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1 / 1)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裴硯初注視著他,眸色很深,閃動著聞祈分辨不清的情緒,原本隨意放在桌麵上的手掌驀然握緊,手背隆起,繃出道道青筋。

這就生氣了?

聞祈覺得有趣,漂亮的眉眼間蘊著毫不掩飾的傲慢惡意,像帶刺的嬌豔玫瑰。

他的嗓音清冷,嘲弄出聲:“不是求我嗎,這點都做不到?……”

話音未落,麵前的男人卻低下了頭,張唇咬住了那塊西藍花。

聞祈的瞳眸微微放大,大腦空白,手腕一輕,還未反應過來,裴硯初就已退開來,抬起了頭。

麵前的男人有一雙看人自帶深情的桃花眼,盯著他,咀嚼的動作緩慢,頸項上的喉結線條明顯,隨著吞咽而上下滑動。

“很好吃。”裴硯初啞聲道,“謝謝。”

聞祈神色錯愕,還保持著喂食的動作,銀叉僵硬地頓在半空中。

不是,這個人沒有一點羞恥心的嗎?

裴硯初若有其事地問:“滿意了?”

聞祈神色變得有些複雜,道:“……你是真的餓了?”

裴硯初怔了下,很輕地笑起來,坦誠點頭:“餓。”

聞祈的眸底閃過幾分了然。

辦完住院手續回來就四五點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把自己關在廚房裡乒乒乓乓費搗鼓了一大通,到現在等著他的評價,一口沒吃上。

“你先吃點其他的墊著,我研究一下雞胸肉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

裴硯初抽走了他手裡的叉子,又將自己的銀叉遞過去,道:“我的還沒動過,你用吧。”

聞祈剛想說不用,他隨便吃點也行,裴硯初卻已站起身,端著兩盤宣告失敗的香煎雞胸肉回廚房了。

再出來的時候,切成小塊的雞胸肉煎得滋滋焦香,撒上歐芹碎和黑胡椒,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聞祈嘗了一口,發現用蜂蜜醃過,透著甜香。

水煮後的小土豆口感細膩軟糯,撒點細鹽,味道也不錯。

“我看到廚房裡還有一兜小土豆,就一起煮了。”

裴硯初站在旁邊,聲線繃著,透出一股細微的緊張:“要是還是不好吃……水煮小土豆總不至於出錯,你吃這個。”

聞祈降尊紆貴地給了兩個字:“還行。”

裴硯初的唇角掀起弧度,剛收斂下去的尾巴又飛快地翹了起來,吹噓道:“我就說我沒問題的吧,剛剛就是一些小失誤。”

“你不餓?”聞祈毫不客氣地打斷,“閉嘴吃飯。”

裴硯初伸手給自己的嘴拉了個拉鏈,拉開聞祈身旁的凳子,準備坐下。

聞祈冷不丁道:“去對麵。”

裴硯初聽話地轉去了餐桌對麵的座位坐下,拿起刀叉埋頭開吃。

看起來是真的餓壞了,餐盤裡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吃的和聞祈一樣,隻是分量是他的兩倍。

大概因為晚餐的時間被迫延長的原因,聞祈吃完了一盤雞胸肉,剝著香噴噴的小土豆,倒是比平時多吃了點。

聞祈吃到最後,進食的速度放慢,他咬著土豆,不自知的,長久地將視線停留在對麵的裴硯初的身上。

他還記得高中的時候,裴硯初呼朋喚友的,都是帶一堆人在食堂吃單獨的小炒。

點的都是重油重辣的類型。

對於裴狗來說,今天的晚餐應當不合他的口味吧。

聞祈無心在吃食上苛待人,乾脆道:“收款二維碼給我,你要是沒吃飽,就自己點外賣。”

裴硯初的動作微頓,放下刀叉,點開手機,推了過來。

聞祈下意識準備掃碼,看清楚是什麼後,動作微頓。

——裴硯初打開的不是收款二維碼,而且加好友二維碼。

“聞祈。”

裴硯初喚。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好似隻是這麼突然想到了,不怎麼在意的,隨口一提。

“——先加個好友?”

聞祈注視著他,一時沒有動作。

“這麼看我乾什麼?”裴硯初笑了下,“以前不熟,但現在我們重新認識了,不能加一個好友嗎?”

聞祈沒說什麼,長睫低垂,抬起手腕,對準二維碼,掃了。

滴的一聲。

聞祈點擊了申請添加好友。

裴硯初收回自己的手機,唇角掛著一種夙願達成、心滿意足的淺笑,語氣輕鬆:“行了,轉錢就不用了。雖然我的卡都被凍結了,但是千兒八百還是有的。”

他道:“不然你包吃包住,還打算給我錢,對我這麼好,不會是打著找傭人的旗號包養我當小情人吧?先說好啊,包養是另外的價錢。”

聞祈明知道裴硯初那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什麼價錢?”

裴家昔日風光無限的大少爺自甘墮落,主動開價,會要求多少?

裴硯初微微眯眼,唇角勾著弧度,道:“是你的話,我倒貼。”

聞祈麵無表情道:“放心好了,你倒貼我也不要。”

裴硯初問:“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聞祈下意識答,又察覺不對,“為什麼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憑什麼就假定他性取向是男?

裴硯初輕笑著:“你吃飯就吃這麼點,還能有力氣……伺候彆人?”

言下之意。

隻能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著被彆人伺候。

聞祈的胸口起伏幾下,神色平靜,道:“過來。”

裴硯初走到他麵前。

聞祈道:“蹲下來。”

裴硯初神色糾結一下,覺得蹲下來的姿勢很像小狗,自己換成了半跪,抬頭問:“怎麼了?”

他以下位者的姿勢仰望著聞祈,神色無辜又疑惑。

似是半點沒察覺自己剛才的話有多冒犯。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裴硯初被打到偏過頭去,側臉很快浮起一層淡紅。

聞祈冷笑:“我是沒什麼力氣,但打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他居高臨下地等著裴硯初暴怒的反應。

不管麵前這個人有沒有失憶,被打了一巴掌,總該知道疼,知道受到了折辱。

沒有失去記憶,清醒地被他扇巴掌那是更好。

說不定會氣急敗壞地和他對峙,暴露裝失憶的破綻。

裴硯初慢慢地轉回視線,從頸項、臉頰到耳尖,逐漸蔓延上一層耀目的緋紅,薄唇輕動。

卻問:“手疼嗎?”

聞祈:?

裴硯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剛聞祈下手時沒留一點餘力,被打過的臉側好似留著烙印,彰顯著極強的存在感。

熱乎乎、麻酥酥的,叫他脊背都升起一股格外爽的電流,渾身湧起一陣燥熱。

——聞祈摸他的臉了。

這個認知讓裴硯初幾乎飄飄然起來,呼吸也微微急促。

“你解氣了嗎?”裴硯初如沐春風,主動發問,“要不再打幾巴掌?”

“你!”聞祈磕巴起來,“你怎麼……”

他都用這樣的懲罰羞辱人了,裴硯初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聞祈不可置信:“你不覺得痛嗎?”

他的掌心都火辣辣的,為什麼裴硯初像一點事都沒有?

裴硯初很誠懇地道:“小祈,你力氣太小了,打著不痛,要不你明天多吃兩碗飯再來打我?”

聞祈的臉色更冷,咬著牙道:“閉嘴,去、洗、碗。”

“好吧。”

見懲罰結束,裴硯初遺憾地站起身,將餐桌上的餐盤收拾進廚房。

廚房裡洗碗機,但裴硯初是第一次自己用,研究了一會兒才搗鼓完畢。

再出來的時候,聞祈坐在客廳裡,神情恢複到了往日的平淡,懶懶散散地逗著元寶玩。

公寓的客廳寬敞,木地板鋥亮而寬敞。

聞祈隨手扔一個小球出去,小狗嗷嗷叫著,興奮地如離弦之箭衝過去,叼著球,搖著尾巴回來討賞。

“乖元寶。”

聞祈誇了句,遞了一顆小凍乾,小狗乖巧地舔過他的纖細指尖。

裴硯初的腳步一頓,視線幽暗地盯著小狗。

小狗感覺某種威脅性的目光,歪頭看來,黑玻璃眼珠透著無辜:“嗷嗚?”

聞祈跟著動靜望來,見他出來了,懶洋洋地喊了句:“裴硯初,過來。”

裴硯初立刻過去,撲通一聲半跪在沙發前,自覺之中,隱約透出一點期待。

聞祈哽住:“……起來。”

裴硯初又站起來。

聞祈淡聲道:“我給你發了一份文檔,你看一下。”

裴硯初拿出手機,點開了聞祈發給他的文檔,惋惜地發現都是一些正經內容。

要求明確,陳列清晰。

公寓裡打掃的次數,需要注意的邊角地方,床單被套更換的頻率……

關於小狗的內容更是一頁又一頁,事無巨細,小狗的餐食甚至一周七天早晚兩頓都列了配比。

聞祈道:“有什麼看不懂的可以問我。”

裴硯初道:“看完了,沒什麼看不懂的。”

聞祈懷疑:“這麼快就看完了?”

裴硯初更是詫異:“你這要求寫得挺清楚的啊,每天交代的明明白白,不就是照著做?”

聞祈點頭道:“行,那你說,元寶明天早上吃什麼?”

裴硯初道:“一罐主食,西藍花、紫衣甘藍和苦菊過水切碎,水果是蘋果片和莓果凍乾,加酸奶藏魚油,撒薑黃粉綠唇貽貝粉,零食吃火雞脖子磨牙。”

他一口氣說完,又帶著不解道:“就這些,你還把克數都標上去了,傻瓜式教程,有什麼看不懂的?”

聞祈的心情好了幾分。

大學畢業後,他住進這間公寓裡,一年多的時間聘請過幾任男性保姆了,都被他給辭退了。

不是嚷著他給的小狗食譜複雜,看不懂,就是反過來勸他,小狗就是個畜生,隨便吃點就行,不用養這麼精細。

聞祈道:“能看懂就好。”

裴硯初問:“要是我這個傭人做得你滿意,你會給我獎勵嗎?”

聞祈怔愣:“你還要獎勵?”

“那當然了。”裴硯初理直氣壯,“元寶把球撿回來,你都給他獎勵了,我當然也要!”

聞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還捏著的一顆凍乾,小狗正搖著尾巴扒他的褲腿,急得團團轉。

神色不禁變得古怪起來。

裴硯初他……總不能是饞他手上的這顆凍乾吧?

和小狗搶吃的,是不是太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