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吳桐小一個月沒見詹玄。

也不能說是沒見，就是至多走廊擦肩打個照麵。吳桐不知道詹玄在想什麼，實際上她也壓根不想去想詹玄在想什麼——繼上次夜自習她溜出教室打算在校園散散步，經過廁所時正巧碰見從裡麵出來的路喆，兩個人一起在校園裡麵溜達閒談之後，她就又恢複了好好學習的樣子。起碼看上去是這樣的。

詹玄最近見吳桐都儘可能保持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自己看上去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他不知道吳桐信是沒信，隻是他現在心裡有些亂，他需要捋一捋——詹玄覺得自己很有意思，雖然一早就意識到自己多少對吳桐有些好感，但連他也沒有料到自己會在剛確定心意的時候就和吳桐表白——怎麼說呢，這事兒他倒也不是沒乾過，但吳桐不一樣，吳桐不是一時興起的人，更不是能接受他一時興起的人。

詹玄得承認自己衝動了，他有太多事情沒有考慮清楚，比如說自己這般行事，吳桐會怎麼想；再比如說就算吳桐答應了，他又能陪她多久。連詹玄都覺得，像他這樣一個灑脫的人，現在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顧慮，實在是不可思議。可他沒有辦法。

九月底的時候是一中的秋季運動會，往年高三學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今年也不知道是年級主任大發慈悲還是怎的，竟然準了高三的學生一起去玩，說是讓學生們放鬆放鬆。吳桐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和路喆插科打諢，路喆問她要不要報什麼項目，吳桐說怎麼可能，她四肢不協調；又問路喆要不要參加，路喆先說他四肢也沒協調到哪兒去，又說要是吳桐給他加油，他就去報名。吳桐笑著“嘁”了一聲，說自己哪次沒給他加油。

這part過去，吳桐再轉過身準備下一節晚自習的時候，卻突然想，也不知道詹玄要報什麼；最好笑的是，她認識他這麼久，都不知道他體育特長是特長在哪一項。

——*——

一中的運動場是標準的四百米跑道，中間是足球場，一側有看台。看台裝不下三個年級的學生，所以不少班級都是搬凳子坐在跑道外圍，吳桐所在的班級就是其中之一。

剛開始同學們還拿著練習冊刷題，半天過去大家的心也逐漸野了起來。吳桐和幾個班委成員一商量，幾個人拿著班費跑去小賣部給大家買了零食回來分；等零食分下去，連平時抱著書本不撒手的同學也都加入了聊天大軍。

吳桐一邊吃薯片一邊和室友聊八卦——睡她上鋪的女生喜歡體育班一個練短跑的男孩子，這會兒正說著再有半小時就該那男生比賽了。吳桐隨口問了句知不知道詹玄是練什麼的，女生說是練遊泳的，不過聽說詹玄自己沒打算在體育方麵發展，就是借特長進一中而已。

一中的遊泳館和室外運動場在一南一北兩個方向，因為遊泳館能容納的觀眾有限，所以是請有興趣當觀眾的同學提前報名。理所當然的，吳桐沒有報。

怪不得當時路喆沒頭沒腦地問了她一句怎麼不去看遊泳比賽。吳桐一邊想著，一邊搖搖頭，輕聲道了一句“無聊”。

等吳桐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被上鋪拉到了跑道附近，上鋪手裡還拿著從班裡一個愛好攝影的男生那裡借來的相機。吳桐將跑道掃視一圈，沒能找到短跑男，於是問道：“還有多久？”

上鋪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到一刻鐘。”

“來這麼早乾嘛？”

“占位置。”

吳桐看著身邊空蕩蕩的位置，覺得好笑，摸摸鼻子逗上鋪：“你跟望夫石似的。”

沒想到上鋪竟然悠悠地歎了口氣：“唉~”

吳桐：一陣惡寒。

好不容易等到比賽開始，上鋪已經從“啊啊啊啊啊”變成“哢哢哢哢哢”——拿著相機拍個不停。這種狀態持續了多久吳桐不知道，反正她覺得挺快的，畢竟一個200米能跑多久。

吳桐沒注意那個男孩子是第幾，隻是見上鋪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罐紅牛，然後把相機丟給吳桐，讓吳桐拍男生接受她飲料的場景。吳桐雖然想說她覺得賽前送紅牛比較有意義，但見上鋪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連忙接下相機應了好。

吳桐“尾隨”著上鋪，拍下所有上鋪設想的樣子之後，剛要往回走，卻見另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後。

“你這樣挺猥|瑣的。”詹玄笑。

“要你管。”

詹玄搶過相機，把相片調出來指著上麵的男生說：“校外和他有關係的妹子可不少。”

“他不是單身嗎？”

“是，”詹玄點點頭，“但是不矛盾。”

吳桐蹙著眉不說話。

“行了，”詹玄在吳桐的額頭敲了一個腦殼，“各人有各福，操那麼多心乾嘛。”

吳桐斜眼看了詹玄一眼，也不知是真玩笑還是真認真，戲謔著說：“也是，我操心自己比較好。”

詹玄短暫地品了一下吳桐這句話，品出些不一般的意味，但還是沒有接話，又道：“走嗎？”

“去哪兒？”

“該我比賽了，不給我加個油嗎？”

吳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半小時前才知道你學遊泳的。

吳桐抿抿嘴：“我沒報名觀眾。”

不知道詹玄心裡怎麼想，嘴上倒是雲淡風輕：“不是吧，這麼心狠。”

“你還報什麼項目了？我去給你加油。”吳桐有些心虛地說。

“沒了，我們體育班哪裡缺人參加運動會。”

“啊......那......”

“走吧。”詹玄拉著吳桐的手腕往外走，“你以為能有多少人守規矩，哪年看台不是一個座坐倆人，我肯定能把你塞進去。”

“欸，你讓我把相機還回去。”

“不許還！拿著拍我浪裡小白條的身姿知不知道。”

吳桐笑起來，不過沒再掙紮，隨著詹玄往遊泳館走去。

詹玄又問：“你怎麼不知道報名？我還以為你肯定迫不及待要看我比賽。”

“自不自戀。”吳桐嫌棄，“你成天一會兒籃球一會兒足球的，誰知道你竟然是個學遊泳的。”

“合著你認識我這麼久都不知道......”

“我現在不是知道了嘛。”吳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又義正言辭地說“你怎麼什麼都玩？我們班男生就很明確，玩籃球的固定隻玩籃球，玩足球的也是。”

“他們不無聊嗎？”

“嗯？”

“隻乾一件事，多無聊啊。”說完詹玄又拍拍胸|脯，“我這是通才，懂嗎？”

吳桐臉上寫滿了嫌棄，不過仍舊掛著笑，嘴上也沒反駁。

——*——

到了遊泳館，果然和詹玄說的一樣，到處都擠滿了人。吳桐沒讓詹玄給自己找位置，看到班上的幾個女生就湊到她們那邊，詹玄則去更衣室換泳衣了。

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湊在一起，說著哪個班的男生好看，有一個女生指著吳桐懷裡的相機，說剛剛她問人借，就說借出去了，原來在班長這兒。吳桐說那正好，你要拍的時候給你，說完反應了兩秒又補了一句，咱倆不衝突就行。女生們嗅到八卦的味道，忙問吳桐要拍誰，吳桐支支吾吾不肯說，女孩兒們便發出“籲”的聲音，最後被吳桐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敷衍過去。

女生們倒也沒怎麼懷疑，接著討論起哪個男生長得帥、哪個男生的身材好。吳桐聽著，也和她們評點起來，說自己也覺得七班那個男生長得不錯。有個女生開玩笑，說那個男生也是溫潤書生係的，和路喆一樣，看來吳桐就是喜歡這一卦的。吳桐笑著說彆鬨了，說自己還是更偏愛肌肉陽光的。話音剛落，就見另一個女生指著場上的一個男生問：“那一款嗎？”

吳桐順著女生的手勢望過去，隻見詹玄正穿著泳褲在做熱身；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詹玄早就看準了她的位置，這會兒詹玄突然朝吳桐看來，見吳桐也在看他，詹玄挑了挑眉，勾起一側的嘴角，露出一個要多流|氓有多流|氓的笑。顯然，身邊的女生們也看到了詹玄的笑，於是接二連三發出“好帥啊”、“我可以”的聲音，誰也沒注意到吳桐輕聲回答了上一個問題——“嗯”。

詹玄在泳池的身姿就不浪費筆墨去描述了，總之直到詹玄第一個摸到終點所在的牆壁，吳桐才反應過來她連相機都沒打開。等到這一組參賽者下場、離開大家的視線，身邊的女生拿過吳桐手裡的相機，嘴上還說著“讓我看看班長都拍了啥”，意識到吳桐什麼都沒拍之後又發出了“班長你這是暴殄天物”的感歎。

吳桐笑著說自己忘了，然後就把相機留下，說自己先走。有人問她“不是要忠人之事嘛”，吳桐說自己去給人家道歉，讓她們繼續玩。

出了遊泳館，吳桐沒急著回運動場，反倒按照上次詹玄帶她走的路，又悄悄跑到了行政樓頂。這會兒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再有一個來小時今天的運動會也就該結束了，不過好在明天還有一天給他們玩。

吳桐坐在地上，托著腮向遠處望去——隨著太陽緩緩落下，整座城市也覆上一層金色的暖意，簡直就像近處金黃的麥田——吳桐笑起來，她突然很想告訴詹玄，行政樓頂的風景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