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初冬的見麵到正月裡,這三兩個月的時間她和卓青遙隻有數次通信往來而已,而且言辭都很客氣。
起初的幾番書信,言朔都會去找爹爹商討,言侯也通過自己的渠道查探過天泉山莊與卓青遙的為人,在了解漸漸增多之後也便放下心來。
言朔的直覺告訴她,卓青遙應該是值得信任的。言闕也不再疑慮,隻是告誡女兒,若是想與卓家小子聯絡,就總得尋個由頭,不能顯得刻意。
這段時間,言朔一直都在構思如何與他建立合作的計劃,既要能夠許之以充足的利益,足以使雙方都合情合理地收益;同時又能夠充分掩人耳目,方便搜集信息的行動。
雖然言闕知道,言朔此舉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知曉蒙摯的安危而已,但無論如何,多一條通向北境的商路,對言家和赤焰軍來說也都是有利無害的。況且,這也是言朔接手言家事務以來第一次在現有產業的基礎上擴展版圖,言闕作為父親,自是要鼎力支持了。雖然天泉山莊在江湖上還並非影響力很大的勢力,可天泉山莊的鏢局在大梁北方土地上業務廣布,確實是一個合適的合作對象。
言家的家業其實不算大,京城附近的莊子也就三處而已,每個莊子幾百畝地,交給下麵的佃農耕種,也有些獵戶在其中生活。再就是京城的商鋪,言家產業裡的布莊和當鋪之類自然都沒有在前線行走的道理,都被她一一排除合作的可能。思來想去,唯有把現有的產業再行擴展,方能建起新的路子。言朔最終把目標放到了孫老大夫的醫館。
孫老大夫年事已高,不常在醫館坐鎮,醫館的規模也不算太大。但這一年的消耗戰中,北境對藥材的需求驟增,而從京城中運送往北境的藥材,卻有三成都由孫老大夫的弟子們經手。上次言朔去找孫老大夫還書的時候就曾詢問過往北境送藥一事,得知現在冬季藥草緊缺、長途運輸又費時費力。而且由於原有的糧道在此次戰事中常常成為交火的焦點,這些弟子們運輸藥材的路線走得不儘相同,時常需要小心打探著消息繞路去走,這藥材和人力缺口都比往常大了不少。
思量清楚之後,言朔便從地圖上劃定了距離天泉山莊不遠處的範圍,專門派人去一一查看搜尋,發現那附近藥田果然也是有的。她借此事去信向卓青遙求助,請他利用近水樓台之便,幫忙協商購買藥田莊子的事宜,並且提出若是方便的話,她想要親自前去查看。
言朔在信中將購置田莊的事宜說得極為詳儘,顯得她對這件事十分上心。卓青遙回信很快,言及那處藥田雖非天泉山莊所有,但確實是在其勢力範圍之內,他已經安排好將藥田莊子購下,並主動邀請她前去天泉山莊賞遊和查看。
卓青遙如此爽快利落的答複,倒是言朔沒有預料的。不過她轉念便想到,卓青遙定是還惦念著要見識蒙摯所教給她的武藝的事,所以才這般殷切相邀。
現在卓青遙主動遞出了橄欖枝,她自然樂得接過,並且剛好可以提前了她原定的計劃。
而卓家這廂,卓夫人顯然也沒忘記在蒞陽公主那兒曾見過的這位雲書縣主。那日兒子從花園回來之後,便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她又如何看不懂?更何況當時雲書縣主很是知禮,在去花園前就命人來稟報過,她也是在旁邊聽著的,連猜測都不用猜測就知道二人曾經相遇過。
她早就聽說過這位才名遠揚的雲書縣主,那日見到也覺得她的氣質談吐與尋常女子不同,反而多了些疏闊豪氣在裡麵,不太像是傳聞中的飛揚跋扈。而且那次見麵,最讓她入眼的卻是言朔對幼弟發自內心的嗬護照顧,讓她對這個侯府千金觀感頗好。
至於卓鼎風思慮的,又是另一回事了。無論天泉山莊將來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何,卓家也會隻是士農工商之下的江湖白丁。因為卓夫人和蕭景睿的緣故,這幾年他得以與謝侯府逐漸交好,但終究還是未能在身份上提振多少。如今若是作為天泉山莊繼承人的卓青遙能再搭上言侯府這般的高門大戶,這其中的助力可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雖然縣主比卓青遙年長一歲有餘,但隻看年齡也算是相配。即便退一萬步講,兒子最終無緣尚縣主,但彼此往來之間也總能使天泉山莊在京中多一分人脈。謝侯府和言侯府之間的關係看上去也似融洽,卓鼎風沒有理由阻攔兒子去與縣主交好。
……
二月二,仍是又下了一場雪。
雪粒子簌簌地打在傘上,言朔提著裙擺小心避開泥坑,指尖在袖口的金線纏枝紋上握緊,眼神緊緊盯著眼前的藥田。
卓青遙落後兩步跟著,唇角微彎地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眉眼間卻帶著一絲不解。
今日是他第二次見到她。與她相識後的這幾個月裡,他也不是沒有去打聽過她的事情,好的壞的傳言也聽了不少。
隻是現在,這位傳聞中驕縱潔癖的雲書縣主卻下了馬車走進雪水混雜的田間,看藥材的眼神竟比老藥農還專注。
他的目光掃過她被濺上泥點的火紅披風,終究還是忍不住上前兩步,在她身後撐起傘。
她剛才一下馬車寒暄了幾句,就要來這片貧瘠藥田裡查看北境赤焰軍急需的防風草。他當時隻當她是表麵做做樣子,畢竟這冬日天寒地凍,雪水混雜的田間又泥濘難走,哪有嬌生慣養的侯府千金願意往裡踏的?
誰知她竟真的走了進去,看上去還對那些藥草頗為熟悉。見到田裡藥草的長勢不良,她也並非像尋常人那般隻看個熱鬨,而是向田邊的老藥農細細詢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