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的11月28日，夏芒將家裡僅剩的一個麵包切成三片，一片抹上在玻璃瓶上刮了又刮得到的半勺“老乾媽”，一片塗上快要長毛的藍莓醬，仔細對齊三片壘起，一個簡易版生日蛋糕就做好了。

“鹹甜搭配，有滋有味。”

夏芒從薄薄的紙盒中抽出最後一根蠟燭插在麵包蛋糕上，這盒蠟燭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買蛋糕是的贈品，一盒六根。也幸好有這盒蠟燭，才幫助夏芒度過過去三個月的黑暗——

她生活在低緯度地區，三個月前，家鄉卻突然降臨極夜。

不僅如此，全市停電、信號中斷，人們恐懼地認為這是末日的前言。

夏芒外出尋找生存物資，卻發現商場店鋪農貿市場都被洗劫一空。瘋狂的人群湧動，夏芒估計自己擠進去這條命也就已經差不多了。

空氣中似乎充滿某種刺激性微粒，夏芒不過走了一條街道的距離就感到肺部灼痛，像是在肺泡裡撒了一把沙子摩擦。

她用圍巾遮住口鼻，兩手空空回到了家。

時間過去太久，怎麼依靠一盒蠟燭和家裡的存貨活過三個月，夏芒也記不清了。

但是11月28日那天，夏芒清晰記得自己做了這樣一個蛋糕，一次性燃燒了之前精打細算用一周的蠟燭。

“人們都說末日要來了，我有幸能在末日前度過我的25歲生日。我不知道是否該感謝末日體麵地抹去我一事無成的人生，給自己留下一個‘如果世界還健康我還有機會成長上升’的粉飾。還是該惋惜末日過早掠奪我還算早期的生命，可是25歲又好像已經過完了大半生……”

“總之呢，真正走到今天的境況，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空洞的一個人。我對過去沒有留戀，對未來沒有暢想，死亡明日降臨也無妨，曾經好像有人告訴我我為什麼會來到世上，當多年的踽踽獨行中我已把當日的人和話全部遺忘。”

“我也曾想擠入蜂擁的人群去搶購生存物資，但站在人群後方看著他們迫切推搡的背影，聽著群蜂齊鳴般的叫嚷，我意識到，我沒有那種向往生命的力量。明天開始我將不再有任何乾淨的水源、食物，不再有光，我將在我那不足一米寬的小床上迎接我的末日。”

“我並不期盼末日降臨世界，隻是希望我的末日帶我的靈魂遠航。”

那天過後，夏芒進入了一個長長的夢鄉。

她差點以為死亡就是一場醒不來的夢，人腦的空腔就是自己死後長眠的地方。

然而她睜開眼，麵前卻是霞光萬丈，潮濕的青草氣息湧入鼻腔。

她驚覺自己正躺在露天體育場的中央看台上，晨露浸透後背的衣料。鋼鐵森林般的城市裡，無數全息廣告正在播放：

“第327屆生存競技大賽報名中！贏取生存點數兌換物資！”

她踉蹌著走向最近的自動售貨機，指尖剛觸到玻璃，猩紅的警告文字突然浮現在視網膜上：[生存點數不足]。胃袋抽搐的絞痛讓她意識到，這裡連呼吸都需要支付代價。

“新人？”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肱二頭肌誇張到可怕的老者將能量棒拋進她懷裡，“競技場不收屍體。去基礎訓練館，你的肌肉含量連搬磚資格都沒有。”

訓練館內，當夏芒第37次被過肩摔砸在緩衝墊上時，終於清醒過來，接受了自己從末日穿越到競技世界的事實。既然上天給了她穿越新生的機會，她當然願意體驗一把截然不同的人生。

腦海中精準構建動作軌跡，身體在超強度訓練中突破現實束縛。她站在八角籠裡用十字固絞住比自己高壯三倍不止的對手，觀眾席爆發的歡呼聲化作賬戶裡跳躍的數字。

喪屍病毒爆發時，夏芒正在淋浴間衝洗競技場的血汙。熱水突然變成粘稠的黑紅色液體，通風管道傳來指甲抓撓金屬的聲響。她裹著浴巾踹開儲物櫃，抓住清潔機器人改裝的□□。

“彈道校準中…”槍械突然發出機械音，“檢測到使用者未安裝戰鬥芯片，切換為新手引導模式。”

夏芒貼著牆根移動，看著全息瞄準鏡裡浮現的喪屍熱成像。那些曾經是人類的存在，此刻正用腐爛的手掌拍打防爆玻璃。

第一槍的後坐力震裂她的虎口，子彈一顆顆打出，她逐漸擺脫新手模式，唯有不斷提高槍法和各類槍支裝卸能力，才能在喪屍世界多活兩天。

穿越到文字文明世界的那個清晨，夏芒正用喪屍腦漿在牆上書寫遺言，她的彈藥食物已耗儘，三天都沒能找到幸存者和生活物資。

羽毛筆突然從虛空中浮現，紮進她滲血的手指。

【歡迎來到卡文克星。】

羊皮紙卷軸在麵前展開，【今日基礎詞庫：3000字】。

她發現這裡的空氣帶著油墨的澀味，人們用瞳孔投射文字進行交易。當她嘗試書寫“麵包”時，泛著麥香的實體突然具現在掌心。三個月後，她用意識流小說構建出文字堡壘，卻在星係爆炸的強光中看到所有字符解體成量子塵埃。

最新蘇醒的世界正在重構物理常數。夏芒站在蒼茫大地上極目遠眺，看著新生文明用反物質引擎烹煮食物。她感到這不是穿越而是像一場殘酷實驗——每個末日都是文明進化的岔路口，而她是被選中的跟隨者、經曆者、記錄者。

當包含核心檔案的收容立方在夏芒心口碎裂時，所有世界的記憶突然開始流淌。她看到競技場的汗水化作星雲塵埃，喪屍病毒在詩歌中退散，文字文明的熵增被小說劇情逆轉。墨跡乾涸的刹那，新的時空裂縫正在字裡行間悄然生長。

那麼，廢土世界的文明又將走向那條岔路？

為什麼她關於第一世界的記憶會從過勞社畜變為迎接末日？

十四年前……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自己第一次穿越。

十四年前自己丟失了重要的東西與靈體入侵相關。

十四年前核心檔案的第一部分建立完成。

十四年後檔案重新融入，就好像補足了自己的一部分。

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生於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