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的CBD到處聳立著高樓大廈,穿梭於其中的職業男女構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吳桐看著往來步履匆匆的人,想西裝真不愧是男人的戰服,什麼人穿著它看上去都精神不少;又想怪不得男人喜歡看女人穿短裙細高跟,連她這個女人看著都覺得性感得不行。
當然,這是她閒暇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她在辦公室忙到連人臉都懶得識彆,同事變成無性彆的人類。
這天吳桐難得正點下班,謝絕了同事出去喝一杯的邀請,打算回家休息、一個人靜一靜,剛走到公司樓下卻被人叫住——“吳桐。”
吳桐花了些時間確認來人,然後露出一個很微妙的表情,笑了一聲才說:“好久不見。”
“我在等你。”詹玄說。
吳桐勾了勾一側的嘴角:“什麼時候從英國回來的?”
“我請你吃飯,慢慢聊這些。”詹玄又加了一句,“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老同學見麵,當然有時間。”
吳桐上了詹玄的車,沒注意有人叫了出租車跟在他們後麵。
詹玄的車上擺了一隻樂高的綠豬,是吳桐當年送給他的。
吳桐覺得好笑,心道可惜她早就坐慣地鐵了,然後指著綠豬問詹玄:“怎麼還留著?”
詹玄隻是笑,問:“我送你那個迪士尼城堡拚完了嗎?”
“沒。”其實隻差一塊,但是吳桐一直舍不得把最後的一塊落上去,之後那一整套和憤怒的小鳥一套都被她丟進了紙箱,扔在地下室的某個角落。
“不過我後來又去了一次迪士尼,”吳桐接著說,“占了個好位置看煙火,但也就那樣。”
吳桐問詹玄去哪兒,詹玄說他知道附近有家餐館新來了一位意大利甜點師,帶吳桐去試試,說那家店離吳桐家也不太遠。吳桐說詹玄怎麼連她家在哪兒都知道,又說她為了保持身材已經戒甜食很久了。
詹玄說沒關係,那家餐館彆的也好吃。吳桐說彆了,她選個地方吧,去水鄉。
“水鄉?”詹玄遲疑。
“你有事兒?”
“沒有,我怕你明天上班來不及。”
“反正我打算辭職了。”吳桐頓了頓,說,“我訂婚了,你知道吧。”
詹玄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然後調轉方向,往水鄉開。
“年底辦酒席給你發請帖,到時候你在國內嗎?”
“在。”
“那你記得給我包個大紅包。”吳桐笑。
詹玄問:“以後去鬱京?”
吳桐未置可否:“異地戀夠久的了,我不想再異地婚姻。”
“他也不遷就你?”
“他能留鬱大做個講師挺不容易的。”
“也是。”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一個月前。”
“難怪這麼多年一直杳無音信。”
“我換號了,手機號、微信號都換了。加個新的吧。”
“好。”詹玄開車不方便,吳桐就拿過詹玄的手機,自己加。
“密碼是你生日。”吳桐開手機的時候,詹玄說。
吳桐開手機的指尖一頓,加上詹玄微信的時候問:“你怎麼知道我訂婚了的?”
詹玄沉默了幾秒,說:“你發的消息,我看到了。”
吳桐從詹玄去了英國之後就不停給詹玄發消息,因為收不到回複,吳桐漸漸越發越少,和路喆在一起之後索性沒再發過,直到半年前路喆向她求婚。
吳桐微笑,生生把眼角的淚水憋回去,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句:傻|逼。
吳桐沒接話,詹玄說了這話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兩人一路沉默。
——*——
吳桐醒來的時候詹玄正坐在駕駛位上側頭看著她,見吳桐醒來忙正過頭說:“到了。”
吳桐打了個嗬欠:“我怎麼睡著了。”
“工作太忙,沒休息好吧。”
吳桐沒說自己這兩天因為路喆的事情失眠,竟然能在詹玄車上睡著,她覺得自己有毛病,又打了個嗬欠掩飾過去,說:“大概是。”
吳桐解開安全帶,詹玄幫她拉開車門,問:“吃什麼?”
“隨便找一家吧。”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聊起工作,詹玄說他開了個遊戲研發的工作室,這次回國也是談個合作項目,吳桐說祝賀詹玄實現年輕的夢想。詹玄問吳桐喜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吳桐說除了談客戶要賠笑臉之外,其他都不錯。
“你來投資我們工作室吧。”
也不知道詹玄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吳桐隻說自己要辭職了。詹玄讓吳桐到了新公司考慮一下他,吳桐沒拒絕,說回頭她了解一下,可以的話找個同事跟進,她不熟悉遊戲這塊兒。
“彆人來我就不談了。”
吳桐挑眉:“你是找投資,還是想看我賣笑?”
“一箭雙雕。”
“滾蛋吧。”
吳桐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詹玄說她一點都不胖,不需要減肥。吳桐說自己不是減肥,隻是沒什麼胃口。詹玄又問吳桐有什麼煩心事,吳桐拿起酒杯碰了一下詹玄的杯子,一口酒喝下去也沒說話。
吳桐看著河道上的裝飾燈,突然說了句:“行政樓頂的景色真的不錯。”詹玄看著她沒說話,吳桐又接著說:“一直沒跟你說,你發現的那地方確實不錯。”
“你後來又去過?”
“可能就是在回憶裡才越發美好起來。”
詹玄也端起酒杯,碰了吳桐的杯子,問吳桐現在回想起高三,是什麼感覺。
吳桐想了想,說她剛認識他那會兒挺矯情的,“少年不識愁滋味”;不過後來和詹玄出去瘋的一個月還挺爽,現在想想就覺得老娘當年也颯過。
詹玄笑起來,說他對那年的印象隻剩下吳桐的小光頭和出去瘋玩的一個月了,那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吳桐插話,說她現在已經快禿了;又說他們還沒三十,少說什麼一輩子的廢話,顯老。
詹玄笑著說是,頓了頓說他反倒覺得就算少年放大了“愁”,也不該否定那時的“愁”,一個年齡有一個年齡的心態。
吳桐又端起酒杯:“走一個?”
兩個人的杯子撞在一起,也不知道發出了什麼聲音,總之不是夢碎的聲音。
——*——
吃過晚飯之後,吳桐說在這些小巷子中走走。詹玄說上次他在這裡散步,還是高三那年和吳桐一起,吳桐說她也是。
“上次沒趕上長街宴,你說下次來就有借口了。這次又沒趕上。”
“沒趕上就沒趕上吧。”
兩個人又走到賣剪紙的鋪子,店主自然是不記得他們倆的,實際上他們倆也記不清上一次的店主還是不是今天這位。詹玄說剪個小像吧,吳桐說她不剪。詹玄說他記得之前吳桐很遺憾來的時候是短發,正好吳桐現在是長發,不如補一份。
“遺憾已經那麼多了,多一件不嫌多。”
“遺憾已經那麼多了,少一件算一件。”
剪小像的時候吳桐問詹玄以前的那份還留著嗎,詹玄說他早過了塑夾在筆記本裡了。吳桐輕笑,又問詹玄他倆多久沒見過了。詹玄說是九年六個月二十二天,也就是三千四百六十天。吳桐怔住,過了半天說以前沒覺得詹玄數學這麼好,詹玄說他一直數著日子。
“你是不是有病。”吳桐見小像剪好就離開了店鋪。
詹玄跟在吳桐身後,也不說話,就默默跟著。吳桐從長街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才冷靜下來,走進一家酒吧,在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詹玄坐到她身邊。
酒吧的歌手在唱《少年》,唱到“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一句,吳桐問詹玄還記不記得他少年的時候什麼樣,詹玄說他就記得那時候吳桐成天不是說他幼稚就是說他無聊了。吳桐說她那個時候能有多討厭他的幼稚無聊就能有多喜歡他的幼稚無聊,詹玄說他知道。
“你在英國沒個女朋友?”
“沒有。”
“你猜我信不信。”
“估計十年前的我自己都不信。”
吳桐大笑起來,說總有約過會的。詹玄麵色尷尬,男人確實有生理需求需要解決一下。吳桐的笑容還在臉上掛著,過了會兒才說果然全天下的男人都這麼說。
歌手又一次唱到副歌“眼前這個少年,還是最初那張臉,麵對再多艱險不退卻”的時候,吳桐正巧喝完了一杯雞尾酒,問侍者又要了一杯。
酒還沒端上來,吳桐問詹玄成天數著日子,然後和彆的女人打|炮不覺得惡心嘛;不等詹玄回答又說她知道了,詹玄是找她前才專門看的日曆。
這話詹玄不知道怎麼接,隻是勸吳桐少喝點兒。
好在吳桐也沒打算從詹玄那裡聽到什麼答案,她自己就換了話題:“是我自己想太多,還是你來找我就不止是老同學敘舊?”詹玄剛要開口,吳桐又製止他,“我沒必要知道。”
吳桐跟詹玄說有一件他答應她的事情,詹玄一直沒做到。詹玄問是什麼,吳桐說詹玄答應了帶她去看他們樂隊的演唱會。詹玄微笑,說十年沒聯係了,都不知道樂隊那幫哥們兒現在過得好不好。吳桐說她沒說這個,她就是想問詹玄今天願不願意給她唱首歌。詹玄說很久沒唱過了,不知道會不會走音,不過吳桐想聽他就願意唱,吳桐說她要聽草東沒有派對的《山海》。
詹玄笑著說高難度,然後等歌手的歌唱完,上前和樂隊、主唱商量,拿過了話筒:“這首歌送給一個人,她問我為什麼要來打攪她,嗬,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我不能看著她嫁給彆人。”詹玄笑起來,“她點的歌,《山海》。”
“我看著,天真的我自己
出現在,沒有我的故事裡
等待著,我的回應
一個為何至此,的原因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山裡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大海走去”
“悔婚吧桐桐,你要是愛他,不會不戴訂婚戒指的。我請求你悔婚,讓我來照顧你。”
“我聽著那少年的聲音,在還有未來的過去
渴望著美好結局,卻沒能成為自己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山裡走去”
最後一句還沒唱出來,話筒就被吳桐奪了過去——吳桐伸手攬住詹玄的脖頸,小臂一用力將詹玄的身子壓低,便吻了上去。周圍人響起了歡呼聲,但詹玄什麼都聽不見,他隻想加深這個吻,一點一點將對麵的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吳桐推開詹玄之後,冷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扇了詹玄一巴掌,離開了酒吧。詹玄愣愣地站在台上,旁邊的鼓手提醒他“追啊兄弟”,詹玄才反應過來,跟著吳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