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林高擺好了周末的一桌子晚飯,敲敲臥室的門,叫夏夏:“一起吃飯吧?”
兩個人吃過了一餐非常漫長的飯,因為夏夏全程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蔣林高。
蔣林高除了給夏夏夾菜,還一直在找機會跟夏夏搭話,兩個人已經有好幾天都在彆彆扭扭地冷戰了,要開口仿佛並不容易。
其實今天蔣林高是有備而來,與其空口安慰,他更喜歡想儘一切辦法為夏夏解決問題。至少也要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夏夏,這幾天我一直想跟你說,其實我們可以……”
“我們先分開吧…”
夏夏的話音落下,小小的房間裡很久很久沒有聲音。
蔣林高幾乎有些穩不住自己的聲音,“夏夏,我覺得你是誤會我了,那天我可能確實態度不夠好,沒有很理解你的難過,但是我其實……”
蔣林高正打算把他最近幾天做足的功課,對“青禾”文學雜誌社的一些正麵側麵了解,都同夏夏好好聊一聊。
“我最近真的有點累,沒心情去想這些,我們先分開吧,好嗎?”
夏夏的眼睛蓄著一汪淚。
當這樣的眼神對上蔣林高正急欲訴說的眼睛,蔣林高的心像被鼓槌重重地擊打了一下。
他隻能答應夏夏的要求,他隻能答應夏夏說出的任何要求。
因為夏夏看起來真的又疲憊又累又傷心,又失望。
蔣林高的心裡霎時間像是漫上了一江春水,而後這江春水又迅速地結成了冰。這塊兒冰麵把他的心凍成了一片,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當天晚上,夏夏就給林雲月發了一條緊急的消息。
她在電話裡告訴雲月,“可不可以暫時搬到你那裡去住幾天?這幾天我真的很難過,所有的事情都不順利。我不想一個人待著,而且,我跟蔣林高提了分手,我先跟你一起住幾天,可以嗎?”
林雲月雖然一向活潑,卻也不知道如何在這種情況下通過電話安慰好朋友。
於是,林雲月抓緊時間收拾好家裡的一切,然後把夏夏接了過去。
在一開始從蔣林高的公寓裡麵搬走的那幾天,夏夏很不適應,有時候她恍惚間會在睜眼的時候覺得,自己還躺在蔣林高的那間臥室裡麵,在意識完全清醒後,卻發現並非如此。
這幾天月月問自己最多的問題就是,“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堅決地跟蔣林高提了分手?”
這個問題,夏夏也一直在問自己。
問來問去,答案好像就是這段時間夏夏一直很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自己的眼界,懷疑自己的選擇。懷疑這段時間在“青禾”文學雜誌社遭受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每次她和蔣林高之間發生衝突,如果不是夏夏主動開口溝通,兩個人總會陷入或長或短的冷戰期。
理智上,夏夏明白這可能跟蔣林高童年的創傷讓他回避溝通有關係。
但是情感上,這樣的冷戰會讓夏夏的心越來越冷。
而現在,夏夏已經有些不確定,一直平穩地過著人們眼中成功的年輕人應該有的生活的蔣林高,到底會不會,從心底裡真的理解和讚賞她這種看似勇敢的“脫軌”的人生呢?
在這段感情裡沒了對自己的確信。夏夏還能相信什麼呢?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幾天,林雲月實在看不下去夏夏的消沉,於是她強行把夏夏拽了出去。
在深冬時節,帶她去爬一座野山。
山上人很少,兩個人相互扶持,磨磨蹭蹭地也爬上了這座小山的山頂,山頂處有依稀幾個遊客在喊山,他們的喊叫聲回蕩在山野之間。
林雲月就在這樣的時候,轉頭問夏夏,“吳夏夏,你不要再這樣消沉下去了,感情也好,事業也好。你是個成年人,你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任,彆讓叔叔阿姨為你擔心,彆讓愛你的人讓你為你感到難過好嗎,夏夏?”
這番話好像突然敲醒了吳夏夏。
她抬頭看著林雲月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既寫滿了關切,又寫滿了一些恨鐵不成鋼。
夏夏恍然想到,在文學雜誌社爆發大衝突的那天,蔣林高也跟她說過,不要這麼軟弱。
可那時候,她一心沉浸在悲傷和憤懣裡,沒有察覺出這其中的好意。現在想想……
此刻,在動容之下,正欲說點什麼的夏夏,手機的郵箱提示音卻響了起來。
打開郵箱查看郵件,夏夏發現那是地理雜誌社發來的一封措辭非常嚴謹、正式的告彆信。
信中,雜誌社的主編言辭懇切地,感謝夏夏幾個月來對雜誌社持續地、高質量地進行供稿。
但同時也坦誠,如今實體雜誌的境遇實在非常困難,雜誌社無力承擔多任何一個正式的編輯崗位。
因此,隻能在年末的時候告知夏夏,合作到此為止。
非常體麵的再見,夏夏想。
就這樣,過去半年她所苦心經營的一切好像就轉眼成空了。
但是此刻站在山頂遙遙向下望去,夏夏想到,初入仕途的杜甫尚且不知道自己和當時正興盛的大唐,會經受怎樣坎坷的命運時,寫下的那句詩,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終有一天,我會登到這人間的最高處,把天下所有的風景儘入眼底,而後雲淡風輕地評價,你們也不過如此。
爬完山後,夏夏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整天。
在那天的早上醒來時,夏夏決定,麵對困難,而不是軟弱地接受這些,消沉下去。
她重新積極地去盤點,自己過去人生已經拿到的底牌,包括:她的學曆、過往的工作,這兩間雜誌社各有什麼優缺點、在市麵上的地位。如果想要繼續走這條文字工作的道路,夏夏應該選擇什麼樣的方向,找什麼樣的人請教,如何提升自己、幫助自己走好這條路。
而就在夏夏緊鑼密鼓地打算重振旗鼓時,一個周三的晚上,她突然接到了一通意外的電話。
打電話來的人正是蔣林高的同事,也是曾經跟他們共同去揚市出遊的那個可愛活潑的女孩子——吳悠。
“夏夏姐,你能不能快來這裡接一下蔣哥?他今天實在是喝了太多酒,當然也是沒辦法,因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特彆喜歡喝。我們就得陪著喝,今天晚上他還幫我們這些女孩兒擋了好幾次酒。他現在確實是走不動了,而且他嘴裡一直在念叨著你的名字。剛好上次咱們倆加了聯係方式,我就冒昧打給你了。你能過來一下嗎?我把地址發給你。”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