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裴硯初注意到他僵硬的表情,問:“怎麼了?”
“沒什麼。”
聞祈含糊地回,隨手把水杯放在扶手邊,也坐在了沙發上,低頭打字回複。
【是裴硯初,他隻是暫住在這兒。】
旁邊的裴硯初卻起了身,過來拿走了聞祈的玻璃杯。
聞祈沒管他,盯著屏幕,字句斟酌,謹慎地敲著鍵盤回信息。
幾句對話,眉尖越來越緊,直到麵前出現一杯盛著清水的水杯。
聞祈放下手機,道了聲謝,接過裴硯初遞來的水杯。
他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掀起長睫,望向麵前的人,道:“我媽說明天她會來公寓。”
“啊,不會是為了我吧?”
裴硯初露出一個受寵若驚、堪稱靦腆的笑:“阿姨會給我遞支票嗎?到時候我的台詞是說'我不是為了錢和小祈在一起的',還是說'我們的感情不是用金錢可以羞辱的'?”
聞祈想象了下那個畫麵,被尬得頭皮發麻,道:“你全程閉嘴,當個背景板就行。”
裴硯初語氣遺憾:“就這樣啊?”
聞祈沉默兩秒,道:“她明天是過來把我的合同還給我。”
裴硯初問:“你的合同不在自己手上嗎?”
聞祈的眸色微微黯然,道:“當初簽訂完合同的時候,我十六歲,我媽以我還是未成年的理由幫我把合同收起來了。我成年以後想要回自己的合同,但媽媽一直不願意給我。”
裴硯初恍然大悟:“懂了,你的合同好比小孩的壓歲錢,拿到手的時候摸了一下,就再也沒見過?”
聞祈失落的情緒被打斷一空,竟然生出幾分哭笑不得的滑稽感,點頭:“你要是這麼說,也行。”
裴硯初道:“所以在解約這件事上,你媽是站在你這邊的?”
聞祈挑眉,語氣染上幾分興趣:“怎麼說?”
“下午的時候,我用電腦查了下,星樂被爆用底層小明星情色賄賂的醜聞,正在接受調查,旗下的藝人為了趁早撇開關係,都在研究著怎麼跳槽。”
裴硯初道:“聞阿姨第一次結婚時宣布退圈,沉寂了一段時間,離婚後簽了星樂傳媒發歌複出,名氣比十幾年前退圈還要火,又和宋總再婚,拿到了星樂的部分股權,利益捆綁太深,不可能分開,但你就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你的合同簽了什麼,但在星樂這裡根本查不到聞祈這個人,換句話說,在公眾的眼裡,你和星樂沒什麼瓜葛。”
“而和沈家聯姻這件事還沒確定下來,也就是說,星樂隨時可能翻船。”
“經濟學第一課,就講分散投資——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既然聞阿姨離開不了星樂,但如果你能解約,就算星樂的這艘船沉了,你也不會和她一起砸在這兒。”
“如果最後聯姻達成了,那也是繼續和宋家綁在一起,你的合同是否解約,根本沒差。”
裴硯初望著聞祈,試探性地問:“我說的對嗎?”
“聽起來很有道理……”
聞祈的語速很慢,視線隱約帶上幾分探究,道:“但我好像從來沒告訴過你,我的母親是誰吧?”
“沒告訴過我嗎?”裴硯初冷靜道,“也、也挺好知道的吧,你和許水又說宋叔叔又說星樂,你和聞阿姨一個姓,稍微一查,就聯係起來了。”
聞祈似笑非笑:“裴總,不是說拿著電腦沒什麼用的嗎?我看你用來查資料,查得還挺順。”
裴硯初打哈哈:“網絡上沒人知道聞歌後還有個兒子,你的身份藏得還挺好。不查還不覺得,你和聞歌後確實長得挺像哈哈……”
他說一句,聞祈的臉色就沉一分。
裴硯初生硬地轉移話題:“小祈你吃石榴嗎?我幫你切。”
“好啊。”聞祈慢條斯理道,“我要喝石榴汁,去籽。”
切石榴簡單,幾刀下去的事,榨石榴汁,得把小山堆似的石榴粒一顆一顆地剝下來,裝進破壁機給打碎榨汁,再過濾掉細籽,步驟繁多。
擺明了是想為難他。
裴硯初沒有半句怨言,笑得燦爛,飛速道:“行,這就去。”
他挽起袖口,興致衝衝地轉去廚房,聞祈想了想,起身跟了過去,小狗屁顛屁顛地追著走。
裴硯初拿起粉色圍裙,給自己套上,轉身看到聞祈倚在廚房門邊,笑了,道:“還來監工?”
聞祈嗯一聲:“怕你下毒。”
裴硯初從冰箱裡拿石榴,半開玩笑:“那不行,給你下毒了,我怎麼拿聞阿姨的支票?我還想看看上麵有幾個零。”
“你今晚上就夢這個吧。”聞祈嗤笑,“空白支票,多少錢隨便你填,建議你全填9,小數點後兩位也填上。”
“這不好吧,全是九。”
裴硯初掂著手裡的紅石榴,眉宇輕揚,笑得有點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聞阿姨在祝福我們久久,支票是送我們的結婚紅包呢。”
聞祈的額角跳了下,道:“你還真敢想。”
“都做夢了,當然得大膽點。”裴硯初道,“石榴汁要加糖嗎?”
“不加。”
“好。”
裴硯初用過濾水洗淨了石榴的表皮,取了實木菜板和水果刀,背過身去,開始切外層的皮。
他的背影如鬆挺拔,肩背舒展,圍裙的兩條細繩勒出窄腰的線條,兩條腿更是又長又直。
聞祈的視線從上到下,一寸寸地掃了一遍。
裴硯初突然轉過身,試探性地道:“要不,你去外麵等我吧?”
聞祈抱著手臂,漫不經心地問:“我站在這兒擋住你了?”
裴硯初坦然道:“你在後麵看我,我緊張。”
又問:“這感覺怎麼這麼熟悉,我們上課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樣從後麵看過我?”
聞祈冷笑:“裴大少爺,你和那幾個富二代朋友要坐靠窗最後幾排的專屬位置,誰敢質疑,誰敢讓你們挪位置?我怎麼看你,背後長眼睛嗎?”
裴硯初看起來很是無辜:“萬一你趁撿個筆的機會回頭偷看我,也不是沒有可能。”
聞祈簡直服了他了,半天沒罵,記吃不記打一樣又自戀上了,剛斟酌掂量的心思全部不見,扭頭就要往外走,腳步又一頓。
他折回來。
裴硯初道:“怎麼,又舍不得我了?”
聞祈沒說話,衝他麵前,裴硯初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卻被拉了出來。
食指上一道細線,正滲著血珠。
聞祈攥著裴硯初的手腕,抬頭看他。
裴硯初尷尬一笑,訕訕解釋:“切下去的時候,石榴滑了一下。”
又道:“好狡猾的一隻石榴!”
諧音梗爛得聞祈都不想給他一個表情。
聞祈鬆開了手,道:“在這兒站著,等我。”
裴硯初挺高大一個人,乖巧地舉著自己受傷的食指,像舉著一個火炬似的,黑眸亮亮的,嗯一聲。
聞祈回了客廳,從櫃子裡的小醫藥箱找出碘酒棉簽和創口貼,回了廚房。
裴硯初盯著他,好似帶著期待。
聞祈反問:“你不會是想我幫你處理傷口吧?”
“沒有沒有。”裴硯初立刻道,“我自己來。”
他用清水洗了傷口,又拿碘酒棉簽做了清潔,最後貼了個創口貼——貼得有點歪。
裴硯初隨口問:“你怎麼知道我手上有傷的?”
“直覺。”
轉身的一瞬間,莫名地感覺,裴硯初好像不對勁。
聞祈不想多說,趕人:“出去吧,我收拾這兒。”
裴硯初不肯走:“就一個小傷口,沒事,我剛就覺得有點丟臉,所以不想讓你看見,你在客廳等,石榴汁我保準給你榨出來。”
他反倒按著聞祈的肩往外推,聞祈平時吃的少動的少,沒有鍛煉習慣,根本站不住,硬生生被推了出去。
砰的一聲,廚房門關了。
聞祈:……
不虧是傻狗,上趕著做家務。
廚房裡的裴硯初關了門,感覺自己表現的這段簡直高光,特帥,一低頭,和晃尾巴的小白狗對上了視線。
門再度打開,小狗吐著舌頭傻樂,也被驅趕了出來。
裡麵的裴硯初囑咐:“讓元寶離遠點嗷!”
聞祈有點疑惑。
元寶一向乖巧,就算待在廚房裡轉來轉去,也不會影響人。
他沒多想,抱著小狗回了沙發上。
結果廚房裡的破壁機嗡嗡一響,嚇得小狗嗷一聲往他衣服底下鑽,尾巴露在外麵,瑟瑟發抖。
聞祈愣了下,趕緊丟開手機,抱住了懷裡的小狗,情緒有幾分複雜。
太久沒用破壁機,他忘了這小笨狗會害怕噪聲了。
倒是裴硯初,大概因為幫著洗狗記住了小狗害怕太大的聲響,反過來還提醒他。
好在破壁機隻持續了十來秒就停下,聞祈有幾分愧疚,從沙發旁的零食箱裡扒拉出元寶最喜歡的鱈魚片安慰它。
廚房的門開了,裴硯初端著兩杯石榴汁出來,小狗吃完了鱈魚段,正在和聞祈在客廳中間玩指令遊戲。
聞祈:“轉圈。”
小狗興奮地追著自己尾巴。
聞祈:“坐。”
小狗啪嘰一屁股坐地。
聞祈:“打招呼。”
小狗原地轉了一圈,發現不對,趕緊舉起一隻爪爪。
聞祈坐在地板上,笑了下,伸出玉白的掌心,道:“來,握手。”
小狗吐著舌頭,把一隻爪爪放在聞祈的手心裡,黑葡萄眼珠像在笑。
聞祈誇:“乖狗狗。”
裴硯初把兩杯石榴汁放在桌上,幾步過來,羨慕道:“我也想玩。”
聞祈點頭,開始教:“那你靠近點,蹲下來或者坐地上都行,方便元寶識彆指令,然後像我這樣——”
他伸出手掌,道:“說,握手。”
話音剛落,裴硯初的手和元寶的爪爪,同時搭上了聞祈柔軟的手心。
蹲坐著的一人一狗,眼神亮晶晶的,熱切地望著他。
聞祈:……
聞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