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返校的當天晚上就是月考，顯然學校也沒打算讓學生好好過這個假期。

月考語文科考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再上兩節自習課，學生們就可以回宿舍休息。可能是剛放假回來的緣故，即使第二天依然有考試，還是有不少同學心浮著躁著，吳桐就是其中之一。

吳桐手裡拿著一本也不知道誰帶來總之在全班流傳的《盜墓筆記》，連她一向對學習“忠貞不二”的同桌也抱著另一本看個不停。雖然後來的吳桐已經不記得那本書講了什麼故事，但是她記得高三全班都一起追書的癡迷，也記得高考結束班主任把沒收的課外書還給大家時，大家才發現班裡流傳著好幾套全書。

月考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吳桐的成績依然穩定地不上不下——這讓老師們為她焦慮，隻有吳桐自己知道，照她現在這麼浪，成績沒急轉直下已經很不錯了。路喆問吳桐需不需要幫她看看卷子，吳桐把卷子丟過去，說隨便看，彆和她講就行。

課間詹玄來找吳桐，吳桐隨口問了句考得怎麼樣，詹玄說還挺不錯的，這次上四百了。吳桐先說確實有進步，又問詹玄以後打算乾什麼，說是看他這樣子也沒打算靠體育吧。詹玄糊弄著說反正他爸找找關係送送禮就能解決的事，他操那麼多心乾嘛。吳桐伸了個懶腰，說有錢真好。

不管學生們樂不樂意，高三的日子都在不停歇地繼續向前走。有時候吳桐想，怎麼還不高考；有時候吳桐又想，再多給她兩年時間就好了。但時間是不會因她的意誌而改變的，時間隻會公正地不緊不慢地劃過。

至於時間能留下什麼？老師說全看個人努力，吳桐倒覺得是全憑個人造化。

詹玄沒再逼問過吳桐什麼，他們倆之間的狀態就像是回到了剛認識的樣子，但是隻有吳桐知道，她停駐的筆墨間會不經意留下一個“玄”字，偶爾午夜夢回，也總能看到一個人在舞台上唱歌，隻是她再也聽不清歌聲。

同桌一次看到了吳桐卷子上的“玄”字，問吳桐是什麼意思。吳桐說“玄而又玄，眾妙之門”，同桌不解，吳桐說就是雲頂天宮背後的秘密。同桌問什麼秘密，吳桐說你自己去看，就把這裡糊弄過去。後來偶爾有一次，聽同桌那一群男生聊《盜墓筆記》的劇情，同桌說這書最後不是《道德經》嗎，有男生說同桌是不是傻，同桌才知道自己被吳桐戲耍了。同桌氣勢洶洶地找吳桐，吳桐說她沒錯，是那群男生語文不好；大概是理科班的男生語文真的不怎麼樣，同桌竟然又信了。至於這事兒後來在男生那裡是怎麼解決的，吳桐就不清楚了。

吳桐又逃了幾次晚自習。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兒能不濕鞋。所以吳桐理所當然地，被班主任抓了包。班主任很生氣，但吳桐聽他說了半天，覺得他最氣的是吳桐竟然跟著詹玄逃學，因為班主任不停地在重複，“你怎麼和那種人混到了一起”。

吳桐“嗯嗯、啊啊、我錯了”地應著，心裡卻想著那種人是哪種人。她沒覺得詹玄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對，相反，她很羨慕詹玄，或許他是做了不少在當下年紀被視作不應該的事情，但那又如何呢，就算大人說的都對，可誰不是自己撞了南牆才肯回頭。

想來是班主任看得出吳桐心裡的反抗，教育了半天也隻能痛心疾首地說吳桐是個好孩子，千萬彆毀在最後一年。吳桐心道自己何嘗不知挺過去也就挺過去了，但是誰能告訴她怎麼熬過這最後一年。班主任讓吳桐以後少和體育班的接觸，說自己這段時間會重點看著吳桐。

班主任和吳桐一起回了教室，然後又把同桌叫出去商量，說以後晚自習讓路喆坐吳桐旁邊好輔導吳桐學習。同桌當即表示同意，畢竟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嘛。

同桌回來之後把班主任的安排告訴吳桐，開玩笑說她和路喆是第一對得到老班祝福的情侶。吳桐說你注意用詞，她和路喆沒關係。

晚上同桌告訴路喆這個消息，路喆坐過去的時候吳桐滿臉寫著不爽。路喆問吳桐怎麼了，吳桐說不是對你，對老班。路喆又說自己倒是很感謝老班，吳桐說她現在特彆想帶著路喆逃學，氣死老班。路喆問吳桐走嗎，吳桐說隨便說兩句，真這麼乾了老班告訴她爸媽，她的好日子可就真到頭了。

路喆沉默，吳桐便以為這段對話到此為止。一直到快下課的時候，路喆突然又問，說如果自己變成那樣，吳桐會不會喜歡自己。吳桐正算物理的手一頓，說你可千萬彆，你現在這樣最好，路喆低聲說了句“是嗎”，一直到打響下課鈴，吳桐才回了一句“對不起”，隻是蚊吶般的聲音掩蓋在下課鈴下，也不知道路喆聽到沒有。

——*——

月底又放了一次假，放假前班主任專門把吳桐父親叫去談了次話。吳桐不知道他們談什麼，但也不怎麼關心，她甚至希望爸爸能劈頭蓋臉罵她一頓，怎麼罵都好，起碼她心裡還能好受些。

班主任和吳桐爸爸在辦公室談話的時候，吳桐和路喆倆人站在辦公室外麵的走廊上聊天。一中的教學樓是回字形的，吳桐說著說著就抬起頭，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真是恨死這四方的天空了。”

路喆看著吳桐半天沒說話，最後也隻是來了一句：“我好像越來越不認識你了。”

吳桐聽這話覺得心裡難過，但還是語氣平淡地說：“這是好事。”起碼證明他不像她一樣墮落，他還有救。

這樣想著吳桐又覺得好笑，何止是有救，路喆不一直是他們學校的希望老師的榮耀嗎？其實老班不該把她和路喆調到一桌的，她怕她會影響他；又或許老班早就看出來，他不會受她的影響？誰知道呢。

吳爸爸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吳桐和路喆都抬著頭看天，誰也沒說話。吳爸爸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拿出手機給他們倆拍了張照片。後來路喆和吳桐向雙方父母宣布他們訂婚的時候，吳爸爸還把這張照片翻出來，說是女婿他一早就選好了。

吳爸爸叫了吳桐一聲，路喆也走過來打招呼。吳爸爸說正好順路送路喆回家，讓他們倆快去收拾東西。

路上吳爸爸倒也沒說什麼，就是問路喆最近學習生活怎麼樣，路喆禮貌而得體地回答了所有問題，又將話題轉移到球賽，於是兩人就開始聊這一賽季的各種情況。吳桐從頭到尾就沒怎麼說話，隻是一直在看車窗外的風景。

一個話題落幕後，吳爸爸問路喆這個假期有沒有時間，說他想叫上路喆爸媽，兩家一起去果園摘蘋果玩。路喆還沒回答，吳桐就在旁邊說自己沒興趣，要去你們去。吳爸爸剛想說吳桐兩句，就聽路喆說他們最近學業確實挺繁重的，不如等到寒假可以出去玩一玩，又說吳桐前段時間還說想去海邊。

吳爸爸問吳桐是不是，吳桐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反倒是說等高考結束吧。吳爸爸說行，說回頭他和吳媽媽還有路喆爸媽商量商量帶兩個孩子去哪兒玩。

把路喆送到家之後，吳爸爸問吳桐最近是不是和體育班一個男生走得比較近。吳桐說爸你想說的我心裡都有數，我也沒有高中戀愛的打算。吳爸爸的話被噎進嘴裡，說他當然相信吳桐，又問吳桐晚上想吃什麼，他們出去吃。

到家前，吳爸爸跟吳桐說今天老班的話他不會轉告給吳媽媽，讓吳桐自己彆說漏嘴了。吳桐說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存在說漏嘴這一說。吳爸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委屈地說你怎麼不和爸爸第一好了，你小時候說和爸爸最好的。

吳桐在覺得中年人撒嬌真讓人無奈的同時又覺得老爸有點兒可愛，於是很哥倆兒好地說：“沒事兒啊老吳，彆說我現在沒對象，就算我以後談了男朋友，咱倆也第一好。”

——*——

詹玄的生日在十一月中。

生日前一天，詹玄說他明天要辦個party，問吳桐去不去。吳桐笑，說明天你們體育班集體逃學嗎。詹玄說那倒也不至於，半個班吧。吳桐說不去了，人都不認識的，不湊那個熱鬨了。詹玄隻能說好吧。兩個人又隨便扯了幾句，話題便終止了。

晚上吳桐又後悔，打算去找詹玄問他生日的地點，結果在他們班門前看見詹玄在和小鏡有說有笑地講話，吳桐頓時沒了興趣。剛打算轉身離開，就聽見詹玄在身後叫她。吳桐停下腳步，朝詹玄笑笑。詹玄問她來找他什麼事，吳桐說她隻是散步散到這兒了而已。詹玄說就算是吧，然後又一次誠摯邀請吳桐參加他的生日會。

吳桐問他們都玩什麼，詹玄說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唱唱歌打打牌混混日子。吳桐說這麼無聊為什麼還要做，詹玄說不知道，可能因為彆的事更無聊。吳桐說有道理，又說詹玄明天能帶她溜出去她就去，詹玄說那就這麼說定了。

吳桐回班之後又開始想應該送詹玄什麼禮物，她一會兒覺得足球不錯，一會兒覺得籃球手環不錯，但是想了半天都是需要出去買的。最後吳桐索性破罐子破摔，安慰自己說，反正在一群會為他精心準備禮物的人之間，什麼都不帶反而最特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