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戚長夜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戚漁與馮大河成婚多年,肚子一直都沒有動靜,連後成親的馮老二都當了爹爹……馮大河心裡滋味可想而知。

馮老爹整日抱著老二家的孩子走來走去的,時不時地還會掏幾個銅板給老二家孩子添置些東西,雖說老頭花的都是自己的銀錢,但馮大河總覺得那些東西日後必定會落到自己手裡,隻是目前由著他爹暫為保管罷了。

他們早晚都會有分家的那天。

對馮大河來說,老二家孩子就是來幫著撬走馮老漢的錢財的。

戚長夜:“……”。

戚長夜很想說能撬走什麼?撬瘸了一個腿的立都立不穩的桌子?還是你家灶房裡的那些年紀比你爹都大的鍋碗瓢盆?

起初馮大河與戚桐的感情還算不錯,但在一天天的油鹽醬醋中也消磨了個七七八八,無子一事如根尖刺一般橫亙在二人中間,直到後來……

“直到今年,漁哥兒終於懷上了孩子。”

戚大伯瞪圓了眼睛,轉頭看向坐在戚大身後的戚漁,想說“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毫不知情”,囁嚅了半天卻也沒能出聲。

他看著漁哥兒瘦弱的身軀,一瞬間像是懂了所有的事。

年初就懷了孩子,卻一直沒來家裡報喜,因為什麼還用說嗎?

沒保住唄。

馮家活多,馮老太自馮大河成婚後就徹底做起了甩手掌櫃,一點活計不做隻專心盯著家裡的銀錢,馮大河也是個愛偷懶的,家裡的大事小情全壓在了戚漁的身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忙活,從田裡回來還要挑水劈柴去河邊清洗全家的衣物……老二家的仗著孩子也推三阻四,戚漁上山撿柴回來時不甚踩空跌了一跤,他的孩子也徹底沒了見人世的機會。

在那日之前,戚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個孩子。

馮家人對此又驚又怒,怒他不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將流產的事情一股腦地全部怪在了戚漁的頭上,驚的是怕這事兒被戚家人知道得罪嶽家。雖說戚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楊溪村比馮家村要富庶上不少,戚家人多還比較團結,真鬨起來肯定會是他們馮家人吃虧。

大部分人的孩子不會那麼脆弱,但戚漁常年乾活虧空了身體,他的底子本就不怎麼好,就算沒有這一遭恐怕也難以將孩子順利生下來。

後麵的事情就更魔幻了,戚長夜按了按額角。

孩子沒了不是小事,本應該讓戚漁好好養著將身體補回來,但馮家舍不得拿銀子去買補身子的藥湯,家裡也不能沒了乾活的,被伺候慣了的人哪兒願意重新乾這苦活?他們如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逼著戚漁下地,甚至都沒讓他在床上休息兩天。

他們生怕事情傳到戚家,時時刻刻都盯著戚漁,兩個村子距離遙遠,什麼消息都傳不出去,馮家村的人本來就少,彼此都沾親帶故地更沒有人願意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去幫戚漁送信了。

要不是戚大伯昨日來了馮家這事兒不知道要瞞到什麼時候去,恐怕得等著戚漁死了才能被他們察覺到了。

“那安胎藥呢?安胎藥是怎麼回事?”戚大伯在戚三的提醒下問道。

——戚漁身子壞了不能同房,郎中更是診斷這事過後他未必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馮大河看著老二家的孩子就滿心憤怒,一來二去地竟不知在何時同村裡的那個寡夫郎攪在了一起。

寡夫郎今年不過也才二十餘歲,夫家漢子酒後倒在了水田中一睡不醒,孤身一人過的也不太如意,族裡時不時地就有些想強占他夫家財產的心思叵測之輩上門找茬。

寡夫郎想了又想,覺得馮大河家或許能是個依靠,二人沒過多久就勾搭在了一起,寡夫郎的肚子裡也多了個孩子。

馮大河欣喜若狂,直言他們馮家終於有了後,家裡的那些安胎藥便是為對方準備的——當然,馮大河是舍不得出這些藥銀的,都是寡夫郎自己拿的銀子,隻等著對方生下孩子就把人接到馮家。

至於為什麼戚漁還在……因為那寡夫郎如今獨居,有了身子更是不方便乾活,馮大河便將對方家裡的事情也壓在了戚漁頭上,將戚漁當成下人使喚伺候這兩家子人,日日讓他煎了藥後送到寡夫郎家裡,沒過幾日便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戚漁當然也不同意,馮大河上來便是一頓毒打,打後將人捆了丟進柴房關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時再順手將人給放出來。來來回回折騰上幾次,戚漁的命直接折騰進了大半條去,想活下來就隻能服軟了。

戚漁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戚家人是真的來救他了。

有戚長夜在門前擋著,馮家村的人都不敢上前,過了半天才有個勇敢些的漢子朝前走了一步。戚長夜看了那人一眼,一腳踢上腳下石塊,石塊擦著漢子耳側呼嘯而去,他甚至後知後覺地聽到了石塊破空而來夾雜著的風聲。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乾燥並沒受傷,但他卻似乎仍是感覺到了那一瞬間帶來的冰冷涼意,他不敢想那枚石子要是照著自己的腦門打過來會是什麼樣子,隻覺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悻悻往後退了一步,再不敢往前走了。

戚長夜隻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是十足的威懾了。

“馮村長,這不過是戚家馮家兩家的事,你真的要發展成兩個村子間的事嗎?”戚三厲聲問。

馮村長臉色不愉:“你們這樣囂張地跑到我馮家村的地盤上鬨事,還有沒有把我們馮家村放在眼裡?”

“馮家這樣囂張地欺辱我戚家的哥兒,馮家有沒有把我們戚家放在眼裡?”戚三麵不改色回道。

馮村長想將事情扯到村子的層麵,戚三則一直以兩家家事回他,兩人掰扯了半天誰都沒說服誰,又有著戚長夜杵在這裡不敢真的動手——動手也是個輸,願意打架不代表願意挨打,場麵一時間直接僵持在了這裡。

戚長夜與戚三在門前守著,院裡戚大伯夥同眾人狠狠地將馮家人給打了一頓,連尚在病中的馮老太都驚了出來,至於馮老二家的媳婦兒則抱著孩子躲在了屋裡,挪過來了一堆家具死死抵著大門,生怕戚家的這群漢子衝進來將自己也拎出去打。

馮老太倒是真的病了,一不小心染了風寒,這方麵馮家人倒是沒有撒謊。

戚大伯直到自己打的手疼才停了手,停手也不忘狠狠照著馮老爹踹上幾腳,打完人他才看向了戚漁,那一瞬間如被潑了一大盆冷水徹底冷靜下來——戚大伯長長地歎了聲氣。

這事兒,該怎麼辦啊。

親家關係鬨成這樣,想修複完全就是做夢了,若是直接就這麼和離……大燕朝以仁孝治國,對百姓間的婚配和離倒是沒有太多要求,過不下去分開便是,可民間真正這樣做了的卻依舊是少。

鎮上縣裡的大戶人家倒是還能好上一些,村裡實在是找不出幾例,倒不是因為怕什麼所謂的名聲怕嚼舌根,有戚長夜在戚家人早就不在乎那勞什子名聲了,根本原因在於和離以後無處可去——回娘家吧,像戚家這種幾十口人住在同一間院裡的哪有那空餘房間能讓他住啊?戚桐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初來戚家時都沒地方住呢,還是鄭繡用破木板在角落裡單獨搭了張破床出來。

不是他們欺負孩子,是家裡總共就那麼大的地方,實在是找不出空餘空間。

就算能找出個角落讓他住下,吃什麼?穿什麼?戚家的小孩都未必能吃飽肚子呢,戚漁這麼大一人難道要和孩子們搶飯吃嗎?

戚大伯其他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又要怎麼想?

歸根結底,還是窮給鬨的。

但要是不管戚漁……以馮大河這心性,怕不是他們一走戚漁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戚大伯牙關緊咬,猶豫許久也做不出逼自家哥兒送死的事情,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戚漁帶回去——哪怕要被全家人說道他也認了,他手裡也有著那麼一點點積蓄,大不了他拚命些多做些雜活,他還沒老到一點活計都乾不動的時候,總不能看著好好的孩子被活活害死!

戚長夜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

這種時候戚大伯腦子反倒是靈光起來了,俗話都說出嫁從夫,以戚大伯的身份本不應摻和馮家的事情,但他突然想到了戚長夜在癩子家的事情。

戚長夜去癩子家報複,是因為癩子孫二蓄意謀殺他搶掠他的錢財,這種事情村子自然沒法出麵……

戚大伯眼睛越來越亮:“你們馮家害的我家漁哥兒小產,自始至終隻請了郎中過來看了一眼,甚至都沒給他抓些藥材沒讓他多休息幾日養養身體,你們分明就是想找個緣由累死我家漁哥兒好迎那個寡夫郎進門!”

“馮家將我家漁哥兒打成這樣,甚至讓他這個正夫郎去給村中寡夫熬藥乾活,十裡八鄉都沒聽說過這樣糟踐人的事情!諸位鄉親家裡都有孩子,要是自己家哥兒姑娘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麼辦?難道也要當沒發生過一般看著自家哥兒受苦嗎?”

戚大伯對著馮老漢怒啐了一聲:“今日這人我戚家必須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