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該是彆無他意才對。大概更多的,還是像他一開始就言明的那樣,是源自父輩的恩情吧。
他根本不是什麼心機深沉之人,不會掩飾到讓人看不出半分心思。
言朔想起蒙摯那張永遠坦誠的臉,隻覺得心中更加難受。他若是真的對自己有情……想必,不會如此坦蕩吧。
而自己曾經那般對待他,他卻始終溫和以對,甚至處處照顧她的情緒感受。言朔咬了咬唇,還是決定讓自己不再過多地去想這件事。畢竟,就算她確實對他開始這般在意起來,也不該有什麼過多的期待,平白影響了兩人的情誼。
更何況,言朔也知道,自己跟蒙摯之間隔著太多東西。身份、家世,還有……
言朔垂下眼眸。她甚至都不知道蒙摯心中到底有沒有她。
夜色漸深,她輾轉反側直到天光大亮,卻是徹夜未眠。言朔躺在床上,感覺渾身酸軟無力,頭也昏昏沉沉的。她索性不再入睡,起身洗漱了一番,喚來侍女要來些醒神的藥,又去廚房要了一碗熱騰騰的粥。
她本就是天資聰穎又容易多思多慮的性子,此時經過了一夜的縝密回溯,心中已然確定了自己對蒙摯的感情。
喜歡。
這兩個字在心裡一浮現,言朔便覺得自己的臉頰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她有些懊惱地皺起眉,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喜歡上了蒙摯。
可是這份心情,卻不可與任何人言說。即使是在宗學書院見到霓凰他們,言朔也隻能壓下所有的思緒,強迫自己表現得如常。她甚至不敢看小殊的眼睛,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心思。
小殊心思敏銳,若是她有一絲一毫的異常,都會被他察覺。更何況,小殊其實或許……也知曉自己與蒙摯之間的約定吧。雖然他從未說過什麼,但言朔早就察覺到他似乎心中已經有數。
若是她對蒙摯的情意有半分泄露,隻怕立刻就要引來他們的追問。她卻並沒有什麼能解釋的。
想到這裡,言朔隻覺得頭痛欲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蒙摯。
即便這樣,下午在巷子裡再見到他時,她還是打起精神來,試圖用跟平日一樣的語氣回答他的話。
“安凜,你今日看起來有些疲憊,可是昨夜沒睡好?”蒙摯聽上去有些擔心。
言朔勉強笑了笑:“沒有,隻是昨晚看書看得晚了一些。”
蒙摯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看書看太晚了對眼睛不好,你也該注意休息。”
“知道了。”言朔輕聲回應。
兩人沉默著進了園子之後,她試圖轉移話題,“那……今日要練些什麼?”
蒙摯在她前方站定,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今日我想教你一套新的步法。這是我按照你之前的劍招改動的一些地方,你看看。”他將圖紙遞給她,繼續道:“改動的有些多,你且先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
“先前的那套劍法對你來說還是太過刻板了。你的武功路子勝在靈活機巧,所以我專門琢磨了一晚,改成現在這樣。你先看看我標出來的地方,一會兒我給你演示一遍。”
見言朔接過圖紙,蒙摯便走到她身邊,認真地給她講解起來:“這些改動的地方,我都是根據你平日裡的打法習慣來的。比如這一招,你之前是用劍招應對的,但若是遇到比你力氣大的對手,這一招很容易被反擊,就像我們昨日那樣。”
言朔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蒙摯的講解通俗易懂,她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改後的這招呢,我就加了些變通。你看,” 蒙摯說著,拿起一旁的樹枝比劃起來,“這招改為用步法來應對,用巧勁來化解對方的攻擊,這樣雖然不能完全破招,但卻可以避免受傷。”
“也確實是經過了昨天的對練,我才能發現這套劍法不適合你的地方,以前我也沒有往這裡想過……所以後麵,我覺得還是需要多陪你過招才行,畢竟武學都該是一招一式打出來的。”
蒙摯看了看言朔,又急忙補充道:“昨日……是我莽撞了,我會更小心一點,不會再讓你受傷的。”
言朔看著蒙摯認真講解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蒙摯是真心對她好,才會處處為她著想。
“……多謝你。”言朔輕聲道,“你不必這般小心翼翼的,昨天的事不是你的錯,而且你若是不用力,我也體會不到劍招的威力。”
“安凜……”蒙摯無奈地看著她,“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昨日是我太心急了,所以才傷了你。”
言朔其實明白他的意思。
他確實不是那般魯莽的人。甚至從第一次見麵起,他就明白她的想法,所以才會耐著性子一次又一次地等她回頭。
可這一次……她卻是真的有意要試探他的心意,才會故意說那些話,做那些事。
而他……卻似乎絲毫沒有察覺。
那便就這樣吧。
言朔看著他為自己演示動作的身影,強壓下心中的酸澀,終於專注起來。
“安凜,你看這裡,我改過之後,這招就變成了這樣。”蒙摯一邊比劃著,一邊給她講解著,“這樣一來,這招的威力雖然減小了,但速度卻更快了。而且,你還可以根據對手的不同,調整招式的順序。”
言朔認真地聽著,試著按照他的指導來練習。她發現這套劍法果然如他所說,更加靈活多變,不再拘泥於固定招式。
“這樣的拆解組合,能讓你在對戰時根據對手的力量和持劍手法去靈活破招,你如果再麵對像我這樣的對手的話,便多了幾成勝算。”蒙摯認真地演示著每一招每一式,言朔則努力地記憶著。
為了不辜負他的用心教習,她當然也能讓自己做到認真刻苦,心無旁騖。於是整個下午,言朔和蒙摯兩人都沉浸在習武當中。言朔感到疲憊時,蒙摯便停下給她休息的時間,兩人靠在樹上吃點心,閒聊幾句,又繼續練習。
慢慢地,言朔心中的躁動似乎也平靜了下來。起碼在察覺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知道二人還是能如常相處,便漸漸能夠安心。
然而,她並不知道的是,蒙摯心中卻並不如她這般平靜。
蒙摯一直不敢看言朔的眼睛。
並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他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神。
雖然相處日久,他反而愈發不敢直視對上她的視線。他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更怕自己會失去這份難得的情誼。
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不敢越雷池一步。
兩人各懷心事,期望能維持住這份相安無事的平靜。
然而……這般的平靜未能維持多久。
時近年關,西北傳來了糧庫遇襲被搶的消息。等過完年開了朝,言朔才從爹爹那裡得知,大渝已趁大梁年節時期重兵壓境,邊境竟是連丟了兩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