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17 藍海大廈37層
陸昭陽盯著電梯鏡麵裡的倒影,指尖輕輕劃過西裝外套的第二顆紐扣。深灰色修身套裝裹住她修長的身形,墨色長發梳成一絲不苟的法式髻,唯獨耳垂上兩點碎鑽冷光流轉——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禮物。
"叮"的一聲,電梯門在58層打開,她聽見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讓開!全都讓開!"渾身酒氣的男人揮舞著裁紙刀衝進辦公區,刀尖抵在孕婦顫抖的脖頸上,“姓江的給我滾出來!”
陸昭陽嗅到空氣裡若有似無的汽油味,目光掃過男人鼓脹的褲兜。行政部的磨砂玻璃後閃過幾道人影,前台姑娘的珍珠耳釘在發抖,茶水間飄來現磨咖啡的焦香。所有細節像拚圖碎片在她腦中自動重組。
"我是江逾白的私人助理。"她突然提高聲線,將Gucci手包甩在接待台,金屬鏈條與大理石撞擊出清脆聲響,“您要找的人正在頂層開股東會,需要我撥通專線嗎?”
男人充血的眼球轉向這個突兀的闖入者。陸昭陽注意到他左手虎口的燙傷疤,那是長期接觸乙炔槍留下的印記。建築工人?討薪?
"少他媽糊弄我!"刀刃在孕婦頸側壓出血線,“五分鐘內見不到人,我就點燃這裡!”
她解開發髻,黑綢般的長發垂落腰間。這個動作讓攻擊者下意識後退半步,陸昭陽趁機將高跟鞋踢到三米外的綠植後——裸色Jimmy Choo,上周剛從二手網站淘來。
"您可能不知道,這棟樓的消防噴淋係統直連110。"她解開袖扣,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當您劃開這位女士頸動脈時,足夠警察在樓下鋪好充氣墊。”
男人瞳孔劇烈收縮,陸昭陽捕捉到他喉結的顫動。就是現在!她旋身抄起前台銅製名牌砸向監控攝像頭,在金屬碎裂聲中猛踹對方膝窩。孕婦順勢滾向立柱後方,而她的肘擊精準落在男人迷走神經處。
整個過程不到七秒。
當保安衝進來時,隻看到陸昭陽正用領帶捆住昏迷的歹徒。她撿起掉落的裁紙刀,對著反光牆麵補口紅。Dior 999在冷光下像凝固的血。
"陸小姐?"穿著三件套西裝的HR總監站在狼藉中,鏡片後的眼睛眯成縫,“江總說想見見新來的’助理’。”
正午12:03 棲霞路舊公寓
陸昭陽把藥盒塞進印著向日葵的便當袋時,聽見浴室傳來水聲。六平米的空間裡,瓷磚縫隙長著灰綠色黴斑,熱水器發出老舊的轟鳴。她數著秒表:超過十分鐘了。
"朝陽?"她輕叩磨砂玻璃門,“該吃午飯了。”
水聲戛然而止。十七歲的少年裹著褪色浴袍出來,發梢滴落的水珠在鎖骨彙成溪流。他徑直走到餐桌前,將涼拌黃瓜裡的胡蘿卜絲一根根挑出來,整齊碼放在餐巾紙上。
"今天有菠菜蛋花湯。"她舀起一勺遞過去,“記得用左手扶碗。”
瓷勺突然脫手墜地。陸昭陽看著弟弟痙攣的手指,像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這個月第三次發作了,醫生說要儘快安排神經修複手術。她盯著牆上的繳費單,280000那個數字被圓珠筆反複描粗。
手機震動起來,陌生號碼發來簡訊:【江先生為您預支半年薪水,明日九點簽約】。附帶一張照片: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握著保溫杯,虎口處淡青色血管像蜿蜒的河。
下午2:49 藍海大廈頂層
江逾白注視著監控回放。畫麵定格在女人踹飛高跟鞋的瞬間,繃直的足弓仿佛拉滿的弓弦。他放大她腕間的傷痕——三公分長,邊緣呈鋸齒狀,是擋酒瓶留下的舊傷。
"陸昭陽,25歲,持有心理谘詢師和應急救援雙證。"特助念著資料,“去年在地下停車場製服過持刀劫匪,今年三月幫警方解救過傳銷組織的人質…”
"她弟弟的病曆。"江逾白轉動尾戒,翡翠戒麵在陽光下泛著幽光,“發我郵箱。”
落地窗外暴雨傾盆,他想起十年前那個黃昏。十五歲的少女抱著昏迷的父親跪在法院門口,大雨把判決書上的墨跡暈成藍色鳶尾。當時她的眼睛也是這樣,像淬過火的刀。
門被敲響的瞬間,江逾白迅速切換電腦屏幕。當陸昭陽走進來時,他正捧著《黃帝內經》研讀,枸杞在保溫杯裡緩慢沉浮。
"陸小姐的身手很特彆。"他示意她看監控畫麵,“散打混合以色列格鬥術?”
"江總對救命恩人的問候真彆致。"她目光掃過他身後的紅木書架,《資本論》旁邊擺著《哆啦A夢》全集。
男人輕笑時眼尾泛起細紋:“我想聘請真正的危機處理專家,而非花瓶助理。”
"我需要錢。"她直視他的眼睛,“很多錢。”
暴雨拍打著防彈玻璃,江逾白忽然起身逼近。檀香混著苦艾氣息籠罩下來,他指尖擦過她耳垂:“這個位置,原本該有對珍珠耳釘?”
陸昭陽猛地後仰,後腦撞上書架。整套《資治通鑒》嘩啦啦墜落,最厚那本精準砸中隱藏按鈕。牆麵翻轉露出電子屏,1998年新誠建築破產案的新聞報道赫然在目。
照片裡痛哭的男人,正是她父親。
電子屏的冷光像手術刀劃開記憶的腐肉。陸昭陽聽見血液在耳膜鼓噪,1998年9月17日的《財經日報》標題正在視網膜上灼燒:【新誠建築資金鏈斷裂,董事長陸明遠涉嫌職務侵占】。照片裡父親跪坐在法院台階上,領帶歪斜如絞索。
"看來陸小姐的家教課漏了重要章節。"江逾白彎腰撿起《資治通鑒》,書脊擦過她戰栗的膝蓋,“令尊沒教過你——不要隨便碰男人的書架?”
暴雨在防彈玻璃上炸開冰花,陸昭陽盯著他袖扣上的龍紋刺繡。那是蘇繡雙麵異色技法,金線在暗處會泛出青芒,和當年在父親辦公室見過的殘片一模一樣。
"江總特意準備的入職驚喜?"她碾碎掌心的冷汗,指甲掐進那道舊傷,“可惜我對考古沒興趣。”
男人忽然抓住她手腕,指腹壓住傷痕凸起的邊緣。這個姿勢讓他溫熱的呼吸纏上她後頸,檀香裡混著極淡的當歸苦味。陸昭陽想起馴獸師撫摸炸毛的獵豹。
"這道疤是為保護弟弟留下的?"他拇指滑過皮膚褶皺,“2017年8月3日,長樂巷燒烤店,三個醉漢用啤酒瓶劃傷你,換來對方賠償金五萬元——剛好湊齊朝陽的入學費。”
空氣驟然凝固。陸昭陽猛地抽回手,卻被他順勢抵在書架前。古籍的木黴味與他的氣息織成網,她看見他瞳孔裡自己扭曲的倒影,像被困在琥珀裡的蝶。
"調查得很仔細。"她扯開領口紐扣,露出鎖骨下方猙獰的燙傷,“要不要連這個也編進員工檔案?2015年除夕夜,催債公司用煙頭……”
"他們三個月前出獄了。"江逾白突然截斷她的話,食指輕點她心口,“需要我提供新住址嗎?”
書架在背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陸昭陽突然抬膝頂向他腹部,卻被他用《黃帝內經》格擋。書頁紛飛間,她瞥見他鎖骨處的月牙疤——和父親保險櫃裡那張合照中的少年重疊。
回憶如毒蛇吐信。十四歲生日那天,父親抱著個眉眼如畫的男孩闖進家門:"昭陽,這是江叔叔家的逾白,以後要當親弟弟照顧!"而三個月後,江家撤資的傳真像訃告般粉碎了所有誓言。
"偽君子。"她扯下碎鑽耳釘甩向他,“你們父子吸乾陸家的血,現在還要啃骨頭渣嗎?”
江逾白偏頭躲過,耳釘擦過臉頰釘入《國富論》封麵。血珠順著下頜滾落,在白襯衫上洇出紅梅。他竟低笑出聲,舌尖舔去唇角的腥甜:“十年過去,陸小姐的見麵禮還是這麼……”
警報聲驟然炸響。陸昭陽轉頭看向電子屏,監控畫麵裡出現熟悉的身影——朝陽正抱著便當袋站在公司大廳,保安試圖奪走他懷裡的向日葵保溫杯。
"你們碰他試試!"她抓起黃銅鎮紙砸向電子屏,蛛網裂痕瞬間吞沒父親扭曲的臉。江逾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令弟似乎很擔心姐姐的入職體檢。”
陸昭陽僵在原地。畫麵中朝陽突然抽搐著蜷縮在地,手指死死摳住保溫杯開關。滾燙的菠菜湯潑灑在鏡麵地磚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少年蒼白的臉。
"神經修複手術的最佳窗口期還剩兩周。"江逾白將染血的手帕疊成方正,“或者你更願意看他永遠活在五歲那場車禍裡?”
玻璃幕牆外的暴雨吞沒了她的嗚咽。陸昭陽感覺有冰冷的東西滑入掌心,低頭看見泛著冷光的U盤。男人低沉的嗓音混著血腥氣鑽進耳蝸:“這裡麵有當年資金轉移的原始憑證,以及……”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枸杞茶潑灑在袖口。陸昭陽這才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戴著婚戒,戒圈內側刻著"S.Y.2015"。電光火石間,她想起醫院繳費單上的簽名字跡——江逾白三個字的收筆,與她收到的匿名彙款單如出一轍。
"為什麼?"她攥緊U盤,金屬棱角刺破掌心,“既然要贖罪,為什麼不光明正大……”
落地窗突然炸開蛛網狀裂痕。江逾白猛地將她撲倒在地,飛濺的玻璃碎片擦過耳際。陸昭陽聽見消音手槍的悶響,以及他壓抑在喉間的痛哼。血腥味在檀香中瘋狂滋長,她摸到他後腰黏膩的溫熱。
"彆動。"他喘息著將翡翠戒指塞進她指縫,“書架的《本草綱目》裡有逃生通道……告訴朝陽……向日葵要朝南……”
他的聲音漸漸渙散,陸昭陽摸到滿手猩紅。警笛聲從街道儘頭湧來,而懷中的男人正在凋零。她突然撕開他染血的襯衫,月牙疤下方赫然是新鮮槍傷。記憶閃回十年前的手術室,父親也是這樣在她懷裡變冷。
"江逾白!"她發狠咬破他嘴唇,“你以為死就能還清債嗎?給我睜開眼睛!”
暴雨裹著破碎的向日葵衝進室內。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江逾白看見她沾血的唇角,像雪地裡怒放的紅梅。這個場景他夢見過無數次——在華爾街的暴雪夜,在ICU的心電監護儀上,在每口混著止痛藥的枸杞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