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戚長夜先進了布莊。

鎮上共有三家布莊,針對的客戶群體也各有不同,戚長夜進的就是這家主要麵向村人百姓的。

鎮上的消費能力到底不如縣裡,台麵上擺著的也都是些耐臟耐磨的粗布,精細些的布料都收在櫃台後方,若有需要喚來小二自會將其拿出。

賤者裋褐枲裳,這個朝代布料仍以棉麻偏多,綾羅綢緞都是大戶人家才穿得起的東西,店裡隻有零星幾個村民百姓,見到戚長夜都有些害怕。

——倒不是認出他了,戚五在附近村落裡是有些名氣不假,鎮上三教九流之徒也多識得他,但也僅限於此了,鎮上住著那麼多人,更多的還是踏踏實實討生活的百姓。

她們畏懼是因為戚長夜身材高大麵容淩厲。

原來的戚五還好一些,有些吊兒郎當混不吝地,見到熟人也會開上幾句玩笑打趣上三言兩語,臉上的笑容雖然常常讓人不太舒服但也仍舊有個笑模樣,戚長夜則常年陰沉著一張臉,沒穿越時甚至聽人私下議論過“彆人欠他五百萬”,雖然長相確實不錯但實在是冷的駭人,又因為工作的緣故自帶著股冷峻氣場,一年到頭臉上都做不出三個表情,彆說是小姑娘了,一些膽小些的男人見到他的第一反應也是“這人看著就不太好惹”。

會來布莊挑布的多是哥兒女子,遠離他也實屬正常。

戚長夜也不在意這些。

小二急急忙忙迎了上來,“這位客官,是有什麼想看的布料嗎?”

戚長夜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台上擺著的幾匹棉麻布料上。

由於客戶群體多是附近村人的緣故,布料顏色大多比較暗沉,最常見的莫過於駝色茶褐石青暗紫幾個顏色,甚至還有未經染過的灰布麻衣。布料的染色工藝自然與後世沒法比較,當然也不排除高貨根本不會往這樣的小鎮裡流入的可能,就算真有什麼好看的顏色上等的技術染出的布料……在這種地方怕是放上幾年也沒人舍得掏錢去買。

戚長夜盯著那些布料。

用來乾活的確還行,但穿在人的身上難免有些老氣,本身布匹就因為染色技術的緣故隱隱發灰,搭上這種顏色平白將人顯老了十幾歲。

戚長夜又將亮色料子要了出來。

所謂亮色也沒亮到哪兒去,多以秋色藍灰紺青為主,同樣泛著層朦朧的灰色,像是畫作被罩上了層暗色的圖層。

戚長夜最後買了半匹淺褐麻料,又裁了塊未染過色的棉布,準備回去讓趙歲歲裁了縫幾件短衫單衣,棉布就製成貼身的裡衣。

好在現在還是夏日,粗布短打就能度日,等過幾個月天氣轉涼還要再來買些禦寒的衣物。

古代布帛類長度單位並沒有定數,起碼不方便用現代思維換算過去,有說一匹四丈有說一匹十丈的,十米布料做上三四套衣服不成問題,具體要用多少還是要看人的身高體型,戚長夜在心裡換算了會兒,又谘詢了店小二幾句,最終才定下來現在的分量。

他買的料子隻多不少,彆說是他和趙歲歲了,還沒接回家的哥兒弟弟的衣服也一並算上了。

夏日汗多換衣頻繁,總要多備幾套用來換洗。

他也沒讓店小二白折騰一趟,亮色的秋色布料也讓人裁剪了塊帶走,雖然不夠做成一整件衣服,但回去裁剪一下縫在衣上也能增添些光彩——哪怕隻是縫個花勾個邊呢,總比全身上下暗沉一片要好看太多。

一匹最普通的粗布就要三百五十文錢,棉布料子還要更貴一些,哪怕他買的是沒染色的素棉布零零碎碎全部算上也要了五百二十文,鐵鍋換來的銅錢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戚長夜沒有講價,店小二見他付錢交易爽快利落不免對他心生好感,加上戚長夜剛剛還問了幾句冬衣棉被的事情,店小二有心想留住這個客人,做主將店裡餘出的布頭拿了過來讓戚長夜挑上幾塊做搭頭。

像他這樣一口氣買半匹的到底還是少數,更多的人都是比劃了大小一塊一塊地裁,有的時候進貨的布料也不能保證匹匹足米,偶爾還會有些串色染色的,裁到最後多一塊少一條都實屬正常。

大塊的料子都被送去做成手帕香囊了,再不濟也能縫條發帶做朵絹花,留在店裡送客人的布頭會是什麼模樣可想而知,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布頭也依舊得農家人的青睞,店小二時不時地就要為了一塊布頭和村人磨半天嘴皮子。

他特意給戚長夜拿了幾塊好的,這點權力小二還是有的,戚長夜明白了他的意思,選了幾條朝人道了聲謝。

於是小二笑眯了眼睛,“客官慢走,選冬衣棉被時也可以到我們來錦布坊走走看看啊。”

戚長夜點頭:“一定。”

他將布料送回板車處,鎮上縣裡都有專門的幫忙看守驢車板車的人,有時農人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便會將東西托付給他們,隻需一個銅板能看上一大天的時間。

戚長夜同人打了聲招呼,轉身又去買其他的東西。

他在鎮上走了整整一個上午,米麵糧油又各自買了不少,單是米麵就各買了三十斤,精米糙米都買了一些。這些東西夠吃一個多月,期間若再有些打獵的獵物山上的野菜菌菇等……度過兩個月也不成問題。

單是這些米麵就花了半兩銀子,可想而知癩子孫二從原主身上拿走的銀錢究竟有多少。

不過這是在鎮裡買,若是在村裡收應該還能再便宜上幾十文,不過以戚長夜的名聲估計也不太好收,與其折騰這一趟還不如直接在鎮上買了算了。

油鹽醬醋他都買了一些,鎮上的應當是菜籽油,他今日並沒有要買肉的想法,否則也不會第一個去布坊,下次來時可以買上一條板油回去自己熬些豬油放著。

鹽就更不用說了,他空間裡的精鹽拿不出來,隻能在自己做飯時直接下到鍋裡,這個朝代的鹽更傾向於他以前見過的大粒鹽,顆粒大小和透明度與精鹽相差甚大截然不同,長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差彆。

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偌大一個板車就已經被堆的滿滿當當,戚長夜還去了趟鎮裡的雜貨鋪,帶回來一大包零散雜物,他主要想買些動物的筋,回去自製把弓或弩上山看看,奈何走了一圈也沒找到賣這東西的地方,最後隻能各買了捆棉繩麻繩。

他將車上的東西用麻繩固定好,想到下午要去戚家老宅,最後又去買了兩包糖。

一包給戚家老宅的人送去,另一包留著給自己家人。

不是他摳門隻送一包糖過去,一是與原主人設不符,戚五向來不在意村裡的人際往來,否則也不會做出將弟弟丟給本家兩年不聞不問從不上門的事情,二則是戚長夜手裡也沒什麼錢了,今日帶來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隻剩了一小包他留著應急用的,等日後日子好轉了些再上門補上也不遲。

何況這幾年戚家人也不是白養孩子的,他們多多少少也在戚五身上攫取了些利益走。

戚長夜站在板車前方,查缺補漏思索自己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五哥?”遠方遙遙傳來一個人的叫聲。

戚長夜偏過頭去,那人視線與他對了個正著,戚長夜在記憶中翻找了會兒,想起來了這人姓吳,常常被人叫做吳四,是戚長夜在鎮上的幾個“好友”之一。戚五吃喝賭,吳四則吃喝嫖,不過他家是土生土長的鎮裡人,家境要比戚五這個村漢好上許多,也經得起他這麼敗活。

原主在鎮上有不少狐朋狗友,大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吳四應該是這些人裡相對來說人品還行的一個。戚長夜記得原主這群人拉他進了好幾次賭坊,吳四每次都連連推拒,實在拒絕不了時也曾進過幾次,但都按捺住欲望沒親自下場。

僅有的幾次下場也都克製住自己,不像一般賭徒進了賭場就開始吆五喝六連親爹娘都不認識。

或許是他克製的住自己,或許是他清楚進的次數少才能保持住理智,總之吳四一直避免著往賭場裡走,因著這事兒和戚五那群人生分了不少。

戚長夜沒想到他現在會叫住自己。

“五哥可算是來鎮上了,昨兒我還在想似乎很久沒見著你呢。”吳四的表情非常驚喜,他這人的性格倒是與戚長夜截然不同,天生一副笑麵看著脾氣極好的好說話模樣,文文弱弱的像個書生郎,以至於那群漢子私下裡也看不起他,偶爾也會暗搓搓地說他幾句。

明知他不想去賭坊卻硬拉著他去,由此就能看出那群人都是些什麼東西了。

戚五幫過他幾次,一來二去吳四和戚五便也熟絡了些。

戚長夜轉過了身,看向走到他儘頭的吳四,“四哥,有什麼事兒嗎?”

小團體裡的漢子多以兄弟相稱,他二人一個叫對方五哥一個叫對方四哥,其他漢子有時會叫戚五“七哥”,常常讓路人疑惑這幾個人到底誰才是哥。

“沒什麼大事,就是許久不見了,一時見到五哥有些懷念,想同五哥敘敘舊罷了。”

戚長夜便懂了,估計是他這段時間在家養傷,小團體裡的人又欺負吳四了。

“今日怕是不行了,我來鎮上買些東西,”戚長夜指了指麵前的板車,“改日吧,有空再來鎮上找你喝酒。”

吳四也看向了那一大車東西,他並不是沒眼力見的人,連忙點頭,“好,五哥你先回去,他日有空再敘。”

戚長夜擺了擺手。

吳四站在原地目送著他離開。

出鎮時並無人檢查,戚長夜朝著鎮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守城的人已經換了副麵孔,想必周守衛已經換班休息去了。他推著板車走在來時的道路上,板車上壓了上百斤的東西,走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便更加廢力,戚長夜推著走了大半個時辰,掌心已經被車把磨的通紅一片。

這點疼痛不算什麼,戚長夜繼續往前方走。

上百斤的東西而已,要不是因為這些瓶瓶罐罐不方便攜帶他早就直接扔背上扛回去了,何苦推個板車過來多此一舉?

戚長夜離鎮時已是未時,走到村上便是申時,他家又住在村子最末端,勢必要經過一條村子的主道,早上出門沒能看見什麼人,回去路上卻碰見了不少,幾個村民本靠在庇蔭處嘀咕著些什麼,見他過來頓時一驚,閉嘴起身躲在一旁,掩耳盜鈴般不去看他。

等他走了,幾個村民才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昨日隔壁村子的事情已經傳過來了,村民一會兒聊他車上堆得滿滿當當的東西,一會兒聊那個被他“抓”過來的趙家哥兒,一會兒又提到了聽說被打斷了腿的潑皮癩子,哪個話題都能引得一眾人議論紛紛。

戚長夜全然無視了這些。

他麵不改色地走回自己家門口,隔得遠遠就見著門前站著兩個人,戚長夜的目力極好,一眼便認出了其中那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趙歲歲表情尷尬地站在她的身邊,低著腦袋不知在說些什麼。

戚長夜推著板車走到近前,老太太聞聲轉過頭來,正是原主的奶奶,也就是做主將他弟弟接到大院照顧的戚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