和淩正燃商量簽約的時候全程態度客客氣氣,一字一句都透露著對他的信任和認可。

但顧深剛才的話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仿佛自己還根本沒有通過俱樂部的考驗。

領隊停住了話頭,並沒有繼續訓他,隻是板著臉讓淩正燃去經理許卓寒的辦公室一趟,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淩正燃一路上都有些不安,當他上了樓,滿腹疑慮敲開經理辦公室門的時候,許卓寒正坐在桌前,低頭專注地看著一堆文件,眉心微微蹙起,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聽到敲門聲後,他仿佛被驚醒一般抬起頭,看見淩正燃便揶揄地笑了:

“正燃?總算來了啊。”

“不好意思許經理。”淩正燃猜到他一定也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擺出一副認錯的乖巧姿態——這向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年輕氣盛,我能理解。”許卓寒爽快地說。他看起來倒沒有在意這件事,隻是指了指麵前的椅子示意淩正燃坐下,一邊開口:“今天找你來呢,除了一些最後的手續之外,還想和你再聊聊……”

他停頓了一下,“關於新賽季首發的事。”

和顧深比起來,許卓寒看著要親切一些,但他身上仍然帶著AKX管理層明顯的鐵血氣質,雖然語氣很輕鬆,淩正燃還是感到了微妙的壓力。

他望向淩正燃:“你應該還記得,在簽合同的時候,我們曾經和你確認過,如果俱樂部方麵在賽程進行的過程中認定選手不適合隊伍或者狀態不佳,有權力進行輪換,或者下放二隊。”

淩正燃點點頭,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許卓寒現在要和自己強調這一點,但聯想到顧深剛才的態度,心裡頓時一沉。

許卓寒歎了口氣:“我不是故意要給你施加壓力,但畢竟這次簽約事出倉促,你本身就沒有參與過我們的首發試訓,我們對你能否適應LPL的聯賽環境仍然抱有懷疑態度……”

淩正燃心裡的猜測差不多得到了證實,反而鎮定下來,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對方的鋪墊:“您的意思是?”

許卓寒做了個深呼吸:“我們直接一點——雖然轉會窗口已經關閉了,但有一兩位自由人選手最後由於各種原因沒有選擇和先前聯係的俱樂部簽約,他們不受轉會時間限製,可以在春季賽隨時加入有需要的其他俱樂部……”

他再次頓了一下:“已經有打野選手向我們表達了意願。正燃,雖然很感謝你當時的決定,但為了隊伍考慮,我們還是需要著手去準備一些全麵的方案。”

如果俱樂部認定選手狀態需要調整,自然有將其按去替補的權力,淩正燃很清楚這一點,但當許卓寒親口說出自由人這個選項時,他一下子感到這個警告變了味。

他明白管理層的行事向來謹慎,許卓寒既然選擇在這個時間捅破窗戶紙,極大可能已經和口中的所謂對象接觸一段時間了。

“我們對你的評估一直很高,正燃,”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許卓寒耐心道,“但是如果讓你一個人承擔首發,對一個剛滿年紀的年輕選手來說本身就是壓力。而且相信你也知道,AKX目前的輿論並不好。”

淩正燃猛的站起身:“如果我在後續比賽中表現不好,那我完全能理解俱樂部的做法。但是現在聯賽都還沒有開始,您這麼說……”

許卓寒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是,一切都沒有塵埃落定,我隻是提前告訴你這個可能性。假設我現在對你隱瞞,到時候直接將你安排替補甚至降回二隊,對你來說才更加難以接受吧?”

淩正燃當然知道AKX這麼著急把他提上一隊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想讓他救火,但畢竟俱樂部從青訓時期便表達了對他的重視,整個簽約過程又態度極佳,還是不免被哄得飄飄然。

他並沒有坐下,感覺剛才因為激動上湧的血液已經變得冰涼。

他明白許卓寒這些聽來冠冕堂皇的理由並非借口。AKX本來應該沒有找新打野的打算,如果不是萬千臨時放鴿子,這個名額並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而對於他這個年紀的選手來說,即使降為替補,甚至回到二隊,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的起點仍然遠超同齡的新人。

但從簽完合同開始,他已經躊躇滿誌地對自己在AKX擔任首發打野的未來進行了無數想象,現在卻仿佛驟然從雲端跌落,那份輕飄飄的不真實感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現實。

合著對這個曾讓他無限向往的俱樂部來說,自己隻是個用來過渡的暫時選項而已,那份曾經在他眼裡光芒萬丈的合同,現在已經黯然失色,像張普通體驗卡。

近年來聯賽內部風氣浮躁,從觀眾到俱樂部對新人都沒有什麼包容心,聽說AKX要將他這個小孩升上一隊,輿論都相當不看好。

這幾天論壇已經炸開了鍋,從路人到粉絲全在不約而同地發出質疑,陰陽怪氣地稱呼他為AKX的太子。

誰家太子會是這種待遇。

辦公室裡一片冗長的沉默,淩正燃最後露出無奈的笑容:“簡單概括,你們還是不信任我。”

“沒有人在一開始就能贏得我們的信任,”許卓寒說著也跟著站起身來,雙手抱臂,冷靜地注視著他:“何況我們並沒有現在剝奪你首發資格的意思。德杯馬上就要到了,對俱樂部來說,這是一次很好的檢驗機會。”

許卓寒盯著淩正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和二隊的新陣容一起打,好好表現,證明你值得首發。”

聽到這裡,淩正燃終於清楚了許卓寒今天找他的真正目的——原來俱樂部已經自作主張地給他擬好了一張軍令狀,而自己根本沒有反駁的空間。

德杯全稱德瑪西亞杯,是LPL每年春季賽之前組織的杯賽,在參賽方式上相對聯賽更多元,多數隊伍會采用一二隊選手混合參賽的方式,部分俱樂部會讓二隊全員參與以鍛煉青訓,有的則會直接派出一隊當做聯賽正式開始前的練兵。

而AKX曆年來毫無例外,總是雷打不動啟用二隊全員參賽。去年淩正燃夏季賽才來青訓,錯過了這個機會,當時還惋惜了好一陣子。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戰德杯,居然是在這種境地下。

今年AKX青訓大換血,二隊除了AD位保持不變之外,其他人都走了,準備提上二隊的都是新一批通過青訓選拔的愣頭青,至於他們的水平……淩正燃想了想今天遇到的那個手法粗糙的阿狸,眉頭皺了起來。

也就是說,他要帶著一群水平參差不齊、連次級聯賽都沒有打過的萌新,去和這些實力未知的對手較量?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許卓寒也跟著放緩了口氣:“雖然德杯主力依舊是二隊,但我們也會安排一名一隊選手和你一同參賽,他的評估對俱樂部最終的決定同樣重要。”

淩正燃還沒來得及追問下去,有個工作人員急促地敲了敲經理辦公室的門,示意他有人找。

於是許卓寒順勢擺出一副就此送客的架勢,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淩正燃艱難地調轉話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麼在成績上的要求……”

許卓寒回頭,剛才那點禮貌性質的溫和蕩然無存,望向淩正燃的目光犀利又冰冷:“AKX的目標,當然隻有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