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茶嘍!上好的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一陣白光閃過,賀凡舒朦朧間聽到叫喊聲。
她擺擺頭,視線清晰後看過去。
高聳的城門上,掛著“白玉城”三個古文字。
一個小販在城外不遠處支著茶水攤,正在叫賣。
賀凡舒前去買茶,付錢時摸便了身上,最後在小販懷疑的眼神中掏出一塊靈石。
小販當即眼神一亮,“原來您是……您也是為那個來的吧?”
賀凡舒挑眉:“那個?”
小販左顧右盼一下,此時正好沒人來買茶,四周的人三三兩兩,都離此處很遠。
“單行大師正在城中拍賣她的劍。”
他擠眉弄眼道,“你們這樣出手闊綽的人,不是為了她,難道還有彆的理由來這種地方?”
賀凡舒思索了一番,單行這個名字很是耳熟,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唉,又來一個。”
什麼聲音?!
她警覺地抬起頭環顧四周,那小販還笑著看她,一副得意的樣子。
沒有人在說話。
那這聲音是哪裡來的?
“小金?”
賀凡舒試著呼喚體內的靈劍,但自從進入此地,她劍骨內的兩把劍俱都陷入了沉寂。
她佯裝無礙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問小販:“單行大師在哪裡拍賣她的劍?”
“當然是在白玉拍賣行了,白玉城最大的拍賣行就是那裡了,那裡可不止經營你們這種人的生意。”
賀凡舒問清楚了路,很快就進了城,找到了白玉拍賣行所在。
她已經察覺到此間靈氣被封鎖,浩蕩巍峨的白玉城中,全都是毫無修真根基的凡人!
難以置信,這樣宏偉的城池,居然是凡人憑一己之力建造的。
她懷著感慨,來到了一處通體雪白的建築前,正是白玉拍賣行。
此處,是唯一指向修真界的線索,如想破局,唯有來此處,看一看那位著名的單行大師。
但是……
她想到,這百餘年來修真界典籍她也未曾少讀,天下名劍更是如數家珍,如果修真界曆史上真有過這麼一個有名的鑄劍師,她為何對她的名字並無多少印象?
按理說,一個能靠一己之力吸引眾修士來凡人城池的人,不該如此籍籍無名才對。
這白玉城,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將一塊靈石交給拍賣行外的侍女,侍女接過後離去片刻,很快回來,對她道:“仙人也是為了一窗秋而來嗎?”
賀凡舒脫口而出:“一窗秋!”
名劍一窗秋,為千年前的正道魁首孫輕歸所有。
自孫輕歸嶄露頭角,名霸四方之時,一窗秋就作為他的佩劍聞名於世。
在仙魔大戰之中,孫輕歸持一窗秋結成萬劍之陣,重創季鬱,才有了後來眾大能合力封印季鬱的善果。
可以說,沒有孫輕歸和一窗秋,就沒有季鬱被封的結果。
可惜的是,一窗秋在萬劍陣中承載萬劍之力,一擊之後不堪重負,自此灰飛煙滅。
本命靈劍劍殞,孫輕歸遭受反噬,也從此下落不明。
直到仙魔大戰結束很久之後,才有人發現孫輕歸的蹤跡。
那時他已經癡癡傻傻,成為道宗外門一個平庸的雜役了。
世人從未聽過一窗秋的鍛造者之名,是以眾人皆以為,一窗秋是孫輕歸親手鍛造。
是啊,怎麼還會有彆的可能呢?
可現在,有人告訴賀凡舒,一窗秋不僅不是孫輕歸所鑄,並且她的鍛造者赫赫有名,引得半個修真界為她來此,隻為一睹名劍風采!
這怎麼可能!
賀凡舒暫時離開了拍賣行,去附近的鐵鋪中買了一把劍。
凡鐵所鍛,在這禁靈的凡人城池中也夠用了。
這種境地中,她也尋不到更好的劍了。
奇異的,進入此方界域前還在不停流血受傷的傷口似乎早在慢慢痊愈。
賀凡舒幾乎感應不到體內的傷口和丹田處源源不斷流失的生命力。
但壞處是,她幾乎感應不到丹田了,內視六腑則更不可能做到。
賀凡舒意識到,她正在變成一個凡人,一個真正的,沒有靈力也沒有魔氣的凡人。
肉體凡胎,修真者輕輕碰一下就會碎的凡人。
她又舉目向四周望去,滿城繁榮安樂,百姓安定。
這裡有多少強大的修士,有多少一個人能毀了一座城的修士,他們知道嗎?
賣餅的大娘樂嗬嗬地說:“最近來了好多外鄉人,我這生意都好了。果然還得是人魚珠的魅力大。”
“人魚珠?”賀凡舒試探地問。
大娘一手鏟餅,一手夾菜,嘴裡還咧著笑,和她聊閒天。
“咱們白玉城呐,啥都少,就珍珠多。珍珠中的極品,就是人魚珠。每年人魚珠選出的季節,這城裡啊,就好多人嘞,都是奔著人魚珠來的。我看姑娘也麵生,難道不是為人魚珠來的?”
賀凡舒心思一動,“我是為了這城中的劍來的。”
“劍?咱白玉城還有劍?”
大娘轉過頭和邊上和麵的老漢對視著笑了下,“姑娘是走錯地方了吧?白玉城裡彆說劍了,連鐵都沒多少嘞!”
果然,這裡的凡人都不知道一窗秋的事。
賀凡舒心頭壓了一座沉重的陰雲。
她目光瞥向不遠處高聳入雲的白玉拍賣行。
剛剛疏忽了的細節忽然湧上心頭。
這拍賣行……
比白玉城城牆還高!
赫赫有名卻被曆史抹去的鑄劍大師單行,流芳青史卻晚景淒慘的正道魁首孫輕歸,湧入大量修士的凡人城池白玉城……
賀凡舒心中發冷,這城中到底有什麼秘密?
一窗秋,又究竟是如何從單行手中,到了孫輕歸手裡?
如果孫輕歸是從單行手中得到了一窗秋,那是不是意味著,此時此刻,孫輕歸也在白玉城中!
“唉,又來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賀凡舒悚然一驚,身體被多年來訓練的危機意識高度預警,幾乎是一瞬間往遠處奔去。
高潔的白玉搭成的白玉拍賣行,轟然炸裂。
蹦飛的亂石濺向四方,一塊巨石朝著賀凡舒剛才所在飛速砸來。
大娘手中還握著鏟,頭還沒抬起來看一眼,就被巨石砸了個正中。
石頭碾過她,無情地壓上她身後的老漢。
賀凡舒喘著氣,看到石頭落處,隻剩一個幾米的深坑。
巨石緊緊鑲嵌在坑裡,紋絲不動。
斷壁殘垣之上,兩個人漂浮在半空中,持劍相對。
其中一個人大叫道:“孫輕歸,是我先來的,你憑什麼和我搶!”
再一回頭,賀凡舒又回到了城外。
不遠處是吆喝著賣茶的小販。
“賣茶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上好的新鮮茶!”
“唉。”
歎息聲縹緲無力。
賀凡舒無聲地觀察四方,依然不見聲音主人的蹤影。
等等。
她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似乎幾日前,她也經曆過這麼一遭?
這個聲音難道是……
“講理,你倒是講講理好不好,我掉到這裡,和你把人搞丟沒有半點關係,你不能就這樣跟著我。”
薑理置若罔聞。
“賀凡舒在哪裡?”
齊耀一個頭兩個大,“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們要怎麼離開這裡,而不是一直問我賀凡舒去哪裡了?我說過一萬遍我不知道賀凡舒去哪裡了!”
薑理嗤笑,“你不是說你是她姘頭?”
齊耀無語。
他不過就是丟人的時候氣急敗壞發了個癲,在薑理反問賀凡舒是他什麼人的時候,信口胡謅了一個姘頭,就被這人纏上了。
果然造謠是要付出代價的,現世報來的就是快。
“我和她不過是之前認識過的關係而已,沒什麼彆的。倒是你,深更半夜,怎麼會在她院子裡?”
薑理不說話,像是在衡量什麼。
很快,齊耀得到了他評估結束的答案 。
“她體內有魔氣,我來殺她。”
齊耀目瞪口呆,好大大方方的人。
他和薑理對了信息,基本確認現在青笠宗的異常是因為賀凡舒做了什麼。
賀凡舒消失之後,整個青笠宗的靈氣都被封鎖了。
更詭異的是,他們既走不出青笠宗,也沒在宗內發現任何其餘人的痕跡。
並且隨著時間的一步步推移,青笠宗內的一切活物都失去了蹤影。
不是逐步的死寂,而是好像在突然某個瞬間,整個青笠宗都變成了一座寂靜的墳墓。
鳥鳴和蟬鳴一瞬間消散的時候,驟然降臨的安靜甚至顯得有些刺耳。
“不會吧不會吧,我修煉時候的第一堂課,師父就告訴我世上沒有鬼啊,好恐怖!”
齊耀縮著脖子,現在輪到他死死跟著薑理不肯離開了。
薑理用詭異的眼神看他:“你們第一堂課老師教這個?”
齊耀打著哈哈,把自己被扮鬼的同門嚇到鑽桌底的事按下不表。
劍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
薑理和齊耀一個丹修一個法修,聽到劍劃過風聲的時候已經遲了。
那劍已經近在咫尺。
蒙麵人黢黑的眼中是無感情的漠然。
薑理瞪大了眼,在他疑心自己就要陰溝裡翻車喪命於此的時候,那劍忽然止住了。
與他對視的眼中泛起一絲困惑。
黑色長劍化作淡淡的虛影消散在風中。
黑衣人低下頭,看到自己同樣化作粒子逸散在風中的身體。
他張張嘴,機械地說:“長老有令,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然後,徹底消散在風中。
青笠宗中重又恢複了絕對的寂靜。
隻有齊耀和薑理的心跳聲響如擂鼓。
薑理咽了咽口水,說:“齊耀,你覺得,我們最大的相似之處是什麼?”
齊耀一愣,遲疑道:“長得帥?呃……你還是要比我遜色一些的,不過也不是很差就是了。”
薑理沒有被他逗樂,他閉上眼,感受風中變化的韻律,道:“如果我沒感覺錯,你也是金丹期吧?”
齊耀說是。
薑理唇角弧度冰冷。
“青笠宗中,隻有你我是金丹,剩下的皆為練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
“剛剛出現的人,我無法預測到他的深淺。”
齊耀懵懵懂懂。
薑理自顧自地晃著頭,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凝視著越來越模糊的太陽:“那很可能是,一位元嬰啊……”
太陽消失了。
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天上。
映在城牆上,冰冷的鐫刻著三個字——
白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