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方才趙歲歲去拯救糊鍋了,戚長夜也沒進屋休息,而是在院裡走了一圈,自柴房中找了把割麥子用的鐮刀去清理房屋附近的雜草。

他弓著身子下彎著腰,長臂一攬摟過一大把肆意生長的荒草,右手握鐮用力一劃,纖長草莖便從中截斷掉落在了地上。

——用力是因為這鐮刀太鈍了,自戚家父母走後這些農具就一直放著沒再用過,戚長夜剛拿到手裡時甚至覺得還不如菜刀順手。

這是戚長夜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對這些農活還極不熟悉,開始的幾刀不是沒割開就是割錯了位置,接連割了好幾把後才逐漸從中找到技巧,等趙歲歲做完飯時他已經開始得心應手駕輕就熟起來。

即便如此,在趙歲歲這個從小就乾慣了農活的“老把式”麵前還是能看出幾分生疏。

他也沒懷疑,畢竟大家都知道戚家村霸常年不著家,沒下過地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趙歲歲快步走了過來,朝他伸出了手,“粥做好了,你快去吃,這裡我來就行。”

戚長夜沒將鐮刀給他,“不用,你和戚桐先吃飯吧,這點草我一會兒就能割完。”

趙歲歲向來懂事聽話,這次卻難得沒有在第一時間服從——戚長夜一大早就去了鎮上,推著那麼多東西一步步走了回來,一來一回走了差不多有兩個多時辰,到家沒多久又去了戚家院子……他不知道戚長夜在路上墊了半個饅頭,就算知道也改變不了他此刻的心情,半個饅頭能頂什麼事兒啊?就算是哥兒也填不飽肚子啊。

眼見著日頭將落他還在這裡割草乾活,割草也不是什麼簡單的活計,弓身彎腰的姿勢最是磨人,趙歲歲對那種滋味再熟悉不過。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能安心享受的性格,做不出自己吃飯看著彆人乾活的事情,又因為戚長夜讓他先吃的話語對這人增添了一大截好感——趙歲歲性子本就單純,否則也不會被趙家人三言兩語哄的死心塌地當牛做馬,戚長夜能讓他去休息自己在外麵忙活,他所展現出的已經越過趙家人十萬八千裡去了。

趙歲歲性子的確單純,但人總是在被迫成長,經曆了趙家人和癩子的事後他也開始逐步學著用眼睛看人用心看人,再不會像以往那般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誰對他露個笑臉他便覺得誰是好人了。

於是他頑固地搖了搖頭,“我不走,我去拿刀幫你。”

戚桐也怯怯地補充了一句:“我也要幫哥哥。”

戚長夜:“……”。

戚長夜兩世為人,見過不少在職場中推三阻四的,這種搶著乾活的著實少見。

他搖了搖頭,叫住往院子方向走的趙歲歲,“家裡隻有一把鐮刀,你總不能拿菜刀來割。”

趙歲歲頓住,“啊”了一聲。

戚桐也瞪圓了眼睛。

戚長夜瞧著這一大一小的怔愣模樣,竟從中品出了幾分可愛來,他摩挲了下手裡的鐮刀刀柄,“想幫忙的話……你們將這些割下來的荒草捆了,一齊堆到院子裡麵。”

“柴房能放下就裝進柴房,放不下就堆在牆角,彆放灶屋就行。”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草,但草莖纖長還帶著些韌勁,無論是曬乾了引火還是拿來編些蒲團草席類的東西都是極好的。

趙歲歲也這樣覺得,在地上撿了幾根錯位放好搓撚成條,繼而再將撚好的葉條拉直反搓,不大一會兒一條有些粗糙的草繩就在他的手中成型。戚桐已經抱了一大捧草杆過來,割下來的草杆竟比他整個人還高,趙歲歲跨在草杆上方,手上用力極有巧勁兒地擰了幾下,一大捆草杆就被紮紮實實地綁了起來。

戚長夜的力氣大,不大一會兒就割出了一大片荒地,身後碼了約及他腰腹那麼高的割下來的荒草,趙歲歲的動作也不慢,就算加上搓草繩的時間也沒差出戚長夜太多。若是真正的農家秋收是沒時間去弄這些草繩的,隨便拾幾根草杆擼掉葉子就能臨時充當繩子,戚桐又小跑著將板車推了過來,同趙歲歲一起將紮好的草捆往車上碼。

荒草地就在戚家房子旁邊,站在這裡就能看到院子大門,其實也沒什麼用板車的必要,不過人手能拿的東西有限,一次拿個背個三四捆就頂了天了,與其來來回回反複折騰還不如用車運著幾趟送完。

天際一大片赤紅雲霞,戚長夜終於在太陽即將落山之際將最後幾株荒草割完,幾個時辰前還茂密雜亂的荒草地此刻已經變成了光禿禿的一片——也不能說是光禿禿,有的地方還留了些約有一掌半掌高的草茬,這是戚長夜剛開始時不甚熟練造成的結果。

他將手上的活做完,轉身又去忙趙歲歲那邊,一手接過趙歲歲手裡的草捆,手臂一抬草捆就被他穩穩當當地堆在車上。他割草時趙歲歲已經往回送過幾趟,現下剩的也不是很多,戚長夜將最後一捆也在車上放好,手上用力將板車推起,在火燒雲的映襯下往前方走——“走,回去吃飯。”

趙歲歲和戚桐都點頭。

鍋裡的粥仍溫熱著,幾人在院裡的石桌上吃了頓簡易的晚餐,對戚長夜來說隻是頓再普通不過的菜粥,於趙歲歲和戚桐而言卻已經是極為難得的美味。

悶在鍋裡的菜粥仍滾著熱氣,一口咽下直接暖到了心底,兩個哥兒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滿足與幸福的表情。一粒粒米被熬得軟爛粘稠,與趙家或戚家那種稀薄的湯水截然不同,滿滿登登的米粒臥在碗底,隻在最上麵浮著幾口乳白色的一抿就能喝乾的米湯。

若不是戚長夜專門叮囑不要在吃食上虧待了自己,趙歲歲是絕對舍不得放這麼多的米熬煮這麼長時間的,畢竟日子過得艱難,煮稀一些能多吃上一兩日,省的柴火也能多燒上好幾天。

趙歲歲當時還想這樣是不是有些太浪費了,可當濃稠的米粥咽下腹中的那個瞬間……他隻覺得人世間再沒有這樣好的日子了。

——如果他沒吃到糊味的話。

雖然趙歲歲搶救的及時但到底還是留了些糊味,趙歲歲不免有些愧疚,心疼自己浪費了這麼好的糧食,戚長夜餘光瞥見了他的表情,就當舌尖沒品嘗到那股焦糊的味道,而是出聲轉移了話題,“門外的雜草都清理乾淨了,起碼不用擔心有心懷不軌的人或凶獸猛獸躲藏在裡麵,你們若要出門儘管隨意,出門的話彆走太遠早些回來。”

趙歲歲心頭一動。

——他是為了自己和桐哥兒的安全才這樣緊促地割了那些雜草嗎?

也是,趙歲歲自幼在村裡長大,也不是沒聽過玉米地裡或者草木茂盛的地方藏人的事情。

村霸自己肯定是不怕這些的,若不是那日他在鎮上喝了太多的酒醉醺醺地連路都走不直,癩子和孫二又怎麼可能偷襲的了他?這麼多年都沒見著他修理門口的荒草,今日卻連休息都不肯緊著忙活……為的什麼還用說嗎?

趙歲歲垂下眸子,不經意間瞥見戚長夜掌心一片紅腫,打架揍人他是行家,下地割草卻是人生中的頭一回,手上被磨出幾道紅腫實在再正常不過。

哪個農家子不得經曆過這一遭啊?先是紅腫再是水泡,直到最後磨出老繭,一層疊著一層摸著厚重又堅硬,是經年累月的繁重農活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趙歲歲自己也是滿手繭子,本以為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但看著若無其事捧碗喝粥的男人……他還是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他不知道應說些什麼,隻知道心口處酸酸澀澀的。

“這幾日我打聽一下,尋幾隻小狗過來養著,平日用來看家護院,你們出門也帶在身邊。”

“戚桐以後就回自己的房間睡,你……你今晚搬來我屋,以後我住爹娘那屋。”戚長夜又道。

趙歲歲大腦一片空白。

最初他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到了那句“搬來我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耳朵頓時紅了大片,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擺起了手,“不用不用,我睡柴房就行。”

戚長夜看向他,“柴房陰暗狹小,根本不是能睡的地方。”

戚家長輩是在屋裡走的,戚長夜倒不在乎這些,但大部分人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都存在著些避諱和敬畏,現代人都尚且如此呢更何況是封建朝代下的農家哥兒,趙歲歲的膽子又這麼小,沒必要讓他因為這種事情受一番驚嚇。

且那畢竟是原主父母的房間,雖然已經被戚五來來回回翻了五六遍吧但仍留著些戚家父母生前曾用過的東西,讓趙歲歲住進來確實不太合適。

還不如他們將房間調換一下來的方便。

但看趙歲歲的反應……戚長夜也不傻,心思一轉便猜到了趙歲歲在想些什麼,翻來覆去無非還是那幾件事,雖然相識不過一日但他也能看出趙歲歲不是那種死鑽牛角尖的人,戚長夜也不勸,給他時間讓他好好想想趙歲歲定然能轉過這道彎兒來。

至於戚桐,雖然現在他是這個家庭的家長,但他也不覺得自己可以隨便開口讓人讓出自己的東西,那本就是原主父母給戚桐的房間,戚桐是那個房間的真正主人,昨天沒經過戚桐允許讓趙歲歲睡上一晚已經是無奈之舉了,戚長夜不想也不能隨意剝奪掉每個家庭成員應有的權力。

他也可以和戚桐商量著來,但以戚桐對他的畏懼程度,恐怕所有的“商量”都會變成“要求”。

所以他乾脆不提此事,直接同趙歲歲提換房間的事情。

戚長夜在心裡想著,卻聽見戚桐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哥、哥哥……”。

戚長夜轉過頭,“怎麼了嗎?”

戚桐伸出小手抓住趙歲歲的袖子,語氣怯生生地,“我、我想和歲哥哥住一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