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1 / 1)

時遠歸和李師傅都望了過來,李師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江盼,時遠歸也沒有說話,用眼神詢問。

“你們看,兩隻兔子分彆是八斤六兩和二斤四兩,合一起是十一斤,兔子一斤十六文,這便是一百七十六文;獐子肉一斤四十五文,有三斤半,加起來是一百五十七文又半文,野雞三十二文,這三項加起來全部是三百六十五文又半文。”

“抹掉半文零頭,你應該給三百六十五文,你少算了五十文!”

話一出,時遠歸便皺著眉頭看向李師傅,目光淩厲。

李師傅心下惱怒,麵色微僵,用手拍了下腦門:“看我,這剛睡醒,頭還是暈的。”

說著他又假意敲了一下算盤,語氣訕訕道:“是我算錯了,少算了五十文。多虧這小兄弟提醒,小兄弟讀過書吧,算的真快。”說到後麵,頗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李師傅確實是故意的,廚房采買油水並沒有那麼足。掌櫃給的預算都有定額,尋常合作的菜農還可以壓價,這家不賣還有另一家。

獵戶不行。

一來這兩年年成好,城安縣治下又糧產頗豐,不到萬不得已,農民是不會冒險去打獵的。再者,城裡就有人好這一口,不進些野物也不行,有客人要吃,你沒有,那人家就去其他家,這久而久之的,生意也無法做。

再者,也不能壓價,你這邊壓的狠,人家去彆處賣。城安縣城又不隻他一家酒樓。

沒法壓價賺油水,又看時遠歸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之人,合作一兩次後,李師傅便偷偷少算。

剛開始五文十文,後來看對方不核對,都是他說多少是多少,便越來越多。去年秋天有一回時遠歸獵的東西多,賣了三兩多銀子,李師傅整整少算三百文。

一直相安無事,直到今天!

李師傅是憤怒的,也是擔心的。

他怕時遠歸算舊賬,不過又想無憑無據的,他不承認就行。隻是以後估計不會再找他賣野物,他又少一家合作的獵戶,又少一處收入來源。

時遠歸也是憤怒的,沒想到他的信任換來的是欺騙。要不是他不想讓江盼覺得他太凶,他都想把人揍一頓!

江盼感覺時遠歸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地盯著李師傅,就知這人被氣的夠狠。

這是東西不多,就敢少算五十文,要是東西多點,還不知道少算多少,也怨不得時遠歸生氣。

想想他進山打獵的危險和不易,還一直對李師傅客客氣氣的,結果換來這!

不過這件事他們也沒處說理,沒抓到現行。

江盼拉了下時遠歸衣角,算了吧,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之前都沒留下什麼證據,現在也很難掰扯。

時遠歸接收到江盼的意思,他也知是這個理,隻能認下。

他冷著臉語氣涼涼地對李師傅道:“東西還要的話就把錢結了吧,我們還要趕時間。”

李師傅數了三百六十五文遞給時遠歸,又有點不甘心:“這次真是算錯了,下次你送野物過來價格給你算高……”

時遠歸接過錢,不等李師傅話說完,一手推車一手拉著江盼就走。

走遠了,才放開江盼的手腕,停下腳步,嘴唇抿了抿,最後憋出一句:“我是不是特彆傻?”

“怎麼會!”江盼立馬反駁,看時遠歸表情委委屈屈的,憐愛之心頓起:“你千萬不能這麼想,不能彆人做錯事了你自己反思,你隻是沒把人心想的那麼壞罷了。李師傅壞,時遠歸好。”

時遠歸前麵還繃著臉認真聽著,等後麵江盼說完,就忍不住笑了:“嗯,江盼最好。”

江盼心裡直樂,麵上還是一本正經:“對,我最好。”又補充道:“以後咱們不和他來往。”

時遠歸:“好。還說幫你賣菌子,這下也沒有賣出去。”

“沒事兒,咱們去東街市場擺攤賣,說不定價格還能更高點。”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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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東市人已經多了起來,兩人交了一文錢攤位費,挑了個空位置,停好車,開始拿東西。

菌子和鞭筍放在一張席子上,菌子還占著少量泥土,江盼沒有清洗,怕城裡人覺得不新鮮,還是沾了土的看著新鮮。

另一張席子放上裝桑葚和楊梅的兩個籃子。

東西擺好,江盼讓時遠歸先看著攤子。

他去斜對麵糧鋪裡借稱,花了五文錢,糧鋪掌櫃很高興的同意了,鋪子裡有備用的稱,借給江盼一把小的。

江盼拿著稱回來,看左手邊也來了一個賣菜的農婦,菜都是家裡常吃蔬菜,並沒有菌子這些,聽著價格三文五文的,他對物價就有了數。

從籃子裡拿了四個楊梅,走到旁邊的包子攤,將楊梅遞給攤主:“嬸子,新鮮的楊梅您嘗嘗。”

包子攤主在圍邊上擦擦手接過來,“這怎麼好意思,你吃個包子吧。”嘴上說著,心裡有點肉疼,素包子一個一文錢,她覺得自己虧了。

江盼:“多謝嬸子,包子就不吃了,您這兒有清水嗎?能給我半碗不?”

攤主一聽不要包子隻要清水,哪有不行的,豪氣的就給了江盼一大碗,還問要不要加熱,江盼笑著婉拒。

他端著水到自家攤上,用手沾水往楊梅和桑葚灑去。灑過水後的楊梅嬌嫩欲滴,讓人看著口齒生津。

時遠歸被江盼的操作看的一愣一愣的。

左手邊賣菜的農婦也一愣一愣,因為江盼開始叫賣了。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新鮮的桑葚,新鮮的楊梅”

“剛從樹上摘下來,還沾著露水的新鮮果子咯。”

“數量有限,先到先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時遠歸,賣菜農婦,包子攤主:“……”那根本不是露水,是你自己剛剛灑上去的!

還真有人聽到吆喝看過來:“你這桑葚怎麼賣的?個頭沒彆家的大呀。”

看東西被挑刺,江盼也不惱,嫌貨才是買貨人:“嬸子,這是野桑葚,個頭雖沒有自家種的大,但味道很甜,我這還便宜,隻要三十五文一斤。”

“也沒有便宜多少嘛,就便宜五文。”婦人說著拿起一顆嘗了嘗。

“五文錢也不少,都能買半斤楊梅了,嬸子你看我這楊梅和桑葚都是早上我哥剛從山裡摘回來的,還掛著露珠,你都買點兒回去嘗嘗唄!”

他哥時遠歸:“……”他沒有,他不是。

“楊梅算了,裡麵都是蟲子,桑葚你給我裝一斤吧!”

“好嘞,多送您幾顆,回頭您多照顧照顧我生意。”江盼一手拿錢,一手將稱好的桑葚輕放到婦人菜籃裡。

婦人看江盼多裝了幾顆,稱還揚的高高的,心裡滿意不少,又看旁邊席子上還放著菌子,便問:“這菌子和筍子也是你的?怎麼賣?”

“都是市價,各類菌子一個價,一斤十二文,筍子壓秤,一斤八文,都是剛采的,很新鮮,嬸子您看要給您裝幾斤?”

“菌子裝一斤,筍子來兩斤吧。”

江盼送走第一位客人,將到手的五十五文裝進錢袋,又繼續吆喝。

被他的吆喝陸陸續續吸引了不少人,桑葚和菌子竹子賣的快,還剩的不多,楊梅一直沒有人要。

眼看著早市快散了,江盼有點著急,想著最後再用力一波,要是賣不出去,他帶回去自己泡酒喝。

“新鮮的楊梅,剛摘下來還帶著露珠的楊梅了,買楊梅負責教您祛蟲子咯。”

聽這樣的叫喝,行人也隻是聽聽,並不當真。

就在江盼想放棄打算收起來回去自己吃時,一個有些富態的婦人停在攤邊,看著嫣紅欲滴的楊梅問:“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有法子將蟲子洗乾淨?”

江盼看婦人打扮,雖不是綾羅綢緞,但比其他人好很多,就猜這人應該有錢,於是極力推銷:“當然是真的,而且其他難清潔的蔬菜水果都能用我教的法子。”

“真有這麼好用的法子,你可彆是騙我的吧?”

江盼:“嬸子,為這幾斤楊梅,我也不至於騙人啊,要是我這次騙了人,下次這生意不就不好做了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婦人一想說的也對:“那行,如果你的法子真有用,你這楊梅我都要了。”

“您回家將楊梅泡在冷水裡,給裡麵撒一勺鹽,浸泡一盞茶的時間,附著在楊梅身上的小蟲子遇鹽水就會自己出來;再將水換掉,淘洗乾淨就可以。”

“真的,就這麼簡單?這樣能乾淨?”

江盼:“嬸子,對您來說簡單,對彆人可不簡單啊。鹽多貴啊,尋常人家哪裡舍得。大夫都用鹽水消毒,更不要說小小的蟲子。”

婦人聽著有道理,就說:“那你把這些都稱了吧,我兒媳婦懷孕,就愛吃這口,往常怕有蟲子不敢讓她吃。不過我沒東西裝,你這籃子多少錢我一起買了吧。”

“哎喲,嬸子,您對您兒媳婦可真好,做您兒媳婦可真是享福了,您真是我見過最和善的婆婆。”江盼說著好聽的,手上稱重:“楊梅全部十二斤六兩,一斤十文錢,您給一百二十文就行。籃子算您十文錢,你給一百三十文就行。”

婦人被江盼兩句話誇的開心,加上又少算了五文,就將剩下的菌子和桑葚包圓,反正東西看著挺新鮮,在哪裡買不是買!

江盼收了錢,樂嗬嗬的朝時遠歸挑眉:“走,哥賺錢了,請你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