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煥睡得迷迷瞪瞪,感覺自己肩膀被人推著。
“宮煥,你餓嗎?”
他以為自己在宿舍,開始報菜名,“牛肉麵加菜加肉加辣,卷餅加烤腸加肉串,蓋澆飯加雞腿加肉排,再加一碗蝦仁混沌,回來放我桌上。”
“宮煥。”
念他名字的人不為所動,重重掐了一把他。
……床好硬。
……不是開學了嗎,我也沒去露營啊,好餓。
……誰啊,乾嘛掐他。
不對,他好像穿越異世界了,還變成了龍……龍?
宮煥猛的坐起,頭差點撞到一邊的謝鴻歸,他眼還迷糊著,“怎麼啦,天亮了?”
謝鴻歸再次重複,“宮煥,你餓嗎?”
“好像的確越來越餓了。”宮煥半夢半醒,“你餓了?我們一起去找些吃的。”
謝鴻歸搖頭,拍了把宮煥,“認真聽我說,我剛剛想到我們的元素力相克。這導致我的魔力無法供養你。”
宮煥啊一聲,感覺自己又聽到個新詞,“供養?”
謝鴻歸繼續說:“契約後我們的本源力量互享,之後契約主要不斷供養魔獸。”
宮煥疑惑道:“怎麼供養?”
謝鴻歸直接凝出冰劃了一下手臂,“這樣。”
“不是你怎麼傷自己——”宮煥的聲音卡住,他死死盯住淌出的血,瞳孔緊縮,像是沙漠裡的旅人,穿過乾涸的沙漠見到水源。
他的聲音發顫,“什麼意思,我要喝人血?”
謝鴻歸把手臂往前放,“是,你接受不了我的魔力,隻能食用我的血。”
宮煥從入魘的狀態裡掙出,他一把推開謝鴻歸,背過身躲到樹後,麵色十分糟糕,他抬手捂住喉嚨,喉結上下滾動,大喊道。
“你有病吧!我是人,我就算不是人也不能吃人啊!”他的聲音染上崩潰和抓狂。
謝鴻歸被宮煥推開,有些不耐煩,“人能吃魔獸,魔獸也能吃人,你在抗拒什麼?而且誰讓吃人的。”
喝個血怎麼還這麼抗拒。
“我不要!”宮煥躲樹後喊。
謝鴻歸的聲音冷下,“你現在不喝,待會就會失去理智。”他逼近宮煥,“失去理智後你咬死我都有可能。”
宮煥瞪向走來的謝鴻歸,眼底隱隱發紅。
謝鴻歸意識到一味緊逼沒有用,要用事實說服他。
於是他坐下來,在原地閉眼睡覺,讓宮煥繼續躲到樹後,兩人隔著樹乾一站一坐,各自僵持。
受傷的虛弱讓謝鴻歸緩慢進入夢境,自老師死後,他的睡眠質量就糟糕起來,要麼淺眠,要麼深陷於噩夢。
今夜他陷入噩夢,夢的視角很奇怪,天空一輪血月,他坐在懸崖上,下方是匍匐的骷髏,遮天蔽日的骨龍於腳邊俯首。
亡靈的歌謠傳遍大陸的每一個角落,狂信徒赴死,太陽就此隕落。
夢尚未結束,謝鴻歸就被契約之海傳來的饑餓感喚醒。
他迅速清醒,深夜森林裡夜行生物在活動,動物擦過草木的奔跑聲,枝葉的婆娑聲一一傳入雙耳。
他並不意外,契約者強烈的情緒可以影響到彼此,他疼,宮煥也疼,宮煥疼,他也會疼。
契約之海傳來了饑餓感,他能感到一分的饑餓,那宮煥便是十分。魔力的空乏遠比饑餓可怕,那是發自靈魂的空洞。
謝鴻歸卷起衣袖,上麵還有血痕,他再次割開,血的味道飄散開。
躲著睡的宮煥睜開眼,他眼底混沌一片,毫無神采。
微風吹起謝鴻歸的發絲擦過耳畔,他的手腕被扯過去,傷口傳來濕潤的觸感,爾後是刺痛,皮下流動的血液被汲取。
時間變的漫長,他感到眩暈,手無意識顫抖。
謝鴻歸盯住宮煥眼眸,龍的眼眸失去偽裝變回豎瞳。
昏暈的世界裡,他看到那片流動的黃金逐漸有了光彩,他聯想到蒙灰的金子,在火焰裡重塑,在光芒裡璀璨。
“宮煥。”
謝鴻歸念出龍的名字,將沾血的手點在他眉心,小鎮出生的孩子要去教堂接受祝福,神父會在他們嬰兒的眉間點上聖水。
他指尖觸到宮煥滾燙的皮膚,宮煥眨了下眼,他鬆開牙齒,怔怔看著謝鴻歸。
雲層慢吞吞挪開,露出背後皎潔的月。
失血的無力讓謝鴻歸支撐不住身體,他向下滑倒,中途被宮煥接住,幾滴熾熱的雨落在他臉頰上。
謝鴻歸抬手捂住宮煥的眼睛,聲音冷淡。
“彆哭。”
不要流淚,淚是惡者的勳章,善者的刑罰。
耳畔傳來撕裂聲,萬千蝴翼振顫般隆重而莊嚴,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龐大的暗金色龍翼刺破宮煥後背,於空中舒展開,細密的鱗片在他眼下生長,為他凶蠻的長相添上妖邪。
生命的起源,萬族的王,本該居於天上的龍露出他原本的姿態。
——何等美麗的生靈。
——當之無愧被神明傾愛的種族。
謝鴻歸的意識頃刻斷開,他昏睡過去。
一夜無夢,清晨鳥雀啼鳴婉轉的,空氣清新,晝夜溫差形成的露水打濕植葉。
風吹在謝鴻歸的臉上,將他昏沉的意思喚醒,他撐坐起來,失血過多讓他頭疼,但身體卻更加輕盈有力。
龍的本源力量被他身體吸收,修複傷口,增強他的力量,而他要去供養龍。
這是公平的交易。
謝鴻歸見宮煥在湖邊清洗什麼,他走過去,看到宮煥的臉和睫毛都是潮濕的。
暖色的晨光下,宮煥自身溫和的氣質柔和了他五官的攻擊性,他暖融的眼眸像祝聖日發放的金蘋果糖。
“早上好。”
他笑起來打招呼,陰影似乎停留在昨夜,依舊充滿活力,但兩人都知道,瓷器的裂縫永遠不會消失。
宮煥笑容殷勤,他抬起手,捧住手掌裡洗淨的果子,橙紅色的半透明果皮,是吸飽了太陽的顏色。果子堆還有一二顆青澀的,表層覆著水珠。
他碎碎念道:“我醒的早,跑了圈周圍,沒跑太遠,見有鳥吃這果子就采了,能吃就先墊墊肚子。”
謝鴻歸挑起一枚,“是日漿果,能吃。”
宮煥很是信任地咬了枚果子,眉瞬間皺起,表情變幻莫測,咕噥著說:“這果子也太酸了吧!”
謝鴻歸把果子放到嘴裡,“是不好吃,但能吃。”
宮煥搓揉著手裡的果子,猶猶豫豫全吃了,青色的也沒放過。
果實隻勉強讓他們胃不空,還得找彆的食物。謝鴻歸掃視周圍,讓宮煥去砍柴劈柴,再找草藥,畢竟龍的力氣和嗅覺強過他。
他蹲到湖邊,閉目想了會昨夜學習的咒語和龍語,準備抓魚。
謝鴻歸看著自己手想,他現在算是幾階?
鎮上的王榮吹噓自己是八階魔法師,可是所有人一旦契約魔獸就是九階魔法師,一旦可以使用魔法就是八階魔法師。
所以他現在是八階魔法師了?
清晨寒露,他感受著空氣中的冰元素,將它們牽引吸收到自己體內,感到頭腦清明。
他伸出手,契約之海產生漣漪,內心默念咒語,元素構造成為拳頭大的冰球。
他換了個咒語,懸浮的冰球裂為十幾道冰刺,“啪”一下,冰刺潰散。
因為他是天生完美魔力體質,剛覺醒後的魔力就強過許多人,操控魔法極其耗費精神力,在熟練掌握前失敗是正常的。
謝鴻歸感到精神一疼,他當即收手,休息片刻再次凝出冰球,速度較之上次更快,體積也大了圈。
他維持了會,更深一步使用魔法,將冰球分裂為刺,冰刺的尖部對準湖中遊魚攻去。
水麵濺起數道水花,遊魚常年在吸收森林的魔氣,比普通魚兒機靈多了,連冰刺邊都沒挨到,反是謝鴻歸魔力消耗一空。
謝鴻歸心態穩定,累了就用樹枝複習咒語,恢複好了就鍛煉魔法。
他的操控精度在一次次失敗裡提升,需要的休息時間越來越短,凝出的冰刺更加凝實。
在第二十九次抓捕中,謝鴻歸讓所有冰刺圍堵一條遊魚,讓冰刺穿了遊魚的身體。
他用灰霧把魚卷到身邊凍住,繼續下一條,之後他的成功率不斷提高,每根冰刺都能紮穿一條遊魚。
等宮煥劈完柴拎著一大包植物回來,謝鴻歸腳邊已經抓了十幾條魚,後來抓太多,他抓了放回去繼續抓。
宮煥跑到謝鴻歸身邊,興奮地蹲下,“讓我數數,一、二、三……十十一十二十三!整整十三條!”
他比大拇指,“鴻歸你超棒!”然後把手上新采闊葉包遞給謝鴻歸,“快來看這裡麵哪些能吃,我去生火。”
宮煥被家中長輩提著在野外鍛煉過,生存基本功紮實。
謝鴻歸挑出植物裡可食用的,發現闊葉裡還有漂亮的野花,顏色鮮豔可愛,他挑出來看了幾眼。
宮煥架好了木堆,和謝鴻歸配合,一人削魚去鱗,一人拿棍子串,往魚肚塞果實。
處理好魚,宮煥瀟灑地打了個響指,火焰跳躍著在柴火上燃氣,他臉上得意藏都藏不住。
“早就想這樣了,一個響指下去世界灰飛煙滅。”
“世界沒有灰飛煙滅。”
宮煥揮手,“我當然知道!就是一種感覺,很酷的!”
“你開心就好。”謝鴻歸眼都不抬,他翻著棍子,讓火均勻烤到。
烤了會肉香和草木沁香散開,魚外皮金黃酥脆,肉質細膩雪白。宮煥等不及先吃,一口下去差點感動到哭,熟食帶給人的慰藉是難以衡量的。
不知道是不是品種問題,魚的肉質細膩鮮嫩,腹部植物的一絲酸澀又恰好提升了它的鮮美。
十三條魚謝鴻歸隻吃了兩條,剩下的全喂了給宮煥,吃完早飯,他和宮煥靠著同一顆樹木曬太陽。
遠處湖泊波光粼粼,謝鴻歸遙望向對岸。
初級冰魔法他已經掌握,王榮不過是個半吊子八階魔法師,現在已經可以回去複仇了。
他出生的邊湖小鎮在森林的最外圍,是人類和精靈的交接地,小鎮規模小,資源運輸困難,雇傭兵都不願意來。
全鎮最能打的就王榮,他父親是鎮長,契約獸是隻E級火絨鼠,幾乎沒有戰力。
“走吧。”謝鴻歸拉起宮煥。
“去鎮上拿點東西。”
他的眉心染上陰鬱的血氣,仇恨自他心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