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飛行帶來的巨大衝力將江雲和那道綠色的身影一起撞進了雪堆之中，幸好還有一雙翅膀緩了緩衝勢，才沒讓兩個人向蘿卜一樣直接栽下去。

江雲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被他壓在身體下麵的翅膀，翠綠的翅膀寬大而溫暖，鬆軟細膩的羽毛幾乎隔絕了外界的寒冷，讓他幾乎有些不想挪窩了。

他忍不住伸手順著毛薅了一把，然後就被羽毛鋒利邊緣割出了一道血痕。

猛禽啊，江雲暗自感慨一聲，正想起身把這隻綠色巨鳥從雪地裡挖出來，就先被身下的動靜嚇了一跳。

細碎微弱的聲音從羽毛下傳了出來：“你是來吞噬我的美夢的嗎？”

“我的岩王爺！”江雲猛地從雪地上竄了起來，“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壓著你的！”

他趴在地上，順著被自己砸出的大坑，沿著邊緣一點點扒去上麵的積雪，不多時，大鳥的全貌露了出來，那竟是一個背生青綠雙翼的少年。

在這麼寒冷的雪原之上，他竟然隻著了一件單薄的外衫，雙臂裸露，上麵不知是畫上去的還是紋上去的，沿著手臂蔓延著一道道神秘而詭譎的花紋。

江雲艱難地給少年翻了一個身，把他從雪地裡抱了起來。

少年的臉被雪凍得沒有一絲血色，眉心一點紫色菱花，襯著臉龐秀麗而蒼白，江雲試探著摸了摸他的臉，冰冷到刺骨的寒意立刻讓他心中一驚。

“不會凍傷了吧？”江雲有些擔心，他在雪山見過很多頭鐵的遊客，信心滿滿的上去，結果被擔架抬下來。

他趕忙從煉金口袋裡翻出一件厚厚的毛絨鬥篷給少年套上，謝天謝地，常世大神把他扔進傳送通道的時候居然沒忘了把行李給他捎帶上。

看少年還是沒什麼知覺，江雲怕鬥篷被風吹開，索性找了一根繩子把他一圈圈捆得嚴嚴實實。

做這些的時候，他還沒忘了看看天色，看到天上懸著一輪彎月，他可算是鬆了一口氣。那沒太陽沒月亮的逼仄深淵誰愛待就待去吧，他要是在待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做實驗做得心理變態的。

“你在看什麼……”微弱的聲音從重重包裹的大衣內部傳了出來。

“你醒了？”江雲驚喜地叫道，他可算是放下了心，有意識就沒大問題，“我在看月亮呢，有月亮的世界總是不會壞的。”

寒風更劇烈了，它肆意地卷起漫天飛雪，細小尖銳的雪粒藏匿於寒風之中，伺機而動，乘其不備地糊了江雲一臉的雪花。

江雲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他拍了拍那“團”人：“你等著，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

說著，他抬頭四處張望起來，想找個可以暫時遮蔽住風雪的地方。可巧，不遠處的山坡底部似乎有個小山洞，輪廓透過風雪模糊地顯現出來，看角度應該可以擋住絕大部分的風雪。

說乾就乾，江雲兩隻手用力拽著繩子，順勢沿著雪坡朝下滑去，寒風在兩頰呼嘯而過，雪塵肆意飄揚。

瞅準終點快要到了的時候，江雲就用腳當刹車，開始慢慢減速，滑到穀底的時候，速度剛好減為了零，輕輕鬆鬆，這一切對他這個在雪山長大的孩子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江雲的判斷很準確，山洞剛剛夠把他們兩個人塞進去，他先把“包裹”塞到裡頭，自己再鑽了進去。

江雲從口袋裡翻出一小瓶酒精，混合著山洞裡殘餘的一點枯枝落葉搭了個簡易的篝火，木柴在火中發出劈啪的聲響，將洞中的空氣烘烤得溫暖而舒適，就連少年那張慘白的臉，在篝火的烘烤下也回複了幾絲血色。

少年看著江雲，輕輕點了點頭：“在下是夜叉一族的金翅大鵬鳥，你叫我金鵬就行，今日多謝了。”

“沒事沒事，”江雲幫忙擺擺手，“我是江雲，一名煉金術師。也是我不好，沒控製好落地距離，一下子把你給撞飛了，你不怪我就行。”

兩人都不是健談的性子，很快，山洞重新陷入了一陣令人尷尬的寂靜。

火星劈啪四濺，金鵬看著篝火，猶豫了一會說道：“我聽你的口音，你似乎是岩之魔神庇護下的子民？此處是夢之魔神的領土，他一向殘虐無道，如果你是誤入的旅人，還是儘早離去為妙。”

聽到金鵬的話，江雲的臉色開始變得迷茫，從迷茫變為愕然，再由愕然變為徹底的崩潰。

金鵬有些疑惑地看著江雲變換的臉色，仔細回想著自己剛剛說得話有哪裡不對。

真奇怪，彌怒對凡人不就是這麼說話的嗎，我哪裡學錯了？

江雲此時正在瘋狂用手錘自己的額頭。

我早該知道的，摻雜著時光的風，摻雜著時光的風，原來這個時光是真正的曆史啊！

一瞬間，所有的細節都連在了一起。為什麼地脈的回應混亂空虛，為什麼淵底人說的話都是太古時代的語言，為什麼在淵底能見到最原始的龍蜥生物，不是與世隔絕，而是他直接來到了曆史的最開始啊！

對了，還有眼前的“金鵬”。

江雲緩緩抬起頭，看著金鵬小哥那關切的眼神，簡直要熱淚盈眶：“小哥，你是不是有個彆名，叫‘魈’？”

“魈？”金鵬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此乃何意，聽起來，似乎有些……鬼氣森森？”

確定了，是還沒遇到帝君之間的降魔大聖。

江雲心中暗自點了點頭，但心下已經安穩了許多，想當年他隻身獨闖絕雲間訪仙學藝，曾見識過仙術的諸多玄妙之處，但心中最為期待的，還當屬靖妖儺舞——傳說中可以掃清一切妖魔災厄之術。

隻可惜，降魔大聖常年駐守於荻花洲一帶，輕易不顯露真麵於人前，江雲隻能在留雲借風真君那聽一聽那些經年的老故事來解解饞。

彆說，他現在無比感謝當年的自己沒有在留雲借風真君開始“想當年”的時候堵住她的嘴。

要不然，就憑那本寫得天花亂墜的《岩王爺事跡總集》？這本璃月學堂曆史必修教材不說和曆史一模一樣吧，至少也該是大相徑庭。

知道了具體時間點，江雲就不慌了。他從口袋裡翻出了一把煉金釜，往裡麵丟了點雪團，然後把它架在了篝火上。

雪水慢慢融化燒開，隨後江雲又往裡麵扔了幾片肉乾、八角、香葉，雪水沸騰翻滾，濃烈的肉香再洞中蔓延開。

江雲瞅著火候差不多，先給金鵬撈了一碗湯，也不管他接不接，隻管一把把湯碗塞進了他的懷裡。

“快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金鵬猶豫地用手指蹭了蹭溫熱的瓷碗邊緣，不舍地把湯碗放了回去：“我是夜叉，不怕冷的，吃雪就可以了。”

“那不行，”江雲毫不留情地把碗推了回去，“這是我的鍋，你得聽我的，”說著，他又往碗裡舀了一勺熱湯。

他用鐵勺敲了敲鍋沿，冷哼一聲：“你再拒絕一次，我就再舀一勺，你最好不要逼我，要不然我把讓你抱著整個湯鍋喝。”

看著江雲那故作嚴肅的姿態，金鵬沒忍住輕笑一聲，也不再推拒他的好意，端起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那是從未體驗過的鮮美，滾燙的湯汁緩緩滑過喉嚨，帶來一股暖流，仿佛暖日穿透了東風的嚴寒，溫柔地包裹著身體的每一處肌膚。熱氣在胃裡升騰，不僅驅散了體外的寒意，同時在慢慢地撫慰著金鵬那顆早已疲憊不堪的心。

那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好的湯，他在心中暗暗想到，肉乾太柴了，過多的香料讓湯有一股極為刺激的辛辣味，如果讓天衡山的灶神看見了，怕不是要氣得一蹦三尺高。

金鵬見過世間最好的湯，那是在夢之魔神的宴席上。它們用最珍惜的材料，由最精湛的廚師製作，湯汁醇厚，色澤清澈，據說，哪怕隻是飄出的一縷香氣都能讓人沉迷，那是能令人徹底墮入其中的極致享受。

但這碗湯是不同的，辛辣的氣味中混雜著一絲不同的氣息，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或許是“夢”的味道吧，或許是這個味道吧，其實金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畢竟，儘管他吞噬了太多人的美夢，可那一場屬於自己的夢，卻似乎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啪嗒，一滴水滴入湯碗中，蕩起層層漣漪，隨後便悄然隱沒了。

這下更糟糕了，金鵬心想，湯要鹹了。

江雲慌亂地抬頭：“不會吧，我做的湯有這麼難吃嗎，都能把人難吃哭了？實在不行的話……”

想著想著，江雲眼前一亮，有了主意：“你要不要嘗嘗小蛋糕？”

說著，各式各樣鑲嵌著糖粒和水果的小蛋糕被他堆到了魈的眼前，花花綠綠的彩色糖果也被捧了出來，糖紙翻飛，伴著跳躍的篝火，就像在這個小小的洞穴裡炸開了一朵小小的煙花。

金鵬猶豫了一會，拿起一碟水果蛋糕，挖起一勺塞進嘴中。

奶油在嘴中慢慢地融化，太甜膩了，金鵬輕輕笑了起來，就像夢一樣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