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有了爹爹作為主心骨,況且爹爹也心疼她獨撐侯府這些時日,所以要她把生活重心都放在休息和強身健體上。言朔也隻好調整自己來放鬆下緊繃的神經。
畢竟她從宗學請假也有好些時日,這日言朔也恢複了上午去宗學的讀書,下午卻還是放不下弟弟和府中事務。直到臨出門前,言朔命唯一知情的玉樹和瓊枝安排好了自己院裡的人,就自己換上了輕便簡單的衣著和發型,獨自一人往側門匆匆走去。
言朔走近了側門才發現,原來爹爹早就調配好了府內這一路的仆役侍衛,為她清好了路。
言朔輕鬆地跨出門檻,剛走入小巷子裡,就看見蒙摯從牆頭上現出身形。
蒙摯輕盈地從牆上跳下來,朝她行禮:“安凜小姐。”
言朔一愣,隨即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以為你會在園子裡等著……”
蒙摯趕緊解釋道,“我想著你從府上出來要經過這條巷子,這裡太偏僻,所以每次我在這裡等著比較好。放心,我不會讓人發現的。”
聽到他又用回了敬稱,言朔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跟著他向廢園走去。
蒙摯見她沒有反對,便等她過來之後便跟在她身後,邊走邊介紹道:“我把園子裡清理了一遍,雜草和碎石都清理乾淨了,還用樹枝把空地圍了起來,防止彆人誤闖進來。”
連他們進入的這破木門,入口處的尖銳木刺也早已不見,側門外甚至還多了些植物遮掩,更不易讓人注意到。
言朔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
言朔昨日讓蒙摯將此事保密,其實主要還是顧及那些她最不喜的流言蜚語。什麼男女大防、女子不應單獨外出拋頭露麵之類,若是讓人知道他們兩人會這般私自相處,還不知會起多少麻煩。再加上原本她要維持的人設也是跟蒙摯相關,若是讓外人看到二人關係忽然轉好,之前的經營豈不是白搭了。
至於連小殊和霓凰他們都要瞞著……說到底,其實還是言朔拉不下麵子。畢竟一開始她對蒙摯那般態度,現在忽然要跟他學武了……又還是他們知道言朔向來看不上的舞刀弄槍,小殊不變著法兒地嘲笑她才怪呢!
可蒙摯並未在意她的這些小心思,卻是當即應承下來,沒有二話。
園子裡也與昨天大不一樣。
一切都變得井井有條,地麵平整,雜草和隨時都清理乾淨了,就連那棵低矮的枯樹也被修剪了一番,樹枝上掛著的枯葉被清掃一空。
蒙摯走到院子中間,對言朔說道:“安凜小姐,今天我們先練習基本功吧。”
言朔背對他開口:“……昨天你說的稱呼,可不是這樣。”
蒙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言朔說的是什麼,輕聲笑了笑:“好。安凜……今天我們先練習基本功吧。”
武藝自是先從最基礎的學起。
待教她學會了基本的幾個步法,便是配合力量進行馬步直拳的衝拳。
最初學習姿勢還好,可紮馬步隻不一會兒,言朔就感到大腿和小腿逐漸湧上酸痛,之後便是逐漸加重的痛感。
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在地麵暈染出痕跡。言朔腿上的肌肉漸漸開始發顫,幾乎隻能勉強維持住身形而已。
蒙摯站在一旁看著言朔的的動作,雖然看起來有些吃力,但她的姿勢很標準,沒有偷懶。
蒙摯看見言朔額頭上開始冒出汗來,知道她一定是在費勁咬牙堅持著,於是走上前對言朔說道:“安凜,休息一下吧”。
腿上的痛感讓言朔猶豫,可她已經自己說了要練習的……不能示弱。
言朔忽然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偏偏在他的麵前表現的一直都是那樣強勢的形象。
不能示弱。起碼……不能是在他的麵前!
言朔咬緊牙關,搖頭拒絕:“剛剛說好的時間……現在還沒到,不能半途而廢……”
蒙摯見言朔堅持,稍稍退後一步,溫聲勸道:“你的動作沒有問題,但是你還沒有什麼武學根基,不必急於一時,筋骨勞累過度的話也會更容易受傷的……”
可蒙摯已經看出她的猶豫,趁機說道:“你的身體比你的意誌更重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言朔終於慢慢站起身,叉腰站在原地。她的汗水早已濕透衣衫,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纖細的腰線。蒙摯伸手想要扶她在旁邊的長凳坐下,卻又覺得不妥,尷尬的停在半空不知該往哪裡放。
言朔倒是沒注意到蒙摯的尷尬,自顧自地揉著發酸的腿,依然有些不開心。明明練習的時間沒有多久……為什麼自己就是這麼弱呢。沒有能堅持下去,甚至沒到自己跟他說好的時間啊。會不會……讓他看輕了自己?
言朔根本沒有看見蒙摯在身後默默看向她的眼神。
所以她不知道她在他眼裡的樣子。
她從一開始出現,便是明豔的,是有棱角的,是個性鮮明的,是濃墨重彩地撞進他的世界裡,便再也揮之不去的。
而經過這兩日的相處,他也是這時才第一次發現,其實她也會脆弱,會臉紅,會逞強……也會需要有人來拉她一把。
他有些慶幸,昨日終於能夠等到了她。
……
……
往後幾乎是每日,言朔都會來這廢園裡找蒙摯習武。這個時辰林府的課業早已結束,蒙摯也不需要急於回府,所以倒是剛好變成了專給言朔的武學教習時間。
而言侯府上除了言侯的心腹以外,也隻有言朔的貼身侍女玉樹和瓊枝知曉實情,他人都隻當小姐還和從前一樣,喜歡不帶侍女一個人出去同小夥伴們玩兒。
隻是她在當初管家期間樹立起來的威望還在,加上在家裡言朔仍然協同父親管理府中事務、教養幼弟豫津,端的是一派長姐如母的氣度。便是有人好奇言朔每日的去向,也沒人敢亂嚼舌根。
上午去宗學,下午打理府務、讀書、教弟弟學著說話,接著就要動身去廢園習武,到天黑才回家。到了晚上,言朔還會讓玉樹她們關上院門,自己在院裡或是房中再多練習一會兒,到夜深才沐浴歇下。
言朔的勤奮和悟性都讓蒙摯感到驚訝。他原本以為言朔是個養尊處優的侯府千金,學武隻是一時興起的捎帶之事,卻沒想到她竟如此認真刻苦。
尤其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裡,比如家人團聚的節日,又或是如這天,先言夫人去後的第一個冥誕日,言朔也還是儘可能按照約定時間來到廢園。
蒙摯立在一側,看著那個仍舊略顯單薄的身影。
她的拳法仍是有些生疏,卻每一拳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氣。蒙摯已經漸漸明白,她待自己這般嚴苛,更多的是不想辜負母親的期望。而言朔或許也是在用這種方式發泄情緒,讓自己不至於崩潰。
蒙摯看著她,恍然間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收到父親噩耗之後,他也曾隻能將習武當成情緒唯一的出口。
言朔臉上的悲愴寫得清清楚楚,看得他心頭又是一痛。
他懂她。
可蒙摯也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不善言辭,索性就除了武學教習以外一句都不多說,隻是默默陪在一旁。
他在背後默默注視著她的身影,似乎希望就是這樣,能分擔她心中的一點痛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