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載堪輿(1 / 1)

言闕看著女兒眉頭緊蹙的模樣,眼中帶著幾分憂慮。“朔兒,坐吧。”他輕聲道。

言朔依言坐下,看著爹爹,心中隱隱泛起不安。爹爹素來疼愛她,平日裡尋常時候總是溫和可親的,可今日卻顯得有些嚴肅。

言闕看著女兒,心中有些猶豫。他知道女兒已經長大,不再是那個需要他處處保護的小女孩了。然而,他還是有些擔心,女兒心境會易受影響,甚至可能會受傷。

他猶豫片刻,終於開口道:“朔兒,你……可知北境戰事如何?”

“孩兒知道。近日大渝軍隊頻頻進攻,北境戰況不容樂觀。”言朔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言闕看著女兒的神情歎了口氣。“朔兒,這兩年裡,為父在經綸政務上已經教給你不少,相信你對當前的局勢已經有所把握。但在軍情和用兵之道方麵,你還未能涉足。你可知,此次北境之戰關係重大。”

他說著打開了桌邊的卷軸,原來是一幅大梁與周邊鄰國的輿圖。

言闕指著輿圖上的某處,耐心解釋道:“大渝與大梁相鄰,兩國邊境線漫長。而此戰之地多為丘陵,分布著多個關隘,地勢險要。若是此處失守,大渝軍隊便可長驅直入,直搗大梁腹地。”

“我先前曾與你講過,大梁與大渝之間早有間隙,如今大渝皇帝年方三十,野心勃勃。此番北境之戰,大渝暫時隻是出動了三萬餘人侵襲邊境城市,但他們精銳的皇屬軍還未見動靜,不知是否會突然調動南下……這一點也是我與你林伯伯一直在密切觀察的情況。”

言朔緊盯著圖上的兩個標記。那是之前邸報中言明已陷落的兩座城池。

言闕又指向了另外一處,開口道:“此處是上次情報中所說的大渝軍隊屯兵之處,同樣是據有天險,易守難攻。”

“這三座城池……全部都位於北線糧道。”言朔輕輕開口。

言闕點了點頭:“不錯。北境之地土地貧瘠,難以供養大量軍隊。因此,大梁與大渝在此處交戰,這條運送糧草的道路實際上已經被大渝占得先機。”

言朔麵色一沉:“那麼此次大渝在年節進犯,或許也與他們的遊牧部落冬季缺糧有關……”

“大渝軍隊此次來勢洶洶,所圖甚大,截獲糧道隻是第一步。”言闕又指了指略微向南的一處,“而占據了糧倉和後續補給道路的同時,他們還試圖一舉攻破大梁的防線,將威脅深入腹地。”

“所以此戰對雙方來說,或許都會成為破釜沉舟、關係國運興亡的戰爭……那,林伯伯此回要麵對的敵人,比以往曆次都更為凶險。”言朔低聲道,心中隱隱不安。

“朔兒,你聰慧過人,為父相信你明白如今局勢的嚴峻。”

“戰況不利……雖然現在凶險還未顯,但林伯伯的大軍到後,恐怕要麵臨大渝傾國之力了。”言朔輕聲回答。

言闕又歎息一聲,“正是如此。如今,大梁國庫空虛,兵力不足,近兩年來各地又旱澇頻發。而大渝卻兵強馬壯,此消彼長,此戰……難以預料。”

言朔低頭看著輿圖上那些光禿禿的灰黑山脈,久久沒有說話。

言闕看著女兒沉默不語,心中也有些難過,還是出言安慰道:“朔兒,儘管如此,你要相信,林帥會做出最好的安排。”

“我知道……林伯伯會保護好所有人的。”言朔垂眸應道。她雖然心裡難過,卻知道爹爹說的沒錯。她自小往林府跑得勤,對林伯伯自是有著足夠的信任,相信他的謀略部署,而且……她也相信蒙摯的武藝與能力。然而,內心深處那一絲隱隱的擔憂,卻始終揮之不去。

“朔兒。”言闕搖了搖頭,輕撫她的發頂:“你林伯伯是大梁最為可靠的將領,他定會為守護大梁而竭儘全力。而……蒙摯,為父相信他也定會立下戰功。”

言朔心裡清楚爹爹這是在安慰她,但聽到爹爹提起蒙摯的名字,她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言闕看著女兒的表情,輕聲一笑:“朔兒,你與蒙摯相處日久,也是了解他的為人。我看他是個沉穩的性子,定會有分寸的,你不要過度擔憂驚惶。”

“爹爹,你……何出此言。”言朔心裡有些慌亂,忙低下頭,避開爹爹的目光。

見女兒如此,言闕心中更是了然。“朔兒,你的心思,為父如何不懂?隻是,爹爹也知曉,蒙摯是個忠勇之人,他既已投身軍營,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次赤焰軍在北境的戰事,你需知其凶險,既不可過度擔憂、亂了自己心神;但是也要明白戰場的殘酷,把精力放在眼下能做的事情上。”言闕看著女兒擔憂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卻又不能不告訴她真相。

言朔聞言,心中一驚,抬頭看向父親。

她不知爹爹為何會知曉她的心事,但她明白,爹爹所言不虛。蒙摯此番前往北境,確是……凶險萬分。

“戰場的形勢如何,在昨日下午大軍動員之時,包括蒙摯在內的大小將領都已經知曉。他知道北境戰事凶險,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前往,這也是他的本心。” 言闕頓了頓,繼續說道:“朔兒,你雖未及笄,但爹爹也知你心中有自己的抱負。你與蒙摯皆是心有大誌之人,爹爹隻希望,你不要因兒女情長而誤了自己的誌向。”

言闕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嚴肅。“我並未阻攔你與他的來往,但是,你切不能為此亂了自己的心神。”

“孩兒明白。”言朔輕聲道。她心中也清楚,爹爹所說的都是為她著想。雖然心裡難受,但她知道爹爹說的沒錯。她不能讓自己沉湎於無法控製的情緒之中。

言闕看著女兒乖巧懂事的樣子,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他知道女兒是個聰慧通透的,隻是年歲尚小,不免有些兒女情長。但如今北境戰事緊張,蒙摯又身處險境,朔兒的心情他也理解。

“朔兒,你能明白爹爹的苦心,爹爹就放心了。” 言闕欣慰地歎了口氣,目光中滿是慈愛,“先前你母親曾說過,希望你將來的婚嫁不受門第所拘束,但一定是能讓你喜樂隨心之人。若你與蒙摯……我並不反對。”

眼前浮現出母親慈祥的笑臉,言朔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母親的期望,爹爹的囑托,皆讓她深感責任重大。

“隻是如今時局動蕩,戰事也凶險難料。爹爹隻望你能在這些時日裡將兒女情長暫且放下,穩住心神,待北境戰事結束,再談此事。”言闕輕輕撫了撫女兒的發頂,目光中帶著幾分不舍,“爹爹還是希望你不要為任何人亂了陣腳,誤了本來走的路。”

“……孩兒明白。孩兒定不負爹爹所望。”言朔強壓下心中的情緒,點了點頭。她知道爹爹所言極是,她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如此甚好。”言闕欣慰地點點頭,又道:“朔兒,你要知道,你母親與我最大的心願,便是你能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聽到爹爹提及母親,言朔的喉嚨一哽,鼻頭酸澀。她想起了母親溫柔的笑容,心中滿是思念。

言闕看著女兒神情哀傷,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歎了口氣,說起了彆的事情:“為了安全考慮,往後你若想再去那園子習武,還是不要獨自前往。我已挑選了幾名府兵,日後他們會護你前去。”

言朔明白爹爹的用意,也知道如今自己確實不能再冒險了。“謝爹爹。昨日……蒙摯其實也是這般說的,我本想自己去尋人,沒想到爹爹已提前安排好了。”

言闕挑了挑眉,微笑道:“蒙摯?他倒是個周全謹慎的。你若是不願讓府兵守著,可以讓他們就待在後院外麵候著你。其實那個宅子也早就該打理修整一番,不過我料想,你在他回來之前,怕是不願意更改他在那裡的陳設布置吧?”

“爹爹……”言朔臉頰微微泛紅,卻當即反應過來,有些震驚地看向言闕:“那、那個園子……”

言闕看著女兒的模樣,不禁失笑——瞧她這反應,倒像是自己的突發奇想嚇到她了。“朔兒,爹爹無意於窺探你的私事,但也並非糊塗之人。你需要長久地在那園中習武,爹爹怎麼可能隻是袖手旁觀?那座宅院我在一年前便已經買下了,我以為你會來向我提及此事,卻不想,你竟是從未往這上麵上過心……”

“爹爹……我竟不知……”言朔聽到爹爹的話,心中既感動又慚愧。她從未想過爹爹會如此細心,竟會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園子買下。她也從未想過……爹爹會如此尊重她的決定,即使在看出她的心意之後,仍然讓她能夠自由地與蒙摯來往。

“朔兒,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爹爹知道你行事會有分寸,所以,爹爹會支持你。”言闕輕聲道:“我雖不似你林伯伯那般豁達,卻還是希望你能過得遂心如意,無憂無慮。”

“爹爹……你與娘親對我一直太過寬容……女兒不孝,反倒惹得你們為我操勞……”言朔鼻頭一酸,喉嚨發緊,幾乎哽咽出聲。

“傻孩子……”言闕輕輕歎了口氣,“爹爹自然希望你能過得幸福快樂。你母親若在,她也定會讚同爹爹的想法。”

言朔眼眶微紅,鼻頭酸澀,卻還是忍住了眼淚。她知道爹爹是在安慰自己,但她也明白他的話確實是對的。她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誤了自己的誌向,更不能讓爹爹和娘親為她擔心。

言闕又叮囑了幾句,便讓言朔自己回房休息了。

回到自己房間,言朔坐在桌邊,看著眼前燃著的銀絲炭出神。

如今北境戰事緊張,蒙摯身在前線,她確實不應該分心。她漸漸想好……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意味著什麼。

她從架上找出了兵書和輿圖。

通過這次戰事,她也該在兵法之學上有所進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