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January 26,她在泛黃紙頁左上角寫下今天的日期。
連綿數日的陰雨驟停,彆墅外庭院中央的塑像還是濕潤的,天光漸漸明朗的時候,陰雲已經消彌,厚重的雲層縫隙中間逃躥出一絲晴光。
這個國度的氣候就是這樣,陰冷潮濕,空氣裡揮之不去的黏重水汽,無端讓人心情沉悶。
敲門聲篤篤響起,沉穩而緩慢,似乎害怕驚擾房間中的人。
孟恪洲動作輕柔地推開了緊閉的房門,極有分寸地站在門口沒有邁進一步。
“眠眠,準備好了嗎?”
孟眠在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時就合上了頁麵,她轉過頭淺笑著回應。
“走吧,哥。”
今天是M國的霍伍德學院開學的日子。
孟恪洲被調任到M國的公司開拓海外市場,他收到這個通知後不久就在M國物色好了一所國際上知名的頂尖學校,他向孟家父母提議讓孟眠去國外接受更優質的教育,孟家父母一向對孟眠和孟恪洲要求嚴苛,但即使是如此苛刻顯得沒有人情味的孟家父母,也對從領養起就各方麵都遠遠淩駕於同齡人之上的養子有幾分青睞,畢竟這也是他們領養他的原因。
他們欣然采納了孟恪洲的提議,也不管孟眠是何想法,她就這樣被打包出國。
孟眠被孟父叫到書房的時候,孟恪洲也在。
她坐到孟恪洲旁邊,在聽孟父說話的同時,他的手自然放到她的腦後,輕柔撫摸著她的頭發,看著她的眼神柔軟到甚至有些破壞他冷淡的氣質,不像那些打打鬨鬨的普通兄妹一樣,他明明年紀也不大對待她的方式卻像一個溫和穩重的長輩一樣,總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眠眠,去M國之後要乖乖聽哥哥的話,一切以學業為重,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爸爸。”
孟眠一向有些懼怕孟父,他是那種典型的專製家長,說一不二,從不考慮他們的感受,就像這次孟恪洲被派遣到M國一樣。
不過對於出國孟眠的態度其實無所謂,反正對她來說在哪兒都一樣。
區彆於甜美的外表,她骨子裡其實比較淡漠。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豐沛過頭的感情需求得不到家庭的正向反饋,這導致她有些缺失情感表達的能力,但其實她是一個心思敏感情感細膩的女孩子,內心深處總會希望有一個情感宣泄的缺口。
孟眠對於學校一向不是很感興趣,她不太愛社交。
作為霍伍德學院比較少見的亞裔,她剛轉到班上的時候驚訝地發現班上隻有她一個亞洲人,除了她未曾謀麵不知底細的同桌以外。
白種人對於亞裔的態度一般都輕慢藐視,但能入讀這所學府的學生大多來自一些古老的家族,家教嚴苛,即使內心不屑,表麵還是禮貌疏離。
孟眠並不算矮,但在這群身軀普遍高大的同學麵前仍然顯得嬌小,黑發黑眸也十分突兀,顯得格格不入。
也有一些對她感到好奇的同學,比如黛拉。
黛拉是一個性格活潑的女孩,她的臉上有淡淡的雀斑,眼眸明媚。
“你叫什麼名字?你為什麼來這裡上學?你長得好像一個小手辦……”
少女喋喋不休,孟眠對於彆人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羞澀和不知所措,但好歹也算是交上了異國的第一個朋友。
她的同桌位置一直是空的,一連好幾天都不見有人來。
這天她來到學校的時候,破天荒地看見自己座位旁邊坐了一個人,隻不過他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睡覺。
孟眠坐在裡麵靠窗的位置,想進去就必須經過他的座位。
她用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想叫醒他。
“同學,我……”
孟眠沒想到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抬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結果她的後腰撞上了身後尖銳的桌角。
艾索洛伊德迷迷瞪瞪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孟眠被桌角撞到腰後嬌弱的樣子。
幾乎是眨眼間孟眠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層水霧,隔著這層霧氣她望向推她的罪魁禍首,微微蹙眉,眼睫委屈輕顫。
眼前的少年下頜流暢清瘦,瞳色很淡,讓人聯想到湖水和月亮,唇是淺櫻色的,泛動著瑩潤的光澤,鉑金色鬈發尾梢輕盈地垂墜在凹陷的鎖骨處。
孟眠來到這裡第一次受到彆人如此粗暴的對待,她驚異於眼前俊美的異國少年竟然毫無紳士風度。
她咬著粉嫩的唇,給有些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一抹穠豔。
艾索洛伊德望著孟眠濕漉漉的水眸,總感覺像欺負了一隻可憐的受傷的小狐狸。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她像一隻狡猾的狐狸,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他散漫不經地移開了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
“誰叫你打擾我睡覺的,算你倒黴。”
“你!”
她的聲線微微顫抖,帶著幾分委屈的鼻音和因疼痛而導致的幾不可聞的抽氣聲。
他聽見她細弱的聲音,耳蝸好像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感覺有點癢。
“真嬌氣!”
他狀似不經意地撇了撇嘴。
孟眠雖然性格比較綿軟,但並不是軟弱可欺的人,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一時有些控製不住自己驟然升騰的怒氣。
幸好後桌的黛拉及時拉走了她,對她悄悄說:
“孟眠,艾索洛伊德脾氣很壞,還喜歡捉弄人,可他是坎貝爾家族最受寵的小兒子,沒人敢頂撞他,你還是不要和他起衝突比較好。”
坎貝爾家族是M國最古老高貴的家族之一,即使延續到現在也絲毫沒有敗落的跡象,掌握著M國的政治和經濟命脈。
孟家在M國的企業才剛開始發展,孟眠不想給孟恪洲惹麻煩,隻好先忍氣吞聲。
她氣呼呼地回到座位,察覺到旁邊的少年似有若無地覷著她,她神色很不好地重重“哼”了一聲。
孟眠的父母常年在外很少回家,他們忙於公司事務,從小到大對於孟眠難免忽視。
孟恪洲並不是她的親哥哥,他是在她五歲時被領養的。
她依稀記得第一次見麵的場景,或許對幼小的她而言這算是一個特彆的日子。
那個時候的她尚處於孩子對母親的依戀期,可忙碌的父母從來不會為她抽出一點空閒的時間,從來都是直接把她甩給保姆。
她對於新哥哥的到來接受良好,從此她不再隻執著於父母虛無縹緲的愛,哥哥的懷抱也是她溫情的庇護所。
對於孟恪洲而言,十五歲的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叫孟眠的小姑娘。
她像潛滋暗長的藤蔓枝椏一樣處心積慮地滲透進他生活的點點滴滴,包括那些暗無天日的罅隙。
讓他從此沾染上了她的氣息。
她從不吝嗇表達對他的崇拜依戀和信任,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
或許在他眼中的確如此。
孟眠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孟恪洲還沒回來。
他現在接手了家裡的公司,正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
這處彆墅有些類似於莊園,周圍的環境很符合她對於這個國度的幻想,窗前是森鬱蔭翳的樹林,濃鬱幽深的黯綠一如這裡的自然風貌,憂鬱安謐。
她洗完了澡,穿著單薄的睡衣,睫毛和頭發還沾染著淺淡的水汽,淩亂潮濕的發絲糾纏在她的頸側,她的身上散發出沐浴露的清香。
現在雖早已入春,但寒氣依舊凜冽,濕潤空氣裡彌漫的水汽總會攀附上夜間行人的衣服。
孟眠撞在了後腰的位置,有些看不見,正當她掀起了衣擺,對著鏡子準備給腰部塗抹藥膏時,孟恪洲推門而入。
他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房間看她,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
即使有時他回來太晚孟眠已經睡了,他也會打開她的臥室門,靜靜悄悄地站在床頭的位置看著她,在她額頭印上一枚晚安吻,仿佛這樣就能告慰他一整天的疲憊。
孟眠也習以為常,雖然他不愛敲門的行為被她提醒過幾次,但他還是屢教不改。
“你腰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她白皙腰肢上猙獰的淤青,那一抹淤青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紮眼,他的眼神隱有不虞,唇邊淺淡的笑意瞬間消失。
孟眠不想他關心則亂,再三和他強調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他便沒再追問,隻是接過了孟眠手裡的藥膏,準備親自給她塗上。
“……哥,我還是自己來吧……”
孟眠猶猶豫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眠眠聽話,轉過去,哥哥一定很輕很輕,肯定不會弄疼你的,好不好?”
他打斷了你的話,看似是詢問式的口吻,語氣卻不容否認,像春日裡亟待解凍的冰,帶著被融化的溫度泠泠流淌。
他似乎將她的拒絕自動理解成了她怕疼,不過她被他一貫縱容的的確有些嬌氣。
孟恪洲從來就不是什麼溫柔的人,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情全都留給了她。
孟眠乖乖閉嘴,聽話趴下。
他掀開了她的衣擺,開始給她擦藥。
他的指腹粗糙,動作卻很輕柔,指尖如蜻蜓點水般在孟眠的腰部淤青處靈活研磨開藥膏,她感覺有一絲絲癢意蔓延。
入眼是一片雪白,他的視線投擲到孟眠微微凹陷的腰窩和流暢的脊背線條,她的腰部有些敏感,被觸碰後腰身微微緊繃,纖細腰線一覽無餘。
他似乎有些走神,低垂著眼眸,眼神晦澀,一不小心就下手重了。
孟眠本來被他按摩得很舒服,有些昏昏欲睡,結果這一下子沒防備,一不小心就悶哼出聲。
“哥!你乾什麼?!”
她有幾分惱怒地扭頭看他。
他聽著她這聲好像沒睡醒,帶著幾分迷蒙又粘粘糊糊的聲音,倏忽間有些怔愣,連帶著有某種奇怪的心臟反應牽動著他的神經。
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迅速給她擦完藥後說了句晚安便匆匆離開,都忘記烙下一枚貫常的晚安吻。
孟眠埋首在柔軟的枕頭裡,回想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悶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