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五年了,太平鎮小學和陸大娘每年……(1 / 1)

誤入燈火闌珊處 餘小梁 9185 字 12個月前

五年了,太平鎮小學和陸大娘每年都會在特定日子裡收到匿名的巨額捐贈和書籍,雖然他們都知道,但也從不提起,就當世上再無李招兒,有時候,忘記也是一種保護。

五年了,五年的時間足夠改變許多東西,例如把一個花天酒地的韓東籬變成一個儘心儘責的好父親。

五年前,魏清蓮帶著一批人在聖托裡尼的高級酒店裡找到了韓東籬,把他身邊的幾個碧眼金發的女人都一一轟了出去。魏清蓮把韓小木塞到韓東籬手上,並留下兩份文件,一份是他和韓小木的DNA親子鑒定,另一份是彙款單。彙款單上收款人的名字是消失了一年多的李招兒,彙款金額是一億美金。

魏清蓮得意地告訴韓東籬,“我花了一億美金幫你把兒子贖回來了。而且她還承諾拿了錢之後永遠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韓東籬瞥了一眼她,什麼也沒說,放下韓小木,拿起那兩份文件,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看了幾眼,便把文件摔在了地上,滿不在乎,“為了錢拋棄自己孩子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就是就跟當年的你一模一樣罷了,讓人惡心”

魏清蓮嘴唇微微顫動,良久之後,冷冷道:“錯不在孩子,好生照料他”,說完就帶著人走了。魏清蓮第一次沒有爭辯,沒有以前任性淩厲的模樣,韓東籬看著她離開,卻也高興不起來,她似乎老了。每個女人都會變的,就像李招兒,韓東籬絕不會想到她能用孩子換錢,但是在韓東籬看來卻也合理,一個用錢衡量一切的人,懷孕也不過是策劃了一場搶錢的陰謀。

聖托裡尼的六月實在是十分炎熱,要享受美輪美奐的海景,首先要承受刺眼的日光,就像要享受好的晚年生活,首先要養個好孩子一樣。韓東籬看看韓小木,又呆呆看看房子外麵湛藍的海景,窗外仿佛有海鷗聒噪的叫聲,他感覺心裡堵得慌,把放在一旁的冰鎮檸檬茶直接往自己頭上倒,仿佛這樣可以讓他滾燙的腦袋平靜一下。杯子被他隨手扔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他有個非常不好的習慣,一生氣就喜歡砸東西。這一次,恐怕連那個叫李招兒的女人也在他心裡徹底死去了。

這一扔不打緊,會有服務員來打掃。隻是這聲音驚著了韓小木,剛剛還在沙發上自己玩的孩子,咿咿呀呀的他忽然間小嘴扁了起來,哭得尤其犀利,把韓東籬嚇到趕緊跪了下來,在他身邊做各種醜陋無比的鬼臉,一個小時後才把他哄回來,韓東籬已經筋疲力儘地癱坐在地上。

韓東籬第一眼看到小小的韓小木時,他確信這是他的孩子,因為這個白白胖胖的模樣簡直跟他小時候的照片一模一樣,兩父子的眉眼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韓小木躺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啜著自己的小手,努力地在學翻身,可惜沒一次成功的。韓小木定定地睜大眼睛看著韓東籬,韓東籬隻好把手指頭給他緊緊捉著玩,順便撿起那張DNA化驗單看了一眼,嫌棄地笑了,“韓小木?這麼難聽的名字誰給你起的,這真是浪費你爸爸的顏值”

但是後來,他再也笑不出來,因為韓小木開始拉屎尿了,然而魏清蓮並沒有貼心地留下任何紙尿褲或者衣服。當韓東籬聞到韓小木身上發出一股臭味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隻好用紙巾塞住鼻子,幫韓小木換下紙尿褲,把光著屁股的韓小木拎到廁所裡洗乾淨,然後沒有紙尿褲的韓小木就一直光著屁股在房間裡爬來爬去。孩子動來動去不睡覺總有餓的時候,那哭聲慘烈得生人勿近,韓東籬隻好滿世界地帶著他找奶粉。因為貪婪地盯著一位胸口豐滿的外國大媽看了許久,韓東籬被大媽狠狠扇了幾個耳光外,還差點被戳瞎了雙眼,直到後來語言不通的兩人勉強用英語解釋清楚後,大媽帶著他找到了當地唯一一家母嬰店。

韓東籬很快就像彆的奶爸一樣踏上了另一條人生不歸路,他在度過了他人生中比較淒慘的一晚之後,等著他的仍是無數個淒慘夜晚。但凡一個稍微有責任感的男人當了爸爸,他背負的就不隻是自己的人生了,就像一頭被上了犁的老黃牛,在生活的鞭打下,他不敢停也不敢拒絕成長。

一向人畜無害的韓小木在韓東籬家時倒矯情起來,居然連抱都不讓保姆抱,外人一抱就哭,隻認韓東籬和江長貴兩人。兩個奶爸有可能是臭味相投,以至於韓東籬和江長貴兩個大男人常常有事沒事地聚在一起交流奶粉尿布等育兒心得,還相互打聽那家幼兒園比較好,這個時候旁邊的人通常會用一種同情而又曖昧的目光看著他們。

終於有那麼一天,韓東籬等到了韓小木能夠上幼兒園的時候,送他去上幼兒園的第一天,韓東籬激動得老淚縱橫,終於可以不用整天帶著韓小木這個磨人精,他還專門召開了一個單身派對來慶祝。因為貴族幼兒園安全保障相對好點,通常韓小木和江長貴兒子江玉涵都是由江長貴專職接送的,他真羨慕長貴兒子的好名字,以至於他發誓這輩子都不原諒李招兒,也在默默謀劃著給韓小木改名字的事情。

韓東籬終於不用整天圍著韓小木轉了,反而有點不踏實,所以他有空的時候還是會去接韓小木放學。

多接幾次之後,韓東籬渾身血液上湧,不真實的感覺像大霧四起,萬川歸海,天地頓時黯淡無光,她就這麼直挺挺站在樹下,像一隻魅一樣奪人心魂。一時間他竟不知道是狂喜還是悲傷,闊彆了五年多,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李招兒。當初韓東籬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膚,那個女人,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就算她化成了灰,他也隻需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平靜的眸子裡慢慢透出寒氣來,嘴角露出了陰鷙的笑容,每一次,她都帶著口罩躲在綠化樹旁邊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李招兒很美,就跟韓東籬之前的女人一樣,高高瘦瘦,大大的眼睛,披肩的長發,化著精致優雅的淡妝。以至於韓東籬這雙閱女無數的獵豔眼睛,隻一眼,就能盯上躲在樹叢旁邊的她,他總覺得李招兒哪裡變了,但又根本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李招兒身上穿得也不再是起球的格子衫和球鞋,真絲裙子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腳上的是細跟高跟鞋,她身上的一切都不再廉價。韓東籬冷冷地在心裡嘲笑,也許是賣了孩子有錢了吧,他該如何對付這個不守承諾的女人,弄死豈不是便宜了她。

韓東籬在遠處的麵包車內拿著望遠鏡等了快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一個教訓李招兒的機會。傍晚,長貴在幼兒園門外等韓小木放學的時候,守在旁邊的李招兒一開始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直直奔了上去。李招兒對著長貴解開了口罩,長貴見到李招兒時神情驚訝,兩人談了一會之後,李招兒似乎在那苦苦哀求,長貴表情非常為難,遠處的韓東籬看不大清楚,卻看見李招兒似乎要跪下的那一刻,被長貴連忙扶了起來,接著長貴勉強地點了點頭,像是進行了一場無聲的交易。

兩人在學校門外等了一會,就看見韓小木乖巧地跟著老師走了出來,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淚流滿麵的李招兒。李招兒蹲下,淚中帶笑地看著韓小木,想伸手去碰一下韓小木,卻慢慢又縮了回來。韓小木立刻打開書包,拿出紙巾遞給李招兒,她哭得更厲害,接過紙巾捂住了眼睛。之後,三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李招兒雙手抱起韓小木,就往附近的兒童遊樂園去了。

韓東籬尾隨他們來到了遊樂園,看到李招兒滿臉淺笑地和韓小木在秋千上聊天的時候。他直接衝了過去,一言不發單手拎起發愣的韓小木大步離開,全然不顧母子倆的哭喊聲。她跪在地上雙手用儘全身力氣地拖住韓東籬的手臂苦苦哀求,“韓東籬,求求你,不要這樣,你讓我看看孩子”

韓東籬眼眸寒霜似箭,冷笑一聲,用力甩開李招兒,“你也配當一個母親!滾!”

李招兒被甩得摔在地上生疼,可她顧不得那麼多,連忙站起來再一次試圖伸手抱走韓小木。兩人用力地拉拉扯扯之間,韓小木被嚇得哭了起來,一腔怒火的韓東籬再一次粗暴地把李招兒推到在地上。她用發紅的眼睛狠狠地瞪著韓東籬,瘋狂地大笑,“魏清蓮生的一個好兒子,你們全家都是強盜流氓”

本來已經走遠的韓東籬聽到這句話之後微微一怔,臉若冰山,轉頭回來饒有趣味地對她說,“好啊,隻要你跟得上來,我就讓你見韓小木,否則以後都彆想見到他”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到車旁,把哭著的韓小木硬塞到了後座迅速係上了安全帶,鎖上了車門後立即啟動了汽車。看見韓東籬慢慢離開,李招兒真的向受了刺激一樣,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不顧他人詫異的目光,脫下高跟鞋開始拚了命似地追趕韓東籬,她已經忘記了光腳走在石子路上的痛楚。

韓東籬一邊看後視鏡中李招兒狼狽不堪的樣子,一邊慢悠悠地開著,他停住等待,眼看李招兒就快要趕上來的時候,突然間就加速,然後在不遠處停下來等著她。當李招兒氣喘籲籲地趕上來拍著車窗的時候,他再次發動車子快速前進。韓東籬故意搖下一絲車窗好讓李招兒聽到韓小木的哭聲,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或許能讓李招兒更痛苦些,想到這裡他不禁冷冷的笑了出來。

韓東籬的詭計得逞了,李招兒聽到韓小木在哭,累得癱倒在地的她居然又爬起來遠遠地跟在車子後麵跑。韓東籬的車速再次慢下來,再次加油加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李招兒的步伐也越來越重。到了最後,李招兒一個不小心在路上重重摔了一跤,滾了幾圈,愣是爬不起來,她遠遠望著韓東籬的車呼嘯而去,還有韓小木哭聲也越來越遠。

李招兒不顧過往車輛震耳的喇叭聲,一直固執地趴在路上,絕望看著韓東籬的車遠遠離開,直到它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那條路的儘頭。李招兒潔白的手臂上和裸露的膝蓋在剛剛那一次摔跤當中,擦傷了很多皮膚,血跡斑斑讓她看起來相當恐怖。

一路上的司機見到她趴在地上,血跡淋漓,以為出了多大的車禍,都一一繞路走開了。最後李招兒麻木地拎著她的高跟鞋,一搖一晃地往回走,她找到一棵無人的路燈,背靠在燈柱上坐著,把臉埋在膝蓋和雙臂當中,光著腳小聲小聲地啜泣起來。紅色的鮮血一點一滴地沿著她白皙的手臂往下流,滴在了路上。

過往的行人們漠然走過,不知道過了多久,韓東籬把車悄悄地開了回來,停在她身邊,可是她隻顧著埋臉哭,再也沒有力氣抬頭看一眼了,她許久沒發現他們。韓東籬內心堵得慌,他牽著韓小木下車之後,慢慢踱到她身邊,韓小木輕輕問了一句,“阿姨,你流血了?”

李招兒抬起頭,哭化的妝和血跡混在一起,讓她的臉看起來十分詭異。在看到韓小木害怕的表情時,她趕緊用袖口擦了擦臉和膝蓋,笑了笑,帶著鼻腔裡濃重的鼻音回答,“阿姨沒事,你餓了嗎?先跟你爸爸回家吃飯吧”

韓小木想要伸出小手,幫她擦掉臉上臟臟的血跡,李招兒連忙後退幾步,驚恐地躲開了,神色未定地對韓東籬說,“你快帶小木回去。求求你帶他先離開。”

一直一言不發的韓東籬,依然麵無表情的看著李招兒,神情複雜,“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李招兒長歎一聲,“謝謝你,我沒事,你帶他回去吧”

韓小木被抱上車前,揮了揮手,用稚嫩的聲音道“阿姨再見!”

李招兒高興得臉都快要笑爛了,連忙點點頭,“小木再見!”把他們父子倆趕上車後,又久久不肯離開。

天都快黑了,李招兒借著路燈的燈光,光著腳,慢慢走了回家,路燈下她瘦削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下地鐵之後,穿過一條窄窄堆滿垃圾和蒼蠅的小道,李招兒終於回到不到十平方的出租房。她打開昏暗的電燈,找到酒精和棉花,慢慢開始清理身上的傷口,一邊忍著痛,一邊回憶韓小木白天乖巧懂事的樣子,不經意的臉上都是淚中帶笑。那是她五年來第一次抱到韓小木,他已不像小時候那麼軟塌塌的,現在被韓東籬調教得越來越像小男子漢了。李招兒想到這兒,不禁鼻子一酸,這五年她躲得太辛苦了,一不留意就錯過了陪伴他的時光。

李招兒擦了擦鼻子,拿起熱水壺打了一些自來水,放到底座上燒。她找了半天,找到一桶泡麵,熟練地撕開包裝,一股腦倒進調料包開水,然後開始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工作。

過兩天需要召開部門會議,她迅速看一下公司自媒體最近的後台數據,必須在今晚完成一份媒體營銷報告出來,怪她自己今天為了看一眼韓小木而耽誤太多時間了,不得不熬夜把報告打出來。

早上六點半的鬨鐘把李招兒叫醒了,太陽還沒完全出來,廣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她迅速起床洗漱,化好妝就匆匆出門了,經過昨天的劇烈運動,李招兒身上開始出現隱痛,但她不能沒有工作。

每一天擠七點鐘的地鐵人很少,而她需要從五號線的起點站坐二十個站,換三次線才能去到公司。每一天,她衣著光鮮,固定地站在地鐵前進方向的第三個門口,因為這個門一開剛好對著下一次換線的電梯口,隻要她速度夠快,她就能無縫對接地避開密密麻麻的人群。幾乎每一次線路規劃,她都總結得剛剛好。

公司是很豪華的公司,坐落於最繁華的CBD,在附近有著廣城最顯眼的地標建築,片區都是高檔寫字樓,精英人士進進出出,一片繁華忙碌的朝陽景象。

她住在地鐵的儘頭站,租房是很寒酸的住房,在兩城交界處的城中村,月租相對便宜,剛好是她工資的四分之一,販夫走卒吆喝聲此起彼伏,蒼蠅老鼠臭水溝相伴,可她卻過得更自在,這裡有她熟悉的人情味和更便宜的飯菜。在路上的通勤,足足要浪費李招兒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每天清晨,李招兒從鄉村穿越到都市,晚上,又從都市回到鄉村。

生活本該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想在一個大城市裡安身立命,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資本,那就是時間,李招兒付不出昂貴的租金,她隻好付出更多的時間擠地鐵。每一個人都希望留在城市裡,所以拚了命去掙紮,也不見得成功,最終淹沒在有錢人的腳下,看似已經永不翻身了。李招兒不想做這樣的人,她很想留在廣城,留在有韓小木的城市。

李招兒是每天唯一一個等著公司開門的人,因為部門的人留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個人一旦遲到要請全組的人喝星巴克。三十幾塊的一杯的咖啡,她既不願意請彆人喝,也不願意彆人請她喝。

已經回廣城工作三個月了,李招兒還是清楚記得自己第一次走進星巴克的情景,心裡卑微得顫抖,抬頭貪婪地看著每一種飲料的價格和名單,服務員依然微笑著在等她,然後她隻報出了價格最便宜的一款,最小杯的中國紅茶,17塊。那隻是一杯極普通的茶,李招兒坐在公園裡慢慢喝完,慢慢悲傷,悲傷快三十歲的自己,骨子裡居然還保留著天生的一種窮酸味。

換做以前,她是不會蠢到花幾十塊來喝一杯咖啡,但現在不一樣,她在慢慢適應這種消費觀念。上流社會的門在逐漸向一個大山裡的孩子打開,她既痛苦自己的貧窮渺小,也欣慰上帝為她打開了一扇門。

李招兒到達會議現場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韓東籬,遠遠就發現他和自己的經理正在親密地交談,而幾乎所有部門的女同事都看著他在竊竊私語,臉上一副心曠神怡的神情。

若無其事的李招兒,把複印的資料都發給大家一份,包括韓東籬,然後神情冷漠地開始陳述她昨晚熬夜出來的成果,用幻燈片展示了昨晚收集的數據和表格。她的數據看板精確詳實,她的發言謹慎而有序:

“從微信微博和頭條抖音等新媒體平台的數據來看,這個月的用戶新增人數持續增長,但是最大的問題是這部分人群集中在華北地區,用戶的手機係統60%是蘋果係統,這就意味著我們的高端產品線可以擴大生產,而南方的銷售情況有待加強”

她的聲音溫柔動聽,說話從容平靜,有一種讓人信任的能力,她繼續緩緩解說PPT,“其實,單單看每天推文的閱讀量是很可觀的的,每一篇平均下來都是10萬+的閱讀量,這證明我們這個部門的工作成績是合格的,可是為什麼我們的產品購買量並沒有上去呢?這個閱讀量和購買量的轉化率顯然是有問題的,而這個問題的解決有待下個月的數據觀察,在整個運營部門當中尋找答案是我們當前的最主要的工作”

“另外,我們注意到現在短視頻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強,短視頻直播的色彩和互動性都要強於靜態的閱讀模式,我建議最好開始組建一個短視頻推廣部門,越快越好,有一些人氣主播的粉絲量已經非常客觀了,我們可以考慮跟他們進一步的合作,開發新的影響模式……”

“…………”

韓東籬聽不著她說每一句話,卻專注地看著她每一次發言的神情。他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著她,她耀眼奪目的一麵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完全呈現出來,他似乎忘記了李招兒最擅長的就是數據分析。五年了,她已不再是那個低眉垂眼的李招兒,假以時日必定可以勝任更好的職位,例如運營部總監,想到這裡韓東籬冷冷一笑。她的工作內容無疑是重量級的,因為接下來每個人都對她提出的問題進行嘗試解答,討論了下個月需要改進的工作,韓東籬依然是一句都聽不進去,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李招兒身上,彆人會以為是她的工作彙報太精彩而獲得韓東籬的青睞,可是李招兒始終明白韓東籬平靜的眼神中依然有著很深的恨意。

會議完滿結束後,李招兒拿起文件正要離開就被經理叫住:“李招兒,你留下來”

李招兒表情僵硬,轉過身慢慢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麵對韓東籬和經理,她坐得筆直,長發溫柔地在她背後垂著。韓東籬臉上洋溢著笑容,一種深邃的笑容。

經理說:“李招兒,你剛剛的發言很精彩,彙報的亮點也很多”

“謝謝”

“但是我們依然覺得這份工作不是適合你,所以你被fire了,今天就去辦離職手續吧”

李招兒沒有一點意外,她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那賠償的方案呢”

經理一愣,跟韓東籬對視一眼後沉默,緩緩道:“按你的意思。”

“好的”

李招兒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世界上的不公平她又不是第一次見識,隻是她已經過了幼稚的年紀,所以她也知道吵架和爭辯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於是她選擇安靜地優雅離場,隻有裝作滿不在乎,才不會讓韓東籬看見她的狼狽,她已經被找上門了,就算是這種小小的勝利她也要爭。

李招兒安安靜靜地收拾好自己座位上的東西,對所有人都不再看一眼就走了,走得非常乾脆利落,她本來心腸就硬。對於公司的同事,她平時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內心卻避之不及。當她雙手艱難地捧著紙箱走到電梯的時候,韓東籬在等她,順帶貼心地幫她按了電梯,他在電梯口等了許久,似乎隻是想跟她進同一趟電梯。在電梯裡的兩個人沒有任何眼神交流,她背對著他,站得筆直專注地看著前方。最後是韓東籬打破平靜,他冷冷道,“李招兒,你經曆過絕望嗎?”

李招兒語氣冰冷,“你這麼恨我是因為我生下了韓小木嗎?”

“更正一次,我很喜歡小木”

“那你告訴我,我今天丟了工作是因為什麼?”

“因為你不守信用,出現在我麵前”

“什麼意思,我不懂你,韓小木是我兒子,我見自己的兒子需要經過你同意?”

韓東籬忽然間誇張地雙手抱臂,裝出一種害怕的表情,“哎呀,你聽聽你的口氣,是在教訓我嗎?”

李招兒望了一眼電梯上麵,這趟電梯的攝像頭已經壞了很久沒有人來修,隻是安靜地低著頭,不再說話,仿佛電梯裡隻有她一個人一樣。等到電梯快到三樓大廳的時候,她輕蔑一笑,開始慢慢把自己的頭發用手撥得極其淩亂,又迅速地扯下自己雪紡襯衫的領口,露出一個雪白香豔的肩膀。韓東籬皺著眉頭,看著她做完這一切,突然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連後退,他有點後怕道:“你要乾什麼,你彆亂來呀,公眾場合,彆亂來!”

李招兒冷冰冰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之後就把整個箱子的東西都一股腦狠狠地倒在韓東籬頭上。脫下高跟鞋開始往韓東籬身上招呼,李招兒伸手就扯住韓東籬的頭發拚命地拽,她確實已然不太在乎韓東籬了,換做以前,她肯定記得韓東籬的發型有多麼重要。

韓東籬心中一驚,玩大了,心想這個女人沒了工作,怕是瘋了。他隻好用臂彎緊緊鎖住李招兒的雙手,隻是韓東籬在觸到李招兒身體的時候,他知道她瘦了很多很多。就在李招兒拚命掙紮的時候,電梯門開啟了,她立刻切換上一種驚恐萬分的表情,朝著要進電梯的人群瘋狂求救,“救命啊,救命啊,非禮啊,變態,神經病啊!”

絕大多數的時候,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更何況柔柔弱弱的李招兒衣服淩亂,身上還有著昨天留下傷口,在眾人麵前哭得梨花帶雨。弱者總是值得同情的,更何況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弱者。於是這個時候,湧出了一大批自告奮勇者,借著見義勇為之名,發微博的發微博,報警的報警。

但是結果遠遠不是李招兒能想象,有時候,人算真的不如天算,當韓東籬被一大批安保人員大聲嗬斥的時候,李招兒正躲在一位女性圍觀者懷中痛哭,輕輕哭訴著韓東籬的禽獸行為。

韓東籬麵對越來越多圍觀群眾的譴責時,他無法辯解因為保安解釋監控攝像頭壞了,他神情極為無奈,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冷笑,雙手慢慢拿出了手機。他在眾人的謾罵下找出了一張清晰的照片,是他和李招兒的結婚照,雖然李招兒已經長發飄飄,但是照片上她當年的模樣還是非常清晰。

韓東籬高舉著亮出照片,對著人群大聲解釋道;“我們是夫妻,剛剛隻是夫妻間吵架,大家都散了吧,我今晚回去跪榴蓮”

剛剛還在騷動的人群忽然間就一哄而散了,李招兒哭著哭著就隻剩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哭了。哭完之後,她開始撿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把它們收回到剛才的紙箱子中,撿到最後一支鋼筆的時候,突然撿不動了,因為韓東籬的一隻腳狠狠地踩在它的上麵。

“李招兒,剛剛演的一出好戲呀”

李招兒抬頭對韓東籬微微一笑,明媚可人,跟剛剛變了一個樣,“彼此彼此,讓我沒想到的是,你竟連結婚證照片都留著呢”

韓東籬聽完之後,輕輕挪開了腳,“是呀,那是我們唯一的合照呀,根本舍不得扔呢”

李招兒撿起最後一支筆,把紙箱抱在胸前,站起來對韓東籬淡淡道“但是你忘了,我們早就離婚”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李招兒”

當李招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體微微顫抖,而後又輕描淡寫補了一句,“是嗎?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韓東籬看著李招兒臉上的冷漠,眼神有一點驚訝,良久才轉身離開,他明白,李招兒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李招兒了。

看著韓東籬頭也不回地走掉,李招兒靜靜站在原地,嘴角上再也不見一絲笑容。跟他相比,她失去的更多。這場鬨劇,他很快就解釋清楚,可是她呢,活生生被剝奪了正在上升的事業,和一份僅僅靠著它過活的薪水。第二天下午,李招兒終於撐不住了,很快住院了。

但一個月過去了,她依然找不到工作,很多打工人都或多或少遇到過跟她同樣的難題,那就是沒有工作如何在廣城生存下來。李招兒曾經一日三餐都在租房裡吃饅頭,隻為了穿上幾百塊的名牌服裝。隻有當身上的衣著夠資格了,她也才有資格去和麵試官談判,這一點是她走過了許多彎路才認識到的。有時候,在一定的場合裡,化妝品和衣服能夠供養出一個人的靈魂,特彆是女人,這個事實是韓東籬教會她的。

而這一次失業,她覺得自己能夠很快就找到工作的,因為幾個月的工作已經教會她如何在職場上小心翼翼,如何當一個領導眼中的好員工,而所有的公司都歡迎好員工。但是李招兒這一次又估計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