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野回到家時，夏芒正靠在島台旁擦頭發，手邊是裝滿冰塊的水杯。

“試試？小白送你的見麵禮。”夏芒指指客廳中央的床墊。

江明野在見識過小白蛛絲的能耐後，對於它們能織出一張床墊毫不意外，但在扔掉外套倒上去時，感歎還是不由脫口而出：“哇這床墊一點不比老師家60萬一張的差！”

夏芒：……

60萬一張床墊……感謝上流人士幫自己打開想象空間。她默默打開光錨，在床墊定價的7000後又加上兩個零。夏芒隨手畫了一個黑白極簡圖案作為logo，又在圖案中央擦出一條空白，以小號字體標注上品牌名稱“Mango”，取“盲購”的諧音，意思是閉眼盲買都不會吃虧踩雷。

夏芒莫名被自己逗樂，把冰塊嚼得嘎嘣嘎嘣。

“今天帶人來的那位何姐是我的領導，她沒有惡意，還說如果你感到精神力紊亂可以去我們的醫療部檢查看看。”

江明野的解釋中帶著不經意的試探，他目光空洞地盯著天花板，竟也不知道自己想試探什麼。

“精神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靈體獵人也有這個概念，夏芒需要了解他們度量、調整、提升精神力的底層邏輯。

“嗯，精神力就像人腦產生的一種特殊力場。像力的單位是牛頓，我們將精神力強度的度量單位定為百分之。精神力強度越高，越可能覺醒異能，普通人的精神力均值26%左右，90%以上才可能覺醒異能，目前已知的異能者精神力強度在90%到150%之間……”

江明野坐直身體認真回答，像個老師都會喜歡的好學生。夏芒從他的解釋中提取出幾點關鍵信息。

首先，精神力越高，異能強度越大，抵抗靈體入侵的能力越強。其次，精神力強度相對穩定，情緒波動生理狀況等因素如果要引起強度改變，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長期過程。最後，如果江明野說得是真的，那他的精神力強度應該大大低於自己，他在這次的入侵場中沒有受到影響，自己卻反應強烈。她剛才懷疑過第一次殺人的心理衝擊這麼大嗎，但第二點明顯推翻了這種可能。

“你似乎有些不一樣。”

江明野語調平緩聲音低沉，夏芒卻像被點燃了內心某根引線，“你在展示對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人有多麼了解嗎？自大多疑是你們組織的座右銘嗎？”

夏芒承認自己現在格外敏感暴躁，但他們組織一見麵就想帶走毛團子研究的行為讓她無名火起，就好像將被帶走放上解剖研究台的是自己一樣。

“夏芒，”江明野按下襯衣的第三顆紐扣，紐扣閃爍三次後紅光常亮，“我接下來的話具有保密等級，按理說不能外傳。看你對我們仍有懷疑未必願意共事，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想現在就告訴你，但我必須以這樣的方式留存交談備份。”

“希望這是我們走向互信的良好開端，你可以持保留意見，但請牢記接下來的內容。”

入侵物、靈體入侵、靈體獵人，這三個詞夏芒來到這個世界就在不斷接觸，但從未仔細思索過它們背後的區彆。或者說，她想當然地認為靈體是對入侵物的彆稱，而事實卻通向一條她從未設想的道路。

諸如巨蛛蟻後一類的入侵物，它們的全稱為靈體入侵物。言下之意，是被靈體入侵後的異變產物。

靈體獵人獵殺入侵物後，不會像夏芒一樣自帶係統收容，而是將其送往官方組織進行分析研究。大量實驗數據表明，入侵物是本體動物遭受一種特殊的精神力場侵入後發生形態與能力的超自然變化，這種特殊的精神力場是一種類似獨立靈魂的存在，可占據宿主身體，可抹殺宿主精神力，被稱為靈體。

而靈體究竟是什麼樣、入侵是怎樣的過程，無人知曉。動物不會說話，被入侵的人類也會很快失去神智異化入侵物，他們的結局隻有被靈體獵人消滅和等待被消滅兩種。

“你知道為什麼入侵物分級的最高級是E級嗎？”江明野說出這句話時脖頸青筋暴起，像是吞下刀片般艱難。

入侵物等級按靈體的力場強度劃分，強度越高侵染性越強、危害性越高。曾今E級被檢測為波動強度最低，排序在最末位。但在某一次清理E級入侵場域時，出了大問題。

大家默認作為靈體獵人，最低要求就是能獨自處理E級入侵物。然而那次一名資深獵人進入E級場卻久久沒能出來後，引起了組織的注意。上級立刻派出特勤和技術小組進入破解並進行營救，他們進入後整整26個小時才出來，一起的還有最初進去的那位獵人。

入侵場域的確解除，所有成員也都說入侵物已消滅，耗時過長是因為入侵物具有空間扭曲類異能，可利用自然條件生成迷宮，這才拖住了他們。事後身體檢測結果也顯示他們隻有輕微精神力擾動，是進入入侵場後的正常反應。

“問題發生在一周後，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已經過去的時候。”

那天靈倫中心最高領導人回西1區述職，靈倫中心內部突然爆發入侵場，而入侵物正是進入E級場域的所有人。中心成員本就是異能者，成為入侵物後異能加強理智喪失，開始發動自殺式攻擊。靈倫中心成立以來經曆最為慘痛的戰爭，是在中心內部。

消息傳回西1區，聯盟首腦震怒，當即撤除靈倫中心的聯盟官方機構牌照。靈倫中心，這一專門研究和抵抗靈體入侵惡性事件的組織不複存在。

夏芒沒有說話，她知道事情遠遠沒有說的這麼簡單。

靈倫中心雖然從聯盟官方除名，但剩下的人當然不會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清理，他們的恐懼迷茫、激憤仇怨推著他們向前，靈倫中心自此轉入地下活動，不再暴露於大眾視野。而靈體獵人清理入侵物後遁走，警署負責善後，恐怕也是兩方達成的微妙和諧。

從那之後，E級入侵物排序躍升至第一，因為人們無法在進入前得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低等級獵物，還是具有超高偽裝性、能感染人類的危險獵手。

“何姐今天表現出對淨化物的警惕，也算是一種應激反應。那次犧牲的成員一多半都是她手下的人，最後一位同事在攻擊中抱起□□向何姐衝過去，他大跨步奔跑上身卻十分抗拒地後仰，整個人以一種不符合平衡性的姿態扭曲變形。他用最後一絲理智對‘何姐’喊出快跑，然後提前引爆了炸藥。”

夏芒不置可否，對其創傷後應激障礙深表理解，但不意味著自己就會無條件配合。

“所以，我的情緒反常，是可能被入侵了嗎？”

“據我們的觀測，被入侵且尚能保持理智的人類反而會表現出超越以往的合群性，而不是很強的攻擊性。”江明野沒有直接回答。

“入侵物侵染人類的途徑是什麼？”

江明野抿唇不語，不知是不能說還是不好說，於是夏芒換了個問法：“既然知道可能被入侵，你們執行任務時沒有防護措施嗎？今天如果沒有蛛網屏障，你準備怎麼扛過包含幼蟻的風暴呢？”

“防護麵罩被卡在車裡了，今天是你救了我。”

夏芒擺擺手，“行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早點休息吧。”

躺在床上，夏芒立即上網搜素靈倫中心這一組織，果然有效信息寥寥無幾，反倒是一條八卦格外醒目，甚至幾天前都還有人評論回複。

【有毒的草開迷人的花——名門世家女的一句話，毀掉的是寒門貴子的一生啊！】

文章標題集中二酸腐與藐視權貴為一體，夏芒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故事很簡單，靈倫中心主任秦羽雙出身西1區科研世家，十四年前對一大四學生的科研成果真實性原創性存疑，稱其數據基礎一大半與自己已故恩師未完成的項目重合，希望該生能具體說明數據來源和研究過程，一場學術圈天之嬌女下場針對無名後輩的腥風血雨就此展開。

2L：不是我說這女人有病吧？空口鑒抄還鑒到死人那裡去了，講究個死無對證是吧？

3L：不好意思逝者為大，沒有不尊重老人家的意思，老師要知道收了這麼個學生也很丟臉吧……

6L：她爸媽都是科學家~誰知道是不是圈子的同事裡抹不開麵子才收下的。

9L：她真的，我幻視組裡的事兒媽了！一天擺張臭臉挑刺，活兒恨不得全是彆人做，功勞恨不得全她一人得，對“女強人”祛魅了。

13L：樓上彆帶“女強人”，我也是女的，學曆也很高，為人也很強勢，但也不會像這樣討人厭。

16L：說實話你看這兩人麵相就知道該站誰，小皓寶貝看著就是乖巧努力但性格軟軟。

29L：不是，人家是搞科學的，父母為聯盟糧食安全和穩定供應做出多大貢獻啊，你們在乾什麼？再說你們了解事實真相嗎？你們看得懂研究數據嗎？人家質疑的那篇論文彆說通讀，你們看過個摘要嗎？就這麼開始人身攻擊了，怎麼對女士的惡意這麼大！換個真有實權的家族你們敢放個屁嗎？還不是秦家早就淡出權力中心了才敢在這撒野，怎麼罵人家兩句就有人上人感了？

30L：樓上，你的話回敬給你自己。

31L：可以先問問姓秦的她為什麼對彆人惡意這麼大。

33L：哎沒辦法，世間多的是人不想當人想當狗。

40L：彆的我不知道，但韓皓爾在成果分享會上說的，“希望能給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一個緩衝機會，也給我們這些晚輩一個最後儘心的機會”，我覺得特彆暖心。這個世界太動蕩太汙濁，能有這樣的人文關懷，我不相信他是一個壞人。

夏芒隨手又往下劃拉兩下，唯一發出不同聲音的29樓已被罵到隱身。

後麵這個帖子一直在有新發言，夏芒在翻到一年後韓皓爾父親去世，秦羽雙又被拉出來鞭笞後，實在無能繼續看下去。

打開搜索引擎輸入韓皓爾父子，不查不要緊，這一查，沒想到還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