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孫二打小在村子裡長大,對村裡的路熟的不能更熟,很快就到了癩子家門前。

他焦急地叩了幾下門,又在門前低低叫了一聲,視線不住在周圍巡視著,仿佛生怕有路過的村人看到他在癩子門前駐留一般。

過了片刻,癩子才終於將大門推開。

他的臉上滿是不耐,剛拉開門便凶狠地瞪了孫二一眼,臉上的橫肉也不住地顫動著,是副非常猙獰恐怖的可怕模樣,村裡的姑娘哥兒最怕他這幅樣子,膽子小的甚至能直接被他嚇哭出來。

就連孫二也忍不住緊張了瞬,忙疊聲叫起了哥,“是我是我,孫二。”

“你先讓我進去,我有話和你說。”孫二強裝鎮定。

癩子看了他一眼,讓開了半邊身子。

孫二其實有些害怕癩子,他這人就小算計多,真打起來遠比不得這家夥,平時在人麵前也都是“哥哥哥”地叫著,十足的狗腿模樣。癩子院裡沒什麼東西,孫二平時還會打理一下田地,雖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天想起來了就去墾上一鋤頭吧,但多多少少還是乾點活的,產出的那點糧食也能勉強糊口,癩子則是完完全全一點活都不乾,到了現在還沒餓死孫二要占據很大“功勞”。

比如靠牆放著的那一袋麵,那還是前些日子孫二送過來“孝敬”癩哥的。

“哥,村裡說你把趙家的哥兒買下來了?”癩子的院裡隻有一張椅子,孫二也不敢坐,隻能站在癩子的身邊。

漢子哼了一聲,“這幫人,嘴真是快。”

“咱村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孫二敷衍了句。

他皺著眉頭,往柴房的方向挪了幾步,果不其然從半開的門縫裡瞥見個人。

礙於角度問題沒看到臉,但卻也能看出對方瘦削的不成樣子,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道口子,隱約能看到一截瘦削的如皮包著骨頭般的腳踝。

定然是那趙家哥兒了,孫二和他家接觸不多,但也記得聽見過幾句趙家人對他不好的閒言碎語,他曾見過趙歲歲幾次,印象最深的是某年冬日趙歲歲穿著單薄的冬衣慢吞吞地往趙家走,明明是個麻杆兒似的人,身上卻背了捆巨大的乾柴,從後方望去他整個人都被那捆乾柴遮擋的嚴嚴實實。

明明是嗬氣成冰的數九寒冬,他的臉上額前卻浸出了一層層細密的汗水。

要不是和袁家那讀書人有親事在,早就不知被嫁到或賣到誰家去了。

隻不過孫二才不在意這些。

他焦急地“誒呦”了聲,咬牙看向癩子:“哥,想玩就去縣裡去鎮上啊!怎麼能在村子裡買呢,村人的嘴你也清楚,這事兒怕不是很快就傳的人儘皆知了!”

癩子眼皮一翻:“你算是什麼東西?也管起老子花銀子了?”

他的目光陰陰森森的,孫二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咬牙繼續道,“哥……不是我管你,是楊溪村的那個……”,他似是不知該怎樣開口,一句話反反複複在心底過了好幾遍,“我今兒個剛打聽到的消息,那位還活的好好的呢!他沒死!昨日他們村裡還有人見著他了!!”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癩子難得手抖了下。

孫二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哥,你說……你說他知道是我們做的嗎……我這幾日夜間總回憶起那日的景象,當時他好像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他不會是看到我們兩個的臉了吧!”

癩子的神情有一瞬慌亂,又很快被他遮掩過去,恨恨罵了孫二一聲:“滾你的,彆胡說八道!”

“我就是怕……我就是怕啊。”

“他若是沒看到最好,可他身上的銀子卻確實被我們拿了,青天白日的那麼多銀子還能憑空飛了不成?哥你今日突然拿了這麼多錢買了個哥兒回來,這要是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這事兒和咱們有關嗎?!”

癩子攥緊了拳頭。

他買趙歲歲時根本就沒考慮這麼多,現下被孫二提醒才反應過來,他是以為戚五死了才摸走了他身上的銀子的,可戚五這人要是沒死……想到被他盯上的可怕後果,就連癩子這樣在村裡耀武揚威多年的潑皮無賴都有些打怵。

如果說他是潑皮無賴,那戚五就是不要命的瘋狗!

曾經有戶人家招惹了戚五,戚五那家夥就日複一日地蹲在那戶人家出門的必經之路上,足足蹲了人三個月整!

那三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不提也罷,總之那戶人家最後全家提了重禮上門再三道歉,就算那樣最後也落下了個疑神疑鬼的毛病,到了今日聽到戚五的名字都戰戰兢兢地繞著道走。

“我也沒想這麼多。”癩子臉色鐵青,站起身子在院裡轉了一圈兒,驀地一拍巴掌:“走,快走。”

“你去找輛牛車或騾車,天黑鎮門就該關了,趁著關門之前先進了鎮子,我們去鎮裡躲上一段時間!”

孫二眨眨眼睛:“進鎮裡躲?”

他的目的的確是躲戚五,但進鎮子?據他所知癩子在鎮上也沒什麼親戚朋友吧?難不成是要住客棧嗎?那得多少錢啊!

不過他們在戚五的身上摸出了六兩多的銀子,孫二拿了一兩整,餘下五兩都被癩子吞了,據他所知癩子這幾日大手大腳買了不少東西,買趙家的哥兒又花了二兩,估計現在身上頂多也隻剩下個一兩出頭了。

“你腦子被土填了?”癩子照著他的後腦扇了一巴掌,“屋裡這個,”他指了指柴房的方向,“這長相,賣到鎮上少說也要十兩銀子,把他賣了我們不就有銀子了?”

癩子早年沒少往鎮子裡跑,對鎮上的價格很是了解,眼下國泰民安又連著過了好幾個豐年,鎮上的人價要比亂世高上許多。十兩銀子都是少的,趙歲歲這模樣他多磨磨嘴皮說不定能講到十五兩銀子呢,也就是趙家的那些人眼皮子淺,這破天的富貴可不是讓他給撈著了?

孫二此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哥,你是想……”。

他乾瘦的臉上也掛上了喜意,“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借騾子!”

柴房裡傳來一聲極輕極細的響動,想必是屋裡的人也聽到了他們對他的安排,孫二沒當回事,大步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他幾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美好日子,癩子就算再摳也會分上他幾兩的,他又不像癩子在這邊沒什麼親戚,大可以拿著銀子到親戚那邊藏上幾年,他親戚家住的偏遠,又有癩子這個沒長腦子的在前麵吸引戚五的注意力……那家夥總不可能追他追到親戚家的村裡。

要不是癩子就站在他的身後,孫二險些就要嘻笑出聲了。

想著想著孫二便走到了院子門前,手才剛剛摸上大門,驟然傳來“霍——”地一聲巨響,整扇大門都被人一腳踢開。

孫二被這股力道帶的向後趔趄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險些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柴房前的癩子也被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院門的方向。

他家的大門本就上了年頭,被人猛踹後有一扇門竟晃晃悠悠地直接脫離門框砸到了地上,激起大片飛揚的塵土,孫二兜頭吃了一臉的灰,眼睛嘴裡全是灰土,吭哧吭哧咳嗦了半天才捂著揉的發紅的眼睛看向來人。

隻看了一眼,他的兩條腿就抽搐了起來。

癩子臉色也徹底白了。

塵埃落地,門外的人大步上前,右手握著一根粗長的棍子,寒泉般冰凜的眸子鎖在院中人的身上。

正是他們剛剛還在念叨著的本應死在玉米地裡的戚五。

他其實在看站在柴房門前的癩子,可孫二卻仍頭皮顫栗腿腳發麻,明知對方的視線不在自己身上,卻也一下都不敢動彈瑟瑟發抖地坐在那裡,哆嗦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個字來。

遠處圍了不少看熱鬨的村民,錢嬸子和她男人、剛剛在樹下乘涼閒聊的人等都跟了過來,還有些臨時聚過來的好信村民,一大群人將隔壁兩戶人家門口堵的水泄不通。

明明在場的有幾十號人,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上一句,就連說話都要捂著嘴巴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句氣聲,唯恐聲音大上一點惹了戚家的這位煞神。

戚長夜掂了掂手裡的棒球棍,往前走了一步。

孫二本能般向後爬了一些,手腳並用,狼狽極了。

於是戚長夜的目光移了過來。

“七月初二,楊溪村東頭的玉米地裡,有人用石頭在我後腦砸了一下。”

戚長夜的聲音平平淡淡的,與他剛剛問路時的語氣毫無差彆。

孫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被戚長夜這樣盯著……能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不做出些臟汙反應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我在地裡躺了三個多時辰,醒過來時滿頭是血,身上帶的十兩銀子也不知所蹤。”戚長夜看著孫二臉上的表情,又抬起頭看向柴房前的癩子:“這幾日我一直在養傷,如今傷好便來找二位了,不知你二位這段時間睡的可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