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爺爺就出意外了。
爺爺突然怪叫一聲,接著一隻手捂眼睛喊疼,“我的眼睛好疼啊兒子,眼睛疼,眼睛疼啊啊啊啊。”他甚至還和小孩子一樣哭起來了。
家長的目光幾乎都被爺爺吸引,老班第一時間上前詢問情況安撫爺倆,爸爸說著沒事沒事,扶著爺爺就要往外走,華叔也想上前幫忙,老班把華叔叫住了。
“喂,林老師。”老班立馬打電話呼叫老婆卷卷頭,“那個向尋家長出了點事,你先趕到校門口送兩個人去醫院看看,我這邊把家長會主持一下。”
打完電話他對華叔說:“先彆急,我安排林老師去了。我們把家長會開完,一會兒完事之後需要你留下,我們談談你家孩子的情況。”
華叔雖然點頭說好,眼神卻是懵的。
老班則叫大家不用擔心,他會儘快把家長會的內容講完,總結和安排會發到班群裡。
家長不像學生,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因為小插曲鬨哄哄的。反而是走廊上的學生眼神一刻不離向尋爸爸和爺爺,都在看熱鬨。
爸爸扶著爺爺出門,看到向尋也在門口,示意他也跟上來,向尋沒動。
爺爺的胡鬨讓自己丟儘了臉麵,他前一天就提醒過爸爸不要把爺爺帶來,他不聽。
況且林老師也會跟著去,估計會問他家什麼情況,然後施舍同情。
“小子你看啥啊,還不跟上來!”爸爸帶著怒氣,仿佛在指責一向懂事的向尋怎麼不聽話了。
向尋反駁,“我不想去。”
爸爸一遇到爺爺的事情就變得很極端,他氣血上頭,和當初打向尋媽媽那樣,他的口吻變得不善,“我叫你跟上來!聽不聽話!快點!”
向尋不依,他甚至反擊說:“你自己去,我不去。不是我要帶他來的,他是你爸,不是我爸。”
丟死人了,要不是向尋此時尚存一絲理智,他會把這四個字說出來,然後甩出爺爺的十大罪狀,當著大家的麵反正臉已經丟了,不如都抖落出來給人全聽見。
爸爸就會撒手爺爺先一步把向尋踹翻,就像當初傷害媽媽那樣。
果然,向爸怒火上頭,衝上來給了向尋一巴掌,把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到了。
爺爺叫得越發厲害,爸爸顧不上向尋的叛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爺爺,老子不管你了!愛怎麼樣怎麼樣!”他拉著爺爺下了樓梯,和向尋同寢室的人想圍上來寬慰向尋兩句,向尋臉色鐵青,老班聽見外麵的動靜,甚至也分來一些目光。
向尋穿過人群走到班長旁邊告訴他,他心情不好需要調節一下,會在學校找一個地方靜一靜,不用擔心他做什麼衝動的事,不過下午和晚上的課他就不太想上了,麻煩班長告訴老班一聲。
老班曾經在上課的時候說過,快升高三了壓力大,如果同學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向他申請休息一會兒,隻要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老班都會根據情況許一會兒的假。
班長表示諒解,向尋麵無表情地走了。
但班長繼承了老班的意誌,放心不下向尋,他找到向尋的室友問他們誰知道向尋家裡的事,或者和他熟一些可以去安慰安慰他的。室友們都猶猶豫豫地搖頭,汪霖鈴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向,她走上來說她會去找向尋。
“我去吧,我和他熟一些,一會兒什麼情況我電話聯係你。”
“好,我會告訴張老師的。”
汪霖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去找向尋,但她知道向尋肯定很難過。
和華叔一樣,雖然不清楚情況但是想幫忙。
她根據自己對向尋的了解找了幾個清靜的地方,從後花園的湖到湖邊的小路,最後他在比較遠的藝體樓天台找到了向尋。
她趕到的時候向尋正坐在天台的一把椅子上若有所思,天台旁邊有一個美術教室,美術生有時候會在教室外麵的天台坐著畫畫。
汪霖鈴放慢腳步,大氣不敢出,向尋聽到她的腳步聲了,但是沒有說話。
“尋哥。”汪霖鈴隔著一定距離叫他,“尋哥你還好吧?”
“沒事。”向尋回答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掩蓋什麼。
汪霖鈴走到向尋身邊,瞥見地上有墨跡似的眼淚,“尋哥,你需要我陪你說說話嗎?需要的話你點點頭,不要的話你不點,我就去樓梯口等你。”
向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好。”汪霖鈴有點小欣喜,“那我下去買點東西,你等等我啊。”
等到汪霖鈴走下樓,向尋才抬起頭望了一眼她去的方向,他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有眼淚。
要是汪肆豔在的話,估計會把向尋樓進懷裡告訴他沒事,然後再狠狠地吐槽他爸爸,告訴他可以哭出聲,可以哭到涕泗橫流,在姐姐這裡怎樣脆弱都可以。
一眨眼的光景,汪霖鈴買東西回來了。
她明顯是小跑著上來的,生怕向尋飛了。
她買了兩包紙和兩杯雙皮奶,她把紙和雙皮奶一股腦塞到向尋懷裡,“吃這個,甜的,心情會好一些。”
向尋說了聲謝謝。
然後他們就沒再說話了,汪霖鈴四處晃蕩,她走到教室旁邊透過窗戶縫隙往裡看,牆上掛滿了素描和水粉畫,地上架著好多畫架,石膏像和布放在一起,教室透光很好,明亮得所有東西都能看到。
風一吹過那些畫就揚起發出聲音,像在小聲交談,汪霖鈴自顧自地誇這些畫真好看。
天台確實是個清靜的地方,從始至終沒有人來打擾過。
向尋往嘴裡猛塞雙皮奶,眼淚不停地流,他幾口就吃完了,然後他拿紙擦眼淚擤鼻涕,用過的紙團全扔到雙皮奶杯子裡。
“怎麼樣?好吃嗎?”汪霖鈴小心翼翼地問。
向尋答道:“好吃。”
汪霖鈴的雙皮奶也吃完了,她站在一旁往口袋裡掏著什麼,然後她把一隻藍牙耳機遞到向尋手邊,“聽歌。”
“好。”向尋接過耳機戴上,好像汪霖鈴說什麼他就照做什麼。
耳機裡的歌是《紅色的河》,汪霖鈴之前用班班通放給向尋聽過,吳青峰細細綿長的聲音像小溪流一樣穿過耳朵,宛如思念滌蕩在火中,真像一無所有地被河水包裹,漂流向不知方向的神秘之境。
汪霖鈴小聲哼著歌詞:“風中的你,穿得很薄,是誰從你,身旁走過。好想把你,從身後捂熱,卻忘了你我,隔著山河。”
她在旁邊席地而坐,和向尋隔著一定距離,可能覺得他心情不好,要留些空間給向尋。
向尋聽到她的歌聲,似乎充滿情感和遺憾,她的嗓音帶著原生的粗糲和柔和,就像明豔的彩帶掛成一排隨風飄蕩,後麵是薄霧籠罩的青山。
風中的你,穿得好薄——汪霖鈴把校服係在腰間,發絲都在飄揚,上身穿一件沒有圖案的白色短袖,手臂套了一雙白色冰袖,其他再細節的也看不清了。
卻忘了你我,隔著山河——那一段距離,歌聲也不似在耳邊,卻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眼神像坐了渡船晃悠悠地落到汪霖鈴身上。
心情似乎好一些了,向尋轉身麵向汪霖鈴,“我很喜歡你剛才唱的那幾句歌詞。”
汪霖鈴先是一愣,看向尋主動搭話,她搖著狐狸尾巴就過來了,“對吧對吧,我也很喜歡,我很喜歡這首歌。果然英雄所見略同。”說著她的表情還有些小驕傲。
但是從始至終汪霖鈴沒有半點要打探向尋私事的意思,她就默默地陪著向尋。
氛圍到這兒不說點真心話就不禮貌了,而且汪霖鈴說過,她交朋友,朋友用真心對她,她也會回以真心。
向尋真心想交汪霖鈴這個朋友。
向尋若有所思地開口,“我好像還沒告訴過你關於我家的事。”
“你想說的話就說吧,我會認真聽的。”
“我在單親家庭長大,五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我爺爺也走丟了。我爸沒有挽回我媽媽,他花了很多時間找我爺爺。我來這裡讀書也是因為我爺爺是在這裡找到的,他精神變得不太穩定,就像今天你們看到的那樣。”
“我和他很久沒見了,我也不知道家長會上他會那樣,覺得很丟臉。也不用太擔心我,時間長了就好了。”
汪霖鈴聽得很認真,說不上她是什麼表情,透過鏡片隻能看到深不見底的悲憫和一絲絲破碎,好像如此平靜的敘述之下,她以向尋的視角把苦痛都經曆了一遍。
“我理解,叔叔這麼做也是好心,看起來他還挺重視你。我爸爸媽媽也離婚了,但是他們都不要我,現在我和遠房親戚生活在一起,我自己還租了一個小房子呢,哪天你可以來我家玩。”
向尋內心閃過一絲不安,沒想到汪霖鈴比她還慘,為了緩和逐漸悲慘的氛圍,他開玩笑說:“不會吧汪同學,第一次見麵就拉我手,現在還想帶我去你家。”
“你說什麼呢,”汪霖鈴慌了,她猛地一下站起來,“咱倆可是很清白的啊,我對你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向尋就喜歡逗汪霖鈴玩,他笑得很開心,汪霖鈴氣不過輕輕推了他一下,威脅道:“你要這樣說就彆和我做同桌了,你找陶朱去,反正他喜歡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一番話讓向尋笑得更厲害了。
陶朱平時老是喜歡黏著向尋,尊稱向尋為“向大佬”,其他人開玩笑說陶朱喜歡向尋,他就毫不避諱地承認,“我就是喜歡向大佬怎麼了,這麼帥成績這麼好的你不喜歡嗎?”
然後大家就笑做一團,向尋會強製陶朱閉嘴。
彼時焦似杭和袁梓清一行人來藝體樓一樓小賣部買冰淇淩吃,焦似杭拿著個卡片相機提議天台人少,去那兒和小姐妹們拍照。
四五個人走樓梯去天台,正到樓梯口看見有兩個人,男生坐著,女生站在旁邊,兩人聊得正歡。
“哎呀媽呀,差點打擾人家小情侶交流感情了,算了咱換個地方。”焦似杭口吻頗有深意,她轉身就要走,袁梓清卻拉住她。
她彎著腰眯起眼細細看著,“誒,我看那個不是汪霖鈴嗎?旁邊那是——向尋?”
聽到是自己班的人所有小姐妹都來了勁,焦似杭也仔細看了看,“媽呀,還真是啊。這聲音一聽就是汪霖鈴的,這倆不會好上了吧!”
焦似杭語氣很激動,透露著不可置信,其餘人也跟著起哄,不過聲音不大,汪霖鈴她們聽不見。
袁梓清撇撇嘴說:“沒想到啊,走吧,彆打擾人家兩個了。”
焦似杭還有點想繼續看熱鬨,袁梓清拉著她要走,她偷笑,“好好好,等我回去問問汪霖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