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事發突然,不過一個上午,陳嬤嬤溺水之事便在府內四處傳開。
有說是陳嬤嬤醉了酒,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有說是大公子讖言應驗,厲鬼勾魂索命,報應在陳嬤嬤身上的;還有的說是有人故意為之,殺人害命之後逃之夭夭的。
各種流言眾說紛紜,府中眾人人心惶惶。
蕭夫人聽完張管事的彙報後,並未作疑,隻修書一封,派人快馬加鞭送給北地行商的蕭老爺,信中隻寫著幾個大字:老太太病重,陳嬤嬤溺亡,速歸。
另一邊,臨空回到家中的張管事,快步走進兒子張升的屋裡,抓著他的衣領,厲聲厲色地質問道:“陳嬤嬤之死與你有何乾係?快說!若你敢有一句誑語,我便立刻打死你!”
張升已然被恐懼吞沒,現在的他怯懦如過街老鼠,哪裡還有昨夜殺人時的威風模樣。
麵對父親的質問,他不敢再瞞,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張管事聽到他殺人沉屍,麵黑如炭,怒不可遏,頓時揚起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孽障!”
這一巴掌極為大力,張升雖為男子,卻也被打得摔倒在了地上,本就腫起的臉如今更是如豬頭一般。
張升懼怕不已,跪著挪到父親的麵前,抱著父親的腿,苦苦哀求道:“父親,兒子並非故意殺人害命,是那個叫秋葵的丫頭用美□□惑於我。對,沒錯,都怪她,若非是她,我怎會行這般罪大惡極之事。求父親救我!”
張升把事情的責任全推到秋葵的身上,殊不知他昨夜行凶之時,是秋葵拚命阻止,不惜傷了後腰。
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張母,聽到此處,衝進屋來,抱住兒子,哭喊道:“我的兒啊,你怎可做此惡事,我隻有你一個兒子,你若沒了叫為娘怎麼活啊?”
張升回抱母親,跟著一起大聲哭道:“娘,兒子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母子兩人抱頭痛哭,張管事警惕往外瞧了瞧,然後把門關上,厲聲製止了他們。
“閉嘴,哭哭哭,哭有什麼用?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平日裡就知道偷雞摸狗、偷奸耍滑,如今終於惹出大禍來了吧。”
張母不敢反駁,張升仗著母親護著還敢低聲嚷嚷著臉疼。
事已至此,無論張管事願不願意,他必須保住這個唯一的兒子。
張管事在蕭家做了二十年的管事,不僅對府內之事了如指掌,更是深得蕭老爺的信任。
他在腦海中搜尋對策,怎樣才能讓眾人堅信陳嬤嬤死於溺水,而又不會懷疑到張升的身上?
張管事仔細分析著府上的情況:蕭老太太如今臥病在床,不理世事;蕭老爺外出行商未歸;蕭夫人並未對此事生疑;蕭玉荷太過年幼;府上唯一的變數就是薑白芷和蕭彥。
然蕭彥身懷不祥讖言,本就不受歡迎,那麼隻有薑白芷可能會發現陳嬤嬤並非死於溺水,況且薑白芷還是個大夫!
若要保住張升,便要將陳嬤嬤早日下葬,期間還不能讓薑白芷察覺。
張管事越想越慌,可就在他愁眉思忖之際,一個絕妙的計策忽而闖入他的腦海中。
張管事沉聲命令兒子和妻子,“這段時間你們哪也不許去,就在家好好待著,尤其張升,不許邁出屋門半步,此事更不準對外人透露半句,聽到沒有?”
張升呆呆地點了點頭,陳管事背手揚長而去。
······
蕭老太太昏迷醒來後,身體虛弱至極,薑白芷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蕭玉荷關心祖母也一直在旁邊陪著。
老太太吃過藥後,神智清醒了些,可她恢複力氣之後的第一件事卻是不顧病體,固執地要去看陳嬤嬤最後一眼。
陳嬤嬤是蕭老太太當初從娘家帶來的丫鬟,兩人感情深厚,互相陪伴了一輩子。可是她才剛要起身,便無力地倒在了床上,蒼老的臉上凝著濃濃的悲慟之色。
薑白芷見狀連忙上前勸解道:“老太太莫急,夫人已經派人通知陳嬤嬤的家人了。何況此時前堂雜亂、梓棺未備,您不如先養好身體,待喪儀備好,我們再去奔喪祭拜。”
蕭玉荷也勸慰道:“表姐說得對,祖母應當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陳嬤嬤溺亡、祖母昏厥,年幼的蕭玉荷收起平日驕縱的姿態,稚嫩的眉宇間透著愁緒,仿若忽然之間長大了許多。
蕭老太太雖被勸下,可是她心有愧疚,渾濁的眼眸滿是悔恨,“都怪我行事不當,昨日就不該允了嬤嬤吃酒,她年紀這般大了,哪裡受得起這些。”
說著說著,蕭老太太倘下淚來,叫薑白芷看了隻覺心疼,“老太太莫要自責,愁緒傷肝,氣滯傷脾,切不可鬱結於心,凝神耗氣。”
蕭老太太拉著薑白芷的手,對她說道:“我身子殘破,行走不得,你可否替我去看看陳嬤嬤。”
“這是自然。”薑白芷很快答應。
蕭老太太將手中的羊脂白玉鐲摘下來遞給薑白芷,囑咐道:“這是我當年的陪嫁,它伴了我大半生,陳嬤嬤亦陪了我半生。你將這枚鐲子戴在嬤嬤的手上,便當是我陪著她,叫她走時不必如此孤單。”
“好。”薑白芷接過玉琢,辭彆蕭老太太。
陳嬤嬤的屍體暫放在一處空院落,整個蕭府最為寂寥無人的便是西院,因而薑白芷去探望陳嬤嬤之前會路過蕭彥所在的西院。
還未靠近,薑白芷便聽到了前方的嘈雜喧鬨之聲。
她本以為是下人們在置辦靈堂,等走近後才發現是一堆下人正在圍著西院討伐蕭彥,而蕭彥就負手站在院子裡,麵無表情,渾身散發著冷厲的氣息。
其中一人語氣極為渲染地說道:“府上多年來一直風平浪靜,從未有人去世,大公子一回來,大家病的病、傷的傷,如今陳嬤嬤還被克死了。看來不詳讖言是真的,大公子就是厲鬼的轉世,是來克我們的。”
另有人附和道:“沒錯,隻要我們還在府上伺候,早晚有一天讖言會應驗到我們身上,大家都會被克死,下場如陳嬤嬤一般。”
兩個人互相配合,依照張管事的吩咐,引起群情激憤。
開始有人趁亂嚎啕大哭起來,口中喊著不想死;有的人不停念著咒語,對著蕭彥大喊惡鬼退去;更有大膽一些的人,竟然朝蕭彥的方向吐唾沫。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越來越多的人往西院來,將西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麵對洶湧而來的指責與討伐,丁貴嚇得躲在屋裡不敢出來,隻留了一條門縫觀察情況。
可蕭彥卻大無畏地站在院子中,任由眾人遷怒謾罵,身形倔強不動如山。
那最先起頭挑唆之人,勢必將陳嬤嬤之死安在蕭彥的頭上,他取出從薑白芷那裡得的驅鬼符,攢成團,往蕭彥的身上扔。
嘴裡惡狠狠地喊道:“他是地府厲鬼,驅鬼符根本就沒有用,讓我們把他從府中趕出去!”
“趕出去!趕出去···”大家有樣學樣,將身上的驅鬼符取下,揉成團用力扔到蕭彥身上。
黃色的符紙如漫天冰雹,掉落在蕭彥身上,砸著他的胸口、手臂、肩膀,還有的砸到了他的臉上。
蕭彥冷冷地看著麵前的烏合之眾,殺意驟起,他不再忍耐,站定腳步,氣沉丹田,內力積於掌心。
起勢、運功、擊發,隻待他將招式使出去,麵前這些人不死也重傷。
可就在他即將動手之際,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住口。”
下一瞬,一個發帶紛飛、麵容柔美的姑娘,用力推開眾人,張開雙臂擋在了蕭彥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