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開飯嘞！”

一桌子的飯菜終於做好，秦父秦母在餐廳與廚房間來回忙碌著，餐桌很快就被大大小小的碗碟填滿了。

眼看即將就席，陸塵最後隱晦的扒拉了兩下秦若雲的胳膊，也沒說什麼話，隻是傳達著自己此時的情緒。

秦若雲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就和陸塵離開沙發，上前幫忙。

不消片刻，大家都坐到了飯桌前，正在房間玩著遊戲的周小洛也被秦若雲強製關機，一把揪了出來。

“來，小陸，今天這是頭一次來家裡吃飯，不要拘束哈。”秦父說著，拿了瓶酒就要打開。

“不要喝酒了，他一會兒還得開車。”秦若雲道。

“好好，那小陸你就喝茶吧。”秦父也不堅持，笑嗬嗬著給自己倒了一杯。

“快都嘗嘗這菜，今天大部分菜可都是小陸弄的。”

秦母把圍裙拆下，“還真是想不到，現在你們這些孩子會親自下廚的人可沒多少了，小雲在家就從來不進廚房，這麼大人了連個方便麵……”

被當眾揭短，秦若雲臉上的表情冷卻了下來。

“我這也是隨便做的。”陸塵乾笑著接話，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著。

“小雲，彆看著了，快嘗嘗這牛肉，可是陸塵做的。”秦母臉上掛著笑，但話裡話外帶有些督促的味道。

“知道了。”秦若雲簡短的蹦出三個字。

秦母不耐煩地點了女兒一眼，很是不願意見到她這幅不死不活的態度。

——桌上的飯菜還在發散著可口熱氣。

所謂聽話聽音，這桌飯才剛剛開始，陸塵就敏銳的認識到，秦母是這個家裡的主要發言人。

秦若雲默不作聲，秦父隻在一旁嗬嗬陪著笑，至於周小洛則在埋頭狂吃，想來心裡還在惦記著玩遊戲。

“來，叔叔，我敬您一杯。”

陸塵端起了茶杯，有些羞赧：“一會兒得開車，今天隻好先用這個代替了，改天我好好陪您。”

秦父嘴上應著，笑眯眯的和陸塵碰杯，麵上很是熱情。

“小陸啊，最近怎麼樣啊，有沒有什麼進展？”秦母繼續說道。

陸塵答道：“挺好的，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他也沒功夫琢磨太多，現在首先要儘量把自己表現得能多禮貌就有多禮貌。

“哈哈，你這孩子……”秦母笑直言：“我是問你和小雲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進展。”

“呃……這個嘛……”陸塵不知道怎麼回答，又不敢刻意去看身旁坐著的秦若雲。

“有什麼進展你不都看見了嗎。”秦若雲依舊低著頭接話。

“什麼叫我都看見了？”秦母臉上浮現出不悅。

“把彆人叫到家裡，我這個當女朋友的還稀裡糊塗不知道呢，你說我們有什麼進展？”

“我做長輩的，把人孩子叫上來吃個飯怎麼了？”秦母說話的分貝提高。

陸塵有些手足無措的握著筷子，悄悄觀察了秦若雲一眼，明明剛才在沙發那邊的時候也沒發現她的情緒不好啊。

“沒事小陸，她們母女倆經常……偶爾這樣……”秦父見陸塵的反應，隻好解釋，臉上無奈的表情恰像此刻彆扭的氣氛。。

“那個，阿姨，我、我跟她，我們倆之間挺好的。”陸塵趕緊插話。

“挺好的就行，你爸媽現在怎麼樣啊？你和他們還是分開住？”秦母恢複笑容，繼續盤問。

“他們前兩天去外地親戚家了，下周估計就回來了。”

陸塵喝了口水，“主要我一個人住習慣了，而且和他們生活作息也不一樣。”

這話倒不假，他從小就和父母住的少，小學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等大一些了又一直住校。

“你爸媽對我們小雲是什麼印象，喜不喜歡她呀？”

“很喜歡，尤其我媽，特彆喜歡她。”

陸塵瞄了瞄秦若雲，她的臉微側著看不見神情。

“這可不是說假話啊，雖然我爸媽還沒見過她，但是阿姨您也曉得，我堂姐和她熟，所以我媽經常向我姐問起。”

陸塵突然笑了聲，“這事兒小雲知道，在我們家，我姐的態度就能代表我爸媽的態度了。”

秦若雲輕輕在桌下踢了陸塵一下，不知是不滿意陸塵跟著父母叫她小雲，還是埋怨他話太多了。

“姐，你踢陸哥乾嘛呀？”

周小洛直愣愣揭穿，卻在隻有秦若雲才能看到的角度使了個狡猾的眼神，表示還在氣憤老姐強行關掉他電腦的事。

被周小洛弄的有些掛不住秦若雲慌亂的看了看陸塵，然後又凶狠瞪了弟弟一眼。

“鬨什麼鬨。”秦父隨口製止了一句。

秦母倒沒有在意姐弟倆之間的爭鬥，她的關注點不在這上。

“那感情好，你家人既然對我們小雲也挺上心，那要不哪天找個時間，也讓她過去拜訪拜訪？哈哈哈……都是自己人嘛。”

她喜笑顏開，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小陸啊，彆聽你阿姨的，她也就是提個建議。”秦父道。

“那個……是不是……？”陸塵嘴裡含含糊糊。

“怎麼了，有什麼方便嗎？”秦母疑問。

“不不不！我們家當然都很歡迎她了，不過是不是應該問問她……”

陸塵解釋著，秦母突然的建議讓自己心中忐忑，隻得看向秦若雲。

做家長的又怎麼會知曉，平日兩個人單獨相處時，從來都是她下決定的。

但後者隻是沉默，從落座一開始她就沒說幾句話。

“她當然願意了，你說，小雲。”秦母催促的語氣已經很明顯了。

“我吃飽了。”秦若雲沒有接話，站起身，眼睛不看任何人，挪動腳步就要回房間。

“坐下！”秦母皺起眉。

秦若雲動作遲緩了一下，但還是打算離席。

秦母見狀，厲聲道，“你怎麼這麼沒規矩？”

“你有規矩？什麼都是你有規矩！”

秦若雲也不往前走了，她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但陸塵能夠聽出冰麵下暗湧的憤懣。

“哎！”秦父製止地發出聲音，提醒著女兒不該用這樣的口氣和母親說話。

“我說錯了嗎？”秦若雲質問著，她的怒意沒有被秦父製止住。

“我問你，在這兒發什麼脾氣？我們乾什麼了？害你了？”秦母也是不依不饒。

秦若雲冷哼，“你們有什麼想法，自己心裡清楚。”

“我們有什麼想法？”秦母聲音瞬間尖銳了起來：

“我們就是多此一舉！這不都是怕耽誤了你？你以為你年紀還小嗎？總是和大人對著乾，你出來社會也有幾年了，最不可能害你的人是誰？你說說！”

“在學校那麼多年，就學會了頂嘴！”

“這個孩子那個孩子！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以了吧！”

“你以為給你當這個媽很輕鬆？我能把你生下來就已經把所有的罪都受了！”

“我簡直生了一條毒蛇！隨時隨地都會忍不住傷人的毒蛇！不立刻馬上找個籠子關起來還能了得？”

“……”

“……”

陸塵聽著這母女二人的爭吵，以及越來越走向極端的言辭，都已經不敢再聽了。

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麵，把女兒比喻成毒蛇，把和男朋友的婚事比喻成籠子……此情此景，聞所未聞。

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做，這樣的爭鋒相對，矛盾恐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積壓出來的。

光是聽她們爭吵，陸塵甚至能斷定，平時母女之間的正常溝通和交流，在這個家裡基本上都不存在。

他看向秦父，發現對方同樣很是無奈。

老婆和孩子，隻要稍微傾斜向其中一方，那對剩下的一方就是實打實的傷害。

所以他隻能閉嘴，好在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情況最好的辦法是不表態，即使要說話也得一碗水端平，有的時候沉默果然是一門最高級的藝術，特彆是對他這種五十多歲的中年老男人來說。

秦若雲已經無話可說了。

如果將所有的奉獻與感情拋開，那麼父母的角色簡直就是兒女人生路上最大的黑惡勢力。

他們最喜歡壟斷一切道理的最終解釋權和定義權，他們最善於把壓力以所謂愛的形式鎖在兒女身上，他們最熱衷於支配和擺布兒女的未來，就仿佛處理一件財產似的不可理喻。

他們恨不得把生命都奉獻給你，但這天大的好事最後是要歸還的。

在母親麵前，一旦不順從，那麼很快就能讓你明白，所謂家庭不過就是一層溫情脈脈的麵紗，藏在背後的，簡直就是兩代人不可調和的執拗與誤解。

砰！

出乎意料的，不被人注意的周小洛將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這突如的動靜讓眾人都是一驚。

“我真不知道你們吵什麼吵！我姑姑是壞人，你難道就好嗎？”

周小洛站起來對秦若雲吼道：

“憑什麼，你們每次吵了架，你自己每次受了委屈，都把氣撒到我身上。從小到大，你被姑姑罵，轉過頭就對我發泄脾氣。”

周小洛眼睛通紅，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盯著秦若雲。

這孩子的舉止令陸塵與秦父徹底石化，尤其是對陸塵來說，一頓飯吃出了一連串積怨已久的“意外收獲”。

“你一點都不無辜，我才是那個最終受害者，知道彆人做的不妥，轉過頭又這樣對我，憑什……”

“啪！”周小洛的話被秦若雲一巴掌打斷。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周小洛將五根手指印像曬證據一樣側過臉，然後抹了一把眼淚，回到房間重重的摔上了門。

陸塵默默注視著一切，心底裡卻偷偷湧起一汪摻雜著罪惡感的欣喜。

不是那種看熱鬨的吃瓜心理作祟，而是驟然醒悟的清明！

好機會哇，天大的好機會哇！

老天爺偏愛起人來真是沒有道理可講，竟然直接慷慨地指引著自己現場見證了一個姑娘的傷口，還是鮮血淋漓，永不愈合的那種。

掌握了這點，先前一直糾結的那些所謂了解啊、喜歡啊、婚後公平之類的，都不值一提嘛！

把這麼一個和家人離心離德，孤立無援的女孩兒娶回家，嘖嘖嘖……

此刻的秦若雲，在良心被淹沒的陸塵看來，簡直契合一個服服帖帖的小嬌妻的全部必備條件！

“阿姨，叔叔，其實我和她……我們已經考慮好了……最近這段時間就把結婚的事情決定清楚。”

陸塵的話無疑是一個重磅消息，瞬間吸引了秦父秦母的注意力。

“都是我的錯，她心裡其實一直都很在乎你們的看法，總之都是我的錯……”

陸塵仰起頭，心裡想得有多邪惡，麵上表情就有多果決：“叔叔阿姨，我保證，用不了多久，我和她就把這個問題商量好，給你們一個交代。”

“你看，人倆孩子比你想的多多了，這種終身大事，彆摻和的太過分了。”

聽到陸塵的話，秦父終於抓到話頭，連忙出言道。

“閉嘴！給一個大齡未婚女當爹，很有成就感啊？”

“整天光知道在外麵溜達，然後回來就開始和稀泥，以後不許你去人多的地方，免得招一身冷嘲熱諷給我心裡添堵！”

見女兒已然離席，秦母非但沒有及時穩定局麵，還很自然地將矛頭指向下一位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