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而散(1 / 1)

江洛橋生怕沈賀逍對裴恪不利,畢竟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一個是無人在意的侯府庶子,若真動起手來,恐怕也隻落得個上位者之命不得不從的下場。

“你我之事,還請小王爺莫要牽扯他人。”

“他雖是當年的狀元郎,可如今雙腿殘疾自身難料,有什麼值得你死心塌地?”

沈賀逍不解,第一回見江洛橋時,她便追隨裴恪而去,後落入湖中更是拒他相救;第二次在威遠侯府,她為裴恪出頭,坦言那是她護著的人。

裴三郎曾是聖上褒獎過的人,即便沈賀逍不在京中也有所耳聞,可那也隻是從前,如今因腿疾不得入仕,更勿論前途,因而他不解,他分明處處勝裴恪,江洛橋卻待他如魑魅魍魎避之不及。

與其說是酈陽公主之宴上她拒救讓他起了興致,倒不如說起了好勝心,這便是江落橋所想。

“他善良、堅強、豁達大度,他是這世間的錚錚男兒。”江洛橋笑著正了衣裳,“再者說,您求娶我這般蠻橫不講理之人,也十分令人費解。”

“可在我看來,你睿智能乾、樂善好施,是世間難得的女子。”

沈賀逍走到江洛橋麵前,仔細瞧著她的眉眼,見她眉上沾了細屑,正欲上手,卻見她往後退了半步。

她下了決心要他死心:“可我心中有他,自然也再容不下彆人。”

不管此人是認真還是玩笑,都太過危險,若非為了楚鶯兒複仇之事,她斷然不敢與他扯上關係。

如今再相交,隻怕日後難全身而退。

此刻,雙方對峙著,卻聽聞門外一聲響起:“裴郎君,你的廂房在那頭。”

江洛橋猛抬眼,兩步便走到門口開了門,登時便見裴恪麵容。

她有些心虛,方才的話隻為斷了小王爺的心思,卻不知他聽了多少,又是否當了真,可再提起,又似此地無銀三百兩。

裴恪不知她個中心思,冷著臉不動聲色的往她身後瞄了一眼,隻說:“走錯了。”

她欲追出去,卻見一小二端了茶走過,手一抖,那壺中茶水便傾瀉而下。

眼見著那滾燙的熱茶澆落到裴恪腿上,容不得江洛橋多想,便做出了反應。

“小心!”

她的手擋了過去,登時紅了一片,轉眼那小二便沒了蹤影。

裴恪皺緊了眉,拉著她入內,朝著匆匆而來的尤七大喊:“叫大夫!”

被燙傷的皮膚還冒著熱氣,江洛橋咬著牙,臉部肌肉微微顫抖著,從袖中抖出幾瓶藥來,一不慎卻散落在地,向四方滾去。

“最大的那瓶……”

那藥就在裴恪腳邊,他彎下腰卻沒夠著,卻是左手攥成拳硬努力往前探去,濕指分明已碰了瓶身,卻被另一隻手搶去,直起身來,已見沈賀逍遞給了江洛橋,頓時黑臉更甚,一言不發。

江洛橋無暇思考其他,接過藥,便灑在了傷口上,這才感覺疼痛緩解了不少。

大夫是尤七背著衝過來的,那老花眼仔細瞧著,隻稍作處理便了了。

“此藥效果甚好,小娘子莫要沾水,好好養著就是。”

江洛橋自知自己情況,便未再多問,卻見了大夫待著沒走。

“還有何事?”

大夫收拾了醫箱,佝僂著腰問道:“不知此藥小娘子從何而得?可否告知一二?”

她愣了愣,心知醫者求學無涯,可眼下情形不便告知,隻好撒了個謊。

“此乃一友人所贈,亦不知來處。”

江洛橋見那兩郎君死盯著她不知是何意味,不敢與其對視,隻好隨意尋了個由頭離開茶館。

此事困擾了她兩日,用了早膳後,青榕提醒她到了要去給玉婆婆施針的日子。

玉婆婆自然甚是欣喜,接了她做的百花糕,笑意難掩。

施針過後,江落橋扶著玉婆婆下了床,今日風稍大,隻好歇了去院裡走走的心思。

“得你相助,我這些日子可算是舒坦了許多。”

她收好針包,說道:“這些藥你且吃著,待半月後我再來施一次針。”

躊躇了一會兒,她低下頭又問:“裴郎君……近日沒來嗎?”

“他啊,不知在忙些什麼,已經好些日子沒來了。”

聽她主動提起裴恪,玉婆婆的嘴角是越拉越大,與服侍的王嬤嬤相視一笑。

可下一刻,門被推開,嘎吱一聲。

玉婆婆捂著胸脯,嗔怪道:“哎呦,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可把我嚇了一跳。”

江洛橋循聲望去,笑得眉眼彎彎。

“今日定瑜做了些許糕點過來,你可算是沾了我老婆子的光了。”見他走過來放下蓮子羹,玉婆婆遞了塊百花糕,“拿著吧。”

幾人盯著他,裴恪推拒不掉,隻好塞入口中。

“如何?”江洛橋問道。

“與尋常糕點並無不同。”

江洛橋自知沒有這方麵的天賦,麵上倒是沒什麼變化,可玉婆婆卻怒其不爭,不擅討小娘子歡心,登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慣是嘴硬的!”

裴恪不知所謂,卻也不加反駁,隻乖乖挨訓。

江洛橋偷偷翹起嘴角,祖孫二人倒是有愛的。

因施針的緣故,不多時玉婆婆便睡下了,二人到院中,瞧著滿樹殘枝失了神。

裴恪給她遞了一紙條。

“這是什麼?”

江洛橋打開,上頭赫然寫著“袁旗落腳永雲候府”。

袁旗便是袁家那遠房“表妹”,不住袁府卻進永雲侯府,實在可疑。

可她未見欣喜之意,反而漸皺眉頭,將紙條撕了個碎,捏在掌心間。

臘月的寒風將她後背的發絲掀起,直滲心間,半晌,她望向裴恪的側臉,隻覺得如刀削般淩厲無情。

她問:“你講這消息散給我,可是想用我的手救那劉家娘子?”

永雲侯府乃龍潭虎穴,趙穆死後劉家娘子成了寡婦,欲歸家而被劉大人拒。隻要劉娘子一日在永雲侯府,劉大人的官路上便多一分保障。

說白了,便是把女兒當做籌碼。

可若永雲侯府沾上官司,劉大人為撇清關係,自然會把女兒接回府去。雖說也不是個好籠,但總歸比永雲侯府強些。

裴恪是存了這心思的,也用慣了此等手段,未曾想江洛橋這般直白,頓時不知作何回應。

他麵上未見被拆穿的窘迫,握住輪椅的手卻泛了紅。

不知是哪家的花貓這般有本事爬到了牆沿上,探出頭來,江洛橋一望過去卻縮了頭跑了。

她回了神,又說道:“百味軒那回,也是你有意利用我將我兄長引出,才讓那張豫逃脫了吧?”

她向來有事說事,不願心存嫌隙,便執意攤開說了。

“我曾說,我願意成你二人之好,是不作假的,你想讓我做什麼我也並無二話,可你兩次利用於我,是在寒我的心。”

可她說著,又想起裴恪那些被欺辱的場麵,終是歎了口氣。

“我不明白,你既肯為他人費儘心思,為何不為自己盤算?”

不知是氣他利用她,還是氣他不為自己著想,她停了須臾,讓他莫要再管此事,又擔心他真被那幫子人盯上,隻好再度提醒他當心。

風漸大,院中無落葉再起,隻卷著片刻梨花馨香,獨留裴恪一人望枯枝。

至此,二人不歡而散。

江洛橋回到安國公府時被嚇了一跳,盧藺容躺了些日子下了床,便至她院中等候。

雙手扼住喉嚨的感覺仍在心頭,她感覺心砰砰地跳,不由得摸了摸頸部。

可那男人轉過頭來時,她還是乖乖的走到跟前叫了聲“阿兄”。

“母親要著手安排我的親事,說你為我選了雲三娘,可有此事?”

他站直了身看她,麵上不見喜怒,眼中全是哀傷。本已做足了準備,總會有父母安排婚事的一天,卻難料竟是心上人為他選妻,此情此景,痛徹心扉。

起先她逼得太緊致他無措,不敢忤逆父母,受不住世人的口舌,最後選擇自請下延州。期滿而歸時,她卻已非當初滿心裝著他的小娘子,於是他才悔不當初。

可那也隻是心痛自己失去了一個對他好的人而已,歸根結底,他隻在乎自己。

江洛橋看穿他的軟弱,心知即便真的盧瑤貞回來,二人也不會有結果。

“有。”

江洛橋回答,未抬起眸子,盯著她那繡梨花月牙緞鞋發愣。

“為何?”他顫抖著聲音問。

“雲三娘才貌雙全,賢良淑德,是個頂好的人,阿兄若見到,也定會喜歡的。”

那雲三娘為殿中監雲大人之女,上有兄長二人,養得才情人品皆一絕,隻是因雲夫人去世守孝了三年,如今孝期已過,家中有適齡郎君的都趕著去提親了。

再者說,聽聞雲三娘此前也曾對盧藺容不吝讚許,如此遂了心願,也甚好。

聞言,盧藺容未有反駁之意,反倒眯了眼睛盯住江洛橋,手伸過去時讓她往後瑟縮了一下。

不知是哪裡讓他起疑了,隨後便聽見他沉聲:“你不是定瑜,你是誰?”

江洛橋的心好似懸崖落下,頓時繃緊肌肉屏了息,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她狀似冷靜地坐了下來。

“你說得對,我不是盧瑤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