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長走後。
夜琴一刻也不敢耽擱,提起裙擺,一路急奔來到雲景殿,對著門口值守的侍衛,氣喘籲籲道:“我叫夜琴,之前來給殿下送過藥,是陛下讓我過來的。”
其中一個侍衛一聽是夜琴,立即客氣恭敬地行禮:“姑娘,請隨我來。”說完,便領著夜琴快步朝殿內走去。
夜琴腳步匆匆,三步並作兩步跟在侍衛的身後,邊走邊問:“殿下現在好些了嗎?”
侍了禮貌地回應:“我在殿外值守,殿下的情況實在不太清楚,姑娘進去便知。”
恰在此時,先前在景坤殿見過的那個侍衛匆匆趕來,瞧見夜琴,欣喜道:“夜琴姑娘,你總算來了。”
領路的侍衛停下腳步,與那侍衛對視了一下,便轉身利落地退了出去。
夜琴著急地問道:“殿下,到底怎麼樣了?快帶我過去。” 她心中暗想,莫不是爹爹之前煉製的藥丸全然沒了效用?若是如此,可當如何是好?這毒如此難纏,萬一…… 她不敢再往下想。
侍衛趕忙安慰:“姑娘莫急,殿下這會兒已好了些,不過還是得勞煩你幫忙仔細瞧瞧。”
夜琴這才放下心中大石,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夜琴隨著侍衛來到應蒙的寢殿,入眼卻見應蒙正俯身趴在案幾上,眉頭緊鎖地處理著公文。她急忙幾步趕過去,二話不說,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公文,隨手扔在一邊,“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怎能處理公務,還不快點過去躺下。”
應蒙抬起頭,平日裡冷峻的眼眸此刻竟透著幾分委屈,輕聲辯解:“我已經好多了。”
“那也不行,快過來。” 夜琴不容置疑地說道,一邊伸出手,用力想要攙扶起應蒙。
應蒙微微起身,帶著一絲無奈的溫和語氣說道:“我自己去就好了。”剛邁出步子,又轉頭對侍衛吩咐:“柏高,你先下去吧。”
“是!”柏高輕輕退了出去。
應蒙乖乖地躺在榻上,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始終停留在夜琴身上。
夜琴在榻邊坐下,手指輕輕搭在應蒙的腕間,屏息凝神,細細地把著脈。片刻後,她若有所思地微微皺眉,叮囑道:“你如今這身體狀況,那些個公務,就先放一放,少操點心,乖乖的躺著才是。”
應蒙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期許,輕聲問道:“那你可否在這裡陪我?”
夜琴想也沒想,滿口應承下來:“當然可以了。”在她看來,應蒙許是身體不適,想讓她陪著,好減輕些病痛折磨。
應蒙得到滿意的答複,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這一次,夜琴可是打足了十分精神,再也不敢像上次一樣讓自己睡著了。
自這日起,為了方便照料應蒙,夜琴從三清殿搬進了雲景殿。她並不在意這些,畢竟雲景殿,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她被妥善安置在離應蒙寢殿最近的一個偏殿。
天色已經入夜。
一個婢女輕手輕腳過來幫夜琴點燈,她將燈置在案幾上,然後微微屈膝行禮後,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夜琴獨自坐在榻上,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滋味,心緒卻如同窗外被夜風吹亂的樹葉。她有些想念她的葡萄酒,還有和騰雲一起肆意暢飲、談天說地的歡樂時光。
終於,夜琴按捺不住內心的波瀾,起身,走出房間,漫無目的地朝著暉清園走去。往日,這兒可是她的最愛,園中的那些奇花異木爭奇鬥豔,各種鳥獸靈動有趣。可如今,眼前的景色似乎已黯然失色。
她來到小溪邊,這裡水清粼粼,溪水發出潺潺的流水聲。
她尋了塊光滑的石頭坐下,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悠然流淌的溪水,整個人呆呆地一動不動。
隻是,不知為何,眼眶裡的淚水仿佛決堤的洪水,不受控製地源源不斷湧出,怎麼也止不住,順著臉頰簌簌滾落,滴在衣衫上。
“夜琴?” 一聲輕柔的呼喚自身後傳來,緊接著,一隻修長而溫暖的手輕輕搭在了夜琴的肩頭。
夜琴嬌軀一顫,如夢中驚醒,她抬眼一看,竟是應蒙。月光下,應蒙身姿挺拔,一襲黑袍隨風輕輕飄動
“殿下?”夜琴淚眼婆娑眼中滿是驚訝,那眼眶裡的淚水晶瑩剔透,像是被月光洗滌過的珍珠。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應蒙微微俯身,目光中滿是關切。
。
“有些無聊,所以出來走走。”夜琴慌亂地抬手,用手背胡亂擦拭著淚水,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可那紅腫的雙眼卻將她的悲傷暴露無遺。
應蒙沒再多問,緩緩在她身旁坐下,掏出一方素淨的帕子,遞到她麵前。
夜琴接過帕子,將臉埋入其中,身子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如洶湧的潮水般宣泄而出。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唯有輕柔的風聲和潺潺的溪水聲在耳邊交織回蕩。
許久之後,夜琴才稍稍平複了些情緒,她苦笑著抬起頭,“對不起,把你的帕子弄臟了,我洗好了還給你。”
“不用。”應蒙不假思索地拿過帕子,揣在懷裡,輕聲說道,“要不要嘗嘗我的梅子酒?”
“你帶了酒?”夜琴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應蒙笑著點了點頭:“嗯,不過他們釀的,可遠遠比不上你釀的葡萄酒,你要是想謝謝我的話,不如你幫我釀一些梅子酒,融天山沒有葡萄,但漫山遍野有的是上好的梅子。”說著,他將手中精致的酒壺遞給夜琴。
夜琴伸手接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你還記我的葡萄酒?”
“嗯!”
“你可是一口喝掉了我整整一壺。”說完,夜琴輕輕抿了一口酒,記得她剛來融天山那天也是喝的這個酒。
“所以現在拿酒來還給你。” 應蒙微微仰頭,望向夜空,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你這一壺可不夠,你起碼得用十壺才能換我一壺,那酒從采摘葡萄開始一直到釀出成品,我可是耗費了無數心血,騰雲一直心心念念想喝,我都舍不得給他喝。”說起葡萄酒,夜琴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騰雲離去的身影仿若又在眼前浮現,她拿起酒壺,仰頭往嘴裡倒了一大口。
應蒙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騰雲,你,你喜歡他是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幾分忐忑與不安,他渴望親耳從她口中聽到答案。
“我自然是非常喜歡他,他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比姐姐還親密,我們經常一起喝酒,一起采藥,一起爬樹,一起曬太陽,一起偷懶,還一起偷偷溜出去……” 夜琴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繼續拿起酒壺,又灌了一口。如今,他說走就走了。
“既然你如此舍不得他,我想辦法帶你去尋他如何?”應蒙微微前傾身子,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夜琴急忙擺手,連連搖頭說道:“不,不用了……雖然我舍不得他走,但是他跟我說過那是他的使命,他無法拒絕,我不想為難他,也不想阻撓他去追尋自己的人生。而且他早晚會娶妻生子,我們終究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說著,她眼角的淚再次滑落。
應蒙看著她,目光中閃過一絲掙紮,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你不想成為他的妻子嗎?”他緩緩伸手,想要幫她擦去臉上淚痕,可伸到一半,又猶豫著停下。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們隻是最好最好最親密的朋友,我把他當親哥哥一樣。”夜琴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臉頰好似一塊帶著淡淡血暈的美玉,在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她有些吐字不清地說道:“酒沒有了,快去再拿一壺來。”
“你不能喝了,改天我再請你喝好嗎?”應蒙心中悄然湧起一絲竊喜。
“那就說好了,我剛喝了一壺,你還欠我九壺,彆忘記了。”夜琴帶著幾分孩子氣,伸出手指,在空中點了點。
應蒙笑被她這模樣逗笑,連忙點頭:“自然,放心吧,不會忘記。”
夜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歪著頭問道:“酒都給我喝了,你為什麼不喝?”
應蒙微微仰頭,望向天空那一輪皓月,月光灑在他臉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酒量不好,我想等著喝你親自釀的梅子酒。”
“嗯,嗯……沒問題。”夜琴帶著醉意的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此後,兩人便靜靜地坐在溪邊,任由時光緩緩流逝,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