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天氣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浪,地上的土塊被曬得滾燙。
“二組出列。”
“抱圓木仰臥起坐,準備!”
“圓木——上肩!”
烈日下,一根粗壯的圓木被舉起又放下,黃泥和汗水混合著粘在頭發上,訓練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這裡是M國最特彆的訓練營,能來到這個營地的人無一例外都是上層精挑細選,從七歲開始進行係統的理論指導,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可以說是培養未來各行各業的精英。
等到十年的訓練期結束,這些學生會回歸正常的學校進行考試並決定要考哪間大學,進軍哪個行業,當然也有特彆優秀的會被直接保送。
訓練結束後顧一將濕透的訓練服和束胸脫下來,拿上洗浴用品光明正大地走進淋浴間。來這裡十年了,已經從一開始的麵紅耳赤到如今的皮糙肉厚,她有的大家也有,她沒有的大家也沒有,都一樣。
顧一閉著眼感受著清涼的冷水從頭頂滑落到大腿,整個人爽到飛起。
“李樂希,你又偷用我洗發水。”即使閉著眼睛,顧一也知道旁邊的人在乾什麼。
被當眾抓包,李樂希乾脆不偷偷摸摸地擠洗發水,直接光明正大地用力按了幾泵,一邊搓一邊貧嘴:“就擠一點,就擠一點。”
“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
“欸,十年快過了,聽說你保送了陸軍軍醫大學的八年製?”李樂希生硬地轉移話題。
“嗯,”顧一搓掉粘在頭發上的黃泥塊:“你去的是哪間學校?”
“海軍航空大學。”
“希望海軍航空大學發錄取通知書時能附贈李同學一瓶洗發水,不要老蹭彆人的。”
“喂!”
洗完澡顧一躺在床上準備休息,宿舍的門被李樂希哐當一下打開,嚇得顧一魚躍而起。
“你乾嘛?”
“你小叔叔和小嬸嬸來看你啦!”李樂希的眼睛亮晶晶的,每次顧一的小叔叔和小嬸嬸來都會拎來大包小包的零食,而每次顧一都會把零食分給她們。
最重要的一點是小叔叔和小嬸嬸長得超級好看,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簡直是養眼又養胃。
李樂希目送顧一離開宿舍,那神情就差揮小手絹了。
“顧一我等零食......啊呸!我等你回來哦~”
顧一身姿挺拔宛如青鬆,深色的體能服被她穿得板正。顧言隨和喬萱卻覺得她比上個月來看望時高了、瘦了。
“顧一,我們來看你啦!”一看見顧一,喬萱立馬撲上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顧一順勢圈住她,兩人一起搖呀晃呀:“這回又給我帶什麼好吃的啦?”
“你嬸嬸怕你吃不飽,早早買了一座零食山。”
沙發旁邊堆著兩大袋小山丘一樣的零食,顧言隨穿著西裝,長發隨意地披散著,溫柔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整個人透著儒雅的氣息。
“還有一個月我就能回去了,買這麼多吃不完的。”顧一拉著喬萱坐在沙發上。
“一個月也很久,你看你,都瘦了。”喬萱捧著顧一的臉左看右看,心疼得不行。
“聽說你被陸軍軍醫大學提前錄取了?”顧言隨在喬萱嘰嘰喳喳拉家常中插空問了一句。
“是。”
“你想好啦?”喬萱抓著顧一的肩膀震驚不已:“當兵,學醫,讀博無論哪一個單拎出來都得天打雷劈,你還三合一,是想五雷轟頂嗎?”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累的。”顧言隨也勸道:“天塌下來還有小叔頂著。”
“對啊。”喬萱牽著顧一的手緊了緊:“還有我呢。”
“這是長官的建議,”顧一拍拍喬萱的手,安撫道:“我也認真考慮過。”
“我會找媽談談的,”顧言隨聽她這麼說,眉頭緊皺忍不住抱怨:“當年你就不該答應她來這裡的。”
“沒有關係,軍醫大很適合我,剛好我也有學醫的想法。”顧一搖搖頭。
“爸知道這件事嗎?”
“爺爺不知道,也不要跟他說。”
見麵的時間有限,顧一揮手告彆拎著兩大袋零食山步伐穩健地往宿舍走。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顧言隨才歎了口氣,挽起喬萱的手往外走。
“這些年顧一過得很艱難,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喬萱是兩年前嫁給顧言隨的,對顧家的往事不清楚,但她知道維護好婚姻是需要給對方足夠的隱私:“你接下來要講的這些我能聽嗎?”
“當然,你是我的妻子。”
回憶起往事,顧言隨的聲音低沉帶著淡淡的哀傷。
“當年我爸二十多歲的時候從聯會來到M國遇見我媽,兩人年輕氣盛乾柴烈火,很快就結婚了,我爸一手創建了M國的商業帝國,我媽節節高升成了如今軍部裡唯一的女司令官,以為生活會這麼一直幸福下去。”
顧言隨歎了口氣,接下來的真相讓喬萱大吃一驚。
“十一年前我爸從聯會帶回隻有六歲,父母雙亡的顧一,直到這時我媽才知道真相——在遇見我媽之前我爸已經在聯會結了婚並有了一個小孩,而顧一是他的孫女。”
“當時婆婆是什麼反應?”消息太過龐大,喬萱瞪大了眼睛。
“不能接受,大發雷霆,跟我爸鬨離婚。”
“顧有為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個騙子!這些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給我滾!”
......
偌大的客廳回蕩著男女主人的爭吵聲,六歲的顧一像一隻雨夜中受傷的小獸蜷縮在沙發的一角,警惕地看著周圍。
一雙寬大帶有熱量的手捂住顧一的耳朵,語氣溫柔:“沒事的。”
顧一渾身一抖,約莫二十歲穿著高領毛衣的男子蹲下身與顧一對視,眼神裡善意讓人心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壞你家的......”
父母的突然離世,身處異國他鄉,耳邊無休止的爭吵,像是行走在無儘的黑暗裡,沒有一絲光線,絕望恐懼無時無刻在叫囂著,從未停歇。
“這不是你的錯。”顧言隨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不需要道歉。”
陳惠蘭大步流星地從書房走出來,下顎緊繃眼裡冒著火,巨大的關門聲震得窗戶抖了抖。
“媽,”顧言隨語氣正常喊了一聲,仿佛父母感情破裂跟他無關:“開車小心。”
陳惠蘭應了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彆墅。
“你肚子餓了嗎?”顧言隨抱起顧一,小小一隻特彆輕:“我的廚藝還不錯。”
顧一頭埋在他胸前,點點頭。
胸前的布料濕了一小塊,顧言隨渾然不在意:“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茄子。”
茄子是顧一最討厭吃的食物,顧言隨問她時腦海隻有茄子這個詞,脫口而出時像是把大腦清空了,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知道。
那頓飯顧一其實沒有嘗出好吃與否,她麻木地將米飯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直到顧言隨按下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不然她真會把自己撐死。
顧有為很忙,除了被帶回彆墅那天顧一再也沒有見過他,倒是顧言隨一日三餐會準時回來做飯給她吃。
一個人走在寬敞的客廳裡腳步聲的回音清晰地傳入耳朵裡,空曠孤寂;晚上倒映在窗玻璃的樹影影影綽綽如同鬼魅敲打著窗戶,無助與恐慌滲入毛孔。
已經記不清來到這座房子的第幾天了,顧一像往常一樣坐在玄關等著顧言隨開門,大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顧一被一隻大手粗暴地摁在地上,嘴裡的布團壓著她的舌頭讓她無法發聲,麻繩死死綁住四肢,被套進黑色麻袋時顧一掙紮起來,一股電流從腰間迅速傳遍全身,她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顧一劇烈地喘息,環境太過昏暗看得不清楚,聽不懂的語言在耳邊回響著,對方似乎罵了句街,抓著顧一的頭發將她拎了起來,涼意摩擦過大腿一股劇痛襲來,她像一隻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地上。
粘膩的液體往四周流淌著,血腥味灌滿了整個鼻腔,因失血過多顧一的身體止不住地抽搐,都說人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會見到最想見的人,顧一眼前卻一片黑暗。
槍聲響起的同時眼底照進了一束光,一個人影逆著光向她跑來,顧一張了張嘴眼睛泛起酸意。
媽......媽......
陳惠蘭緊急給顧一的大腿止血,抱起她往外跑。溫暖帶著力量的懷抱讓顧一仿佛回到在媽媽懷裡撒嬌打鬨的時候,她安心地閉上眼。
媽媽在,爸爸也一定在,一切都不可怕了。
雲朵在身邊飄過,顧一伸手去接卻什麼也摸到,火車從眼前呼嘯而過顧一看見顧海成夫婦站在車廂尾部向她揮手告彆。
“爸爸媽媽你們要去哪?”
“阿一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顧一追逐著不斷向前的火車,腳下的路像蛛網一樣裂開數塊,無儘的黑暗吞沒她小小的身軀。
眼角的淚珠滑落,短發女人背對著她打電話,刺鼻的消毒水味爭先恐後地鑽進顧一的鼻子。
電話裡的人說了句什麼,女人立馬掛斷電話。
見她醒了,陳惠蘭立刻按響床頭的呼叫鈴,等醫生檢查完後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看著顧一的臉似乎在想些什麼。
“你記得你是怎麼進醫院的嗎?”
“綁架,放血。”
“記得就好,痛苦能讓你掙紮著活下去。”
顧一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父母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
顧一的眼裡泛起波瀾,語氣激動起來:“是誰?為什麼?”
“你太弱了,沒資格知道真相。”陳惠蘭將一張申請表展開給顧一看:“現在你隻有一個選擇——進入訓練營,等你足夠強大後自然有尋找真相的路可走。”
“現在我需要怎麼做?”
“搞好自己的身體,通過選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