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我在等你。”
——前言
大抵是全球變暖的過兒,這兩年各地氣候都詭異得不行。明明是座北方小城,朔裡六月份的氣溫已經日日在32度以上。曬穿教室的太陽和聒噪不止的蟬鳴遊蕩在三班的每個角落——要命的是教室外又傳來體育生新一波的聲浪。
吳桐扯下寫滿了公式的草稿紙,發出不大不小“唰”的一聲,但並沒有引起身邊人的關注。吳桐拿著草稿紙起身,走出教室轉了兩個彎到洗手間——經過體育班的時候,有幾個男生還對她吹了口哨。草稿紙在路上被吳桐團成一團,最後以一個漂亮的弧線丟進洗手間的垃圾桶。
吳桐看了看自己因用力而略微泛紅的掌心,摘下眼鏡放在洗手台上,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不知是熱得煩躁,還是煩躁得做不出題,總之吳桐現在覺得又熱又煩躁,還做不出題。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學理,搞不懂求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導、推出一個稀奇古怪的等式是能當飯吃還是怎麼樣。
對此,她的同桌說:“這道題做出來你能多12分,12分足夠你去一所更好的大學,更好的大學可以幫你找到工資更高的工作,所以顯而易見,這個導數可以當飯吃。”
吳桐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她沒有深究。今天是住校生每周一次回家的日子,她不想犧牲她的心情去糾結一些有的沒的。
儘管吳桐並不是很想回家。
吳桐從洗手間出來後徑直去了數學老師辦公室——這次月考的導數題她怎麼也想不明白。
班裡前幾名已經搬去了精英班,吳桐在剩下的學生中算是優秀的。數學老師見是她問題,熱情得不得了,眉飛色舞講了半天,卻發現吳桐根本心不在焉。
“聽懂了嗎?”
吳桐腦子裡正想著自己不上不下的成績,不管怎麼努力都不會有變化,一時間沒回答數學老師的話。數學老師大概是覺得今天放假,一個勤奮的孩子略微開個小差也沒什麼,所以隻是和吳桐說回家再好好想想,如果還是不懂,周日開學再來找他。
吳桐謝過老師,踩著上課鈴離開了辦公室。
這一節課是自習,吳桐收了數學卷子,又拿出物理練習卷看滾動的小球。套路是學過的、公式是現成的,然而今天任由吳桐怎麼算,都算不出正確答案。
吳桐突然覺得很憋屈,她隨手將物理卷子丟進了抽鬥,然後往椅背上一靠,向右歪腦袋的時候正巧見同桌盯著斜前方隔壁班的走廊——那裡站著一個女生,從她披肩的長發就知道這是個學藝術的,畢竟這所學校裡其他的學生都和吳桐一樣,留著長不過下巴的短發。
吳桐不認識那個女生,她隻知道女生名字裡有一個“鏡”字,因為同桌喜歡她,總是“小鏡”、“小鏡”地叫她。不過女生的男朋友吳桐倒是知道,是體育班公認的班草,差不多也能算是校草——他稱第二帥,沒人敢說第一的那種。
吳桐看看小鏡,又看看同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怎麼了?”
“詹玄把她甩了,她鬨到體育班,動靜大了點兒,被老師發現,正挨罰呢。”
“好事兒啊,”吳桐笑,“要不你怎麼有機會。”
同桌責備地看了吳桐一眼,反駁的話倒是沒說。
吳桐陪同桌看了會兒小鏡,同桌又問:“你怎麼不做題,很閒嗎?”
“等著放假。”吳桐擰開水瓶喝了口水。
“難得見班長大人心浮氣躁。”
“也難得見團支書大人……”吳桐皺了皺眉,像是在思考用詞,“幸災樂禍。”
同桌頓了一下,氣呼呼地說:“我早說他倆不合適。”
吳桐覺得現在的同桌像仗勢的狗崽子,讓人想呼嚕呼嚕毛。
吳桐不客氣地笑了笑,繼而歎口氣:“你覺不覺得很累?”
“看他們倆親近的時候會有點兒。”同桌的情緒隻略微低落了一下,“等我把她追到手,就不累了。”
吳桐沒再和同桌說話——同桌會錯了她的意,她是想問這種沒日沒夜學習的生活會不會也讓他很累。
——*——
自習課快結束的時候,同學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還有人竊竊私語。若是平時,吳桐也許會履行一下班長的職責,好歹喊聲“安靜”什麼的。但是今天連吳桐自己都在倒數著下課的時間——
“五、四、三、二、一,響鈴。”
坐在門口的同學已經躥出了教室,抱著籃球喊:“我去占位置,你們快點兒!”
每天發生的場景,偏偏今天讓吳桐笑出了聲。
吳桐搖搖頭,又從抽鬥裡翻出丟進去的物理卷子,展開之後繼續算剛才的那道題。
同桌奇道:“等著下課的是你,下了課不走的也是你。”
吳桐睨視:“去送送她,剛失戀的女生容易心軟。”
“有道理。”同桌的眼睛突然放了光,三秒鐘後消失在吳桐麵前。
吳桐看著同桌去找小鏡,然後見詹玄手上拋著一個足球從走廊上走了過去。或許擦肩的時候同桌還會暗戳戳朝他翻個白眼吧。
吳桐收回了思緒,看向自己的物理卷子。
再一次抬起頭是班主任敲敲她的桌子,問她這周回不回家。
“回家就快走吧,一會兒天黑不安全。”班主任如是說。
吳桐這才反應過來,她又和這道題抗爭了一個多小時。
吳桐謝過老師,收拾了書包去等公交車。學校對麵有一班公交車正好到吳桐家,平時吳桐都是坐那班車自己回家。大概是做不出題的挫敗感,吳桐整個人有些恍惚,過馬路的時候甚至沒看車,差點兒被一輛摩托車撞到。
吳桐向車主道歉,車主摘下頭盔,挑了挑眉道:“三班的吳桐?”
吳桐沒問詹玄怎麼知道她是誰,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畢竟他們班喜歡朝她吹口哨的男生不是一個兩個。就算他沒對她感過興趣,也該從彆的男生嘴裡聽到過她的名字。
“為什麼不躲?”詹玄繼續問。
“走神了,沒注意。”
“你看到了,但是沒有躲。”詹玄堅持問,“為什麼?”
吳桐抬眼看詹玄,沒解釋也沒道彆,繞過他就向公交站牌走去。
詹玄一彆摩托車,擋住了吳桐的路:“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不等吳桐拒絕,詹玄又說:“你這個狀態很危險,反正都是同學,我就當學雷鋒了。”
身邊的哥們兒叫他:“玄哥……”
詹玄頭也不回地說:“滾蛋!”
哥們兒一笑而過,隻留下摩托車尾氣和一句“滾,這就滾”在吳桐和詹玄身邊環繞。
吳桐沒再扭捏,接過詹玄遞來的頭盔,長腿一邁,穩穩地坐在摩托車上。
詹玄勾了勾一側的嘴角:“抓穩了。”
——*——
詹玄把摩托開得飛快,然而後座的人似乎打定主意不觸碰他,隻牢牢抓著座椅。詹玄不信邪,又加快了速度,但身後人依舊沒有妥協。詹玄無奈,他擔心吳桐坐不穩摔下去,終於還是減慢了速度——慢到他開始思考自己騎的怕不是小電驢。
吳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有駕照嗎?”
“你有十八嗎?”詹玄反問。
“沒有。”
“我也沒有。”
年齡不夠,考什麼駕照。
詹玄以為吳桐會就這一話題繼續說點兒什麼,但她沒有。
吳桐想起放學時瞥見詹玄手上拿著足球,應該是踢了場球才走,所以才會正好碰見和翻滾小球作鬥爭後的她。
吳桐往前坐了一點——一股子汗味兒,果然沒錯。
但是吳桐並不討厭那味道,她甚至覺得自己還聞到了午後青草的香味。即使她知道學校操場隻有塑膠草地。
到吳桐家附近的時候,吳桐說:“放我下來吧。”
“還沒到。”
“我爸媽這會兒下班,撞見了說不清。”
“說不清什麼?”詹玄嘴上問著,卻依言停下了車。
吳桐從車上下來:“謝謝。”
“沒有謝禮嗎?”
“你想要什麼?”
“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麼不躲?”
“累了,想歇兩天。”吳桐說完這話,擺擺手算作告彆,就離開了。
詹玄看著吳桐的背影,又一次勾起嘴角——她還挺有意思的。
——*——
吳桐到家的時候,父母已經擺上了一桌子的菜。她放下書包洗了洗手,在飯桌前坐好。
飯桌上的話題繞不過學習。媽媽問了周考成績,說還有不到一年高考,這不上不下的可不行。爸爸先是責怪說,讓孩子好好吃頓飯行不行,接著又說不過媽媽說得對。吳桐心裡冷笑一聲,想既然不上不下不行,要麼索性下了算了。
吳桐將飯扒到嘴裡,留下一句“我去學習了”,就回到自己的房中。
躺在床上的吳桐聽見媽媽把電視關了;又聽見爸爸埋怨說好好吃飯提什麼成績,媽媽說少一天天的讓她唱紅臉,桐桐現在這比上不得的成績他不一樣著急嘛。
吳桐一聽這話,扯過被子就蒙到自己臉上。
——*——
周日下午返校,爸爸開車送吳桐回去。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叮囑吳桐說寒窗十幾年就是為了高考,最後這一年咱得抓緊。吳桐應下,說了句“爸爸再見”就頭也不回地朝教學樓走去。
同桌見到吳桐,問:“你什麼時候認識詹玄的?”
周五放學同桌非要陪著小鏡,結果倆人在足球場看詹玄踢了一場球,送過去的水人家還沒接,最後見吳桐上了詹玄的摩托。
“他說他要做雷鋒。”吳桐不想多解釋,她總不能說因為她想歇兩天,找輛車撞,正好撞到詹玄身上吧。
“他不是什麼好人,你要防著點兒。”
“我沒有早戀的打算。”
“我有,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同桌又開始傷春悲秋。
夜自習的時候班裡少了六分之一的人——有人去操場夜跑,有人在校園散步,除去談情說愛和逃避學習的,剩下的都是學累了出門放鬆一下。夜自習沒有老師盯班,作為班長,吳桐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從早上六點半學到晚上十點半,誰不累呢?
吳桐打算加入夜跑大隊的時候,同桌正比著手勢,嘴裡還念念有詞地算著電子進入磁場的偏離,完全沒有注意到吳桐已經離開了教室。
操場上的人不算多,大多數還都是幾個實驗班的——倒也好理解,平行班學生一般翹課就直接翻出學校了,天天早上跑操還不夠嗎?
吳桐體力不好,會考體育勉強合格。這會兒跑了兩圈也就跑不動了。她索性停下來,在操場上繞圈走。走到第三圈的時候,一個足球從她前方滾過。
吳桐看向足球場,果然見一個人向她走過來。
“逃課?”詹玄笑得張揚。
“如你所見。”吳桐也不明白這人問這種肉眼看得見答案的問題是做什麼。
“嘖嘖嘖,你們好學生怎麼都這樣,繞操場能繞出花來嗎?”
“我還以為你們壞學生根本不屑於來操場和我們搶地方。”吳桐不甘示弱。
“是不屑啊,要不要我帶你出去玩點兒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