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入簾(1 / 1)

其實也是因為蒙摯知道她生性要強,明明已經臉色逐漸慘白,可她硬是一直忍著,連身形都還站得筆直,直到蒙摯把她叫住。

“安凜,你還好嗎?不要練了,過來坐下休息一會兒。”蒙摯看出她的異常,語氣裡透出擔憂。

言朔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輕聲說:“我沒事,就是剛才運氣運得急了些。”

雖然言朔有意掩飾,但她麵色蒼白、額上細汗、身形搖晃……種種跡象都顯示著,她正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蒙摯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心中一緊。“莫要逞強。”他快步走到她麵前,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

言朔隻覺得自己腹中一陣鈍痛,雙腿也開始發軟。她艱難地坐了下來,卻忍不住在石凳上蜷起身子,用手按著腹部。

蒙摯這才意識到她身體不適的緣由。“怎會如此?”他眉頭緊鎖,蹲下身子,想要查看她的情況,但又覺得不妥,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言朔腹中痛感愈發強烈,她強撐著開口:“我休息一下便好,無需擔心。”

蒙摯卻很清楚,她越是這般逞強,越是說明她真的需要掩飾痛苦。言朔雖為女子卻一向堅毅,而且……從不願在他麵前示弱,尤其是在練習時向來如此。可她如今這般模樣,卻顯然是已經痛苦到承受不住。

他心中焦急,卻又不敢貿然觸碰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你……你還是先去醫館吧!我……背你?要先讓大夫看一下才行!”

言朔抬頭看向他,臉上細汗涔涔,臉色蒼白如紙。她努力擠出一個笑來:“無妨的,過一陣便好了。”

可她看到蒙摯依然滿臉擔憂的神色,稍微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向他解釋清楚。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語氣卻十分平靜:“隻是葵水……不必擔心。”

她知道,這種事對於女子來說向來都該是難以啟齒的,可是她不想讓蒙摯擔心。

“葵水?”蒙摯顯然沒有聽過這個詞,他愣愣地看著言朔,眉頭緊鎖。

言朔卻也沒想到,他比自己年長三歲,卻連這個也不懂,一時間有些無奈。她心中掙紮幾息,還是決定直接告訴他:“葵水……就是女子每個月都會來的月事。”

蒙摯依然有些茫然,但好像隱約明白了什麼。他耳根微紅,看見言朔蜷縮在石凳上痛苦的樣子,心中愈發著急。

言朔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她強忍著疼痛,繼續解釋道:“每月一次,氣血下行……這是女子的尋常現象。但許是因為我生來體寒,現在也是體內寒氣太重,所以天氣稍涼一點,就會容易腹痛了。”

蒙摯隻覺得自己似乎了解了一些女子的隱秘之事,雖然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這不是什麼隨便能問出口的事情。他的臉也漸漸紅了起來,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最後,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那,你腹痛可有緩解的法子?”

“你先起來罷。”言朔見他還是一直蹲身在自己身前,忍著痛說道。“嬤嬤說過,這期間最好不要接觸涼物,隻可飲熱水,抱個湯婆子之類的……”

言朔的話音剛落,蒙摯便立刻起身。“那我去給你找湯婆子!”

他的動作迅速,沒有給言朔任何反應的時間。言朔看著他的背影,瞬間覺得這反應倒像是訓練場上的軍令一般。

可是……他怎麼就這麼好使喚?

蒙摯很快便拿著湯婆子回來了,手上還沾著些許熱水。“這個可以嗎?”他小心翼翼地將湯婆子遞給她。

見言朔接過,他又麻利地去收拾冬天才用的茶爐,為她燒熱水。

“今日便不練了,你且先歇著。” 他一邊燒水一邊對言朔說,“我給你燒些熱水喝。”

言朔卻覺得有些羞窘。原以為蒙摯怎麼說都該會有點不自在的,卻不料他居然這麼自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言朔輕聲道謝,她感覺自己似乎沒有那麼痛了。他的忙碌的背影,也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可事實上,蒙摯遠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淡然。

蒙摯的臉色依然有些微紅,他不敢直視言朔,而是將視線轉向彆處。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一定很紅,但是他不想讓她看到。

他背對著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內心的慌亂卻始終無法平靜。

待他把茶杯遞過來的時候,言朔才發現到他的異樣。他輕咳一聲,不敢看她,“喝點熱水吧。”

言朔接過茶杯,卻注意到他的耳根已經紅透,心中一動。她這才明白,蒙摯並不是真的不在意。他隻是不想讓自己感到尷尬,所以強裝鎮定罷了。

隻是……他越是這樣,言朔就越是覺得不好意思。她低下頭,不敢看蒙摯,隻能默默地喝著熱水。

兩個人都沉默著,氣氛有些微妙。言朔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能夠感覺到蒙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卻沒有抬頭去看。

“你……還痛嗎?”他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蒙摯的聲音有些低沉,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嗯……”言朔應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莫名有些緊張,但還是努力平靜地說道,“不過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蒙摯輕輕鬆了口氣。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道,“今日之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告知我這些的。以後我會去多了解一些這方麵的……事情。”

言朔聞言一怔,連忙搖了搖頭,“不,你不用道歉的。”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你不必因為這個而去了解什麼……畢竟,我其實自己知道的也很少。嬤嬤們都不肯講,年輕的侍女也不懂,而我……我的母親又不在了,總不能去問爹爹……所以,其實我自己都不怎麼懂得。”

蒙摯聞言,心中愈發憐惜她。他知道,言朔是個要強的性子,她從不會輕易將脆弱之處示於人前。可是他意識到,原來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也會有諸多困惑和迷茫,卻沒有人能引導她。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都是我唐突了。”蒙摯深吸一口氣,看著言朔,“雖然我也不懂這些,但日後,我會儘力去想辦法了解,然後定能幫上些忙的……”

果然,以後的每個月,當他察覺到言朔有不適時,都會多加幾分關照。他會在天氣轉涼時早早備好暖爐和湯婆子,也會記得在她腹痛時為她燒好茶爐。

這麼過了一陣子,言侯也還是發現了女兒的不適,趕緊尋來了大夫為她看診。

孫老大夫是他年輕時便結識的老友了,他為言朔診過脈後,隻說是她幼時體弱,身體底子不太好;加上母親早逝那年寒冬裡什麼都未能加以注意,受了不少涼氣。但是如今她還年輕,隻要好好調養,日後便可無礙。

言侯這才稍微放心了些。言朔在得知自己並無大礙之後,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隻是向孫老大夫求了幾本醫書,想要更多地了解自己為何會如此。讀得越多了,她對蒙摯的細心關照也越發多了幾分感激。

……

言朔此時回憶起蒙摯在每個冬日裡對她的照顧,還有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不禁有些恍惚。原來,不知不覺中,蒙摯已經變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思及此,她心中泛上了一絲苦澀。

畢竟,蒙摯性情如此忠直,做事又有分寸。相識的這些時日,他從來都是最讓人安心的存在。

可他對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