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期 “不過我姓禪院,這是永遠不會……(1 / 1)

五條悟的計劃沒有得逞。

禪院影作為來電鈴聲的《第九交響曲》剛響起的時候,五條悟還試圖阻止他接聽,上躥下跳地威脅說“你也不想……吧”。

同為禦三家繼承人,五條家的這位大少爺衝浪速度確實是太快了,差不多到了讓人難以承受的地步。

禪院影麵無表情、眼疾手快地按下接通。

“禪院影。”電話那頭的男人指名道姓地說,“車已經到高專門口了,你自己出來吧。”

禪院影沉默了半秒鐘,在五條悟“不許去不許去”的背景音裡應聲說:“是,家主。”

電話掛斷了。五條悟咳嗽了一聲,揭起眼罩,猶猶豫豫地問:“禪院直毘人?”

禪院影“嗯”了一聲站起來,微微感到煩惱。

早知道就不把電話全按掉了。

不過他善於調整心態,這是禪院影被五條悟騷擾多年還能精神穩定的秘訣。繼承人在晚高峰的地鐵站開槍,這種事禪院直毘人遲早會插手的。

倒是五條悟居然不吭聲了,讓禪院影倍感稀奇。

按照他的個性,哪怕搶過電話跟禪院直毘人對罵也比理虧地閉嘴要合理。

難道是一年不見,五條悟終於學會尊老愛幼了?禪院影為自己的猜想打了個寒顫。

“走了。”禪院影說,“登記表在我桌上——對麵房間,填好交給老師。”

他把鑰匙遞出來,五條悟乖乖地伸手來接。房間采光很好,深夏的夕陽被他湛藍的眼睛折射,禪院影多看了一眼。

相比五條悟認知中他對禪院家微薄的敬畏之心,禪院影起身出門的動作快得有點沒必要,五條悟在他身後撇了撇嘴,發出“撲撲”的氣聲。

他才不想填什麼傻乎乎的登記表,雖然這也屬於入學新奇體驗中的一環,不過作為禦三家的咒術師,五條悟祓禊咒靈後零星填過的表格對他來說已經夠多了。就那些經驗來看,填表格實在不是很有趣的事情。

但禪院影這一年所居住的地方是什麼樣的,五條大少爺還是稍微有興趣參觀一下。

五條悟打開自己宿舍的門,就看見一個戴著禪院家徽的男人恭敬地站在側麵向他彎腰問好。五條悟眉頭一皺,感到不耐煩。

“他已經出去了,沒看見嗎?”五條悟抱臂,“還追到這裡來?煩死了。”

“少主讓我留下清塵。”男人恭敬地把腰彎得更低,“並轉告您‘記得填表’。”

五條悟扯下眼罩,帶彈性的布料啪一聲落在顴骨上。他壓平嘴角“切”了一聲,嘟噥說:“這家夥倒是會偷懶。”

他不擔心禪院家在自己宿舍裡搞鬼,因此也不太感到被冒犯。他和禪院影都清楚,這對於六眼的擁有者來說實在太小兒科了。

另一邊,禪院影一路在心裡默默為自己的聰明機變鼓掌,司機怎麼就不能兼職鐘點工呢?妙啊妙啊。

隻能在心裡鼓掌,為了給五條大少爺湊出鐘點工來,他不得不自己出任司機。

這種還算輕鬆的心情隻維持到踏入禪院家大門為止。

禪院影從駕駛座下車,門口等候的家仆匆匆繞過車尾遞傘過來,亦步亦趨地將他遮入回廊。

禪院宗家的宅院永遠如此冷寂清淨,禪院影隔著廊簷瀉下的斜陽往庭院裡望,移栽的潢川金桂又換了一株,依然安置在風水師當年看定的位置,葉片零星泛著蠟光。

“老爺上個月拍回的,兩周前才經海運到。”引他到議事堂前的管家含著微笑,“您雖然離家,老爺也總是記掛呢。”

禪院影“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移門而入。

議事堂中,家主禪院直毘人、堂叔禪院扇踞坐在前,禪院直哉染成金色的發頂正對著禪院影,低著頭侍茶。

“堂侄在外麵野了一年,什麼規矩都忘光了。”禪院扇頭也沒抬,端著茶杯說,“進了議事堂,膝蓋也這麼硬?”

他對出身旁支的禪院影一向沒有好臉色,禪院影更習慣了對他視而不見,並沒有回話的打算。還是禪院直毘人伸手說“坐下吧”,又吩咐禪院直哉給他分茶。

禪院影捧著繪金的茶杯發呆,淡綠的茶湯細而緩地落進去,收尾時不慎濺了一滴在他的指節上。禪院影愣了一下,瞥見禪院直哉懊惱地偷眼看他,默默地低下頭喝茶。

禪院直毘人等他喝了一口才問:“你跟五條悟,關係有好轉了?”

“隻是尊敬夜蛾老師。”禪院影放下茶杯說,“五條悟……就是老樣子。”

禪院直毘人笑了笑,兩綹筆直尖銳的胡須一翹,緩緩說:“能拉攏五條家固然最好,營造交好的假象也是有利的。原本我不讚成你去上什麼咒術高專……但‘六眼’鬨這麼一出,你留著也好。”

禪院直毘人看著他,初現老態的眼皮微微蓋住瞳仁,仍是一雙精光矍鑠的、權貴的眼睛,“但容我提示,禪院影,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禪院影離開後,禪院直哉急急忙忙地也告退,禪院扇看著門間漏過的矩形光陣迅速地一翕一張,拈杯冷笑說:“你看中的繼承人。……連立場都要靠‘束縛’來維持,祝我們好運吧,哥哥。”

“——哥哥!”

禪院影在廊間回頭,布什鶯地板被急促的腳步踏得亂響,幾張軀俱留隊的熟麵孔在隱蔽處微微一露,被禪院直哉的聲音惱怒地喝退。

禪院影耐心地等了一會,果然看見禪院直哉那顆金燦燦的腦袋匆忙地從回廊儘頭冒出來,又立刻縮了回去。

禪院影感到疑惑。不過禪院直哉很快又出現了,揣著手慢吞吞地走過來。

……剛才不是跑得很快嗎?禪院影在心中丈量他的速度,似乎比正常步行還要緩慢得多。他目光上移,掠過禪院直哉蠻不在乎中透著緊張的古怪神情,在他染成金色的腦袋上微微一落。

也許是叛逆期吧。禪院影想。

“禪院影。”禪院直哉踱到他麵前,好像剛才大喊“哥哥”的另有其人似的,抬著下巴說:“禪院家就這麼留不住你?那老頭跟總監部攪了半天才沒讓他們摻和,今天酒都沒喝。”

這不是挺乖的嘛。禪院影想著,挑起他的一縷短發看了看,被染料摧殘過的頭發看起來沒有被好好保養,撚起來有點粗糙。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往下遊移,被禪院直哉血紅的耳朵嚇了一跳,手指滑下去捏他的耳釘。

“……這是咒具?”禪院影遲疑地問。

“——不是!!”禪院直哉幾乎要當場跳起來,可被他捏住了耳釘,隻能麵紅耳赤地定在原地不敢動彈,表情堪稱羞憤欲絕,“你給我放開!”

他喊完第一聲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丟人,第二句的音量明顯降低了,顯得咬牙切齒的。

放開就放開。禪院影順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把手揣回兜裡:“大人的事你少管。”

禪院直哉的耳朵和脖子還紅著,臉色卻陰沉下來,好一會才說:“我隻比你小一歲。”

禪院影端詳他的神情,心說壞了,踩雷,仆街,怎麼對叛逆期的小孩說這種話?這不是助長他的不馴之心嘛。

禪院影沉吟了一下,微微傾過身說:“我隻是跟你開玩笑。”

在他的印象中,禪院直哉很討厭自己靠得太近、聲音太低,往往會為了逃脫而選擇儘快終止對話。從小到大,禪院影用這一招糊弄堂弟百試不爽,騙他簽下的不平等條約數不勝數。

不過這次禪院直哉拉著臉,居然並沒有買賬:“那就說點不是玩笑話的。”

禪院影:……

禪院影直起身,感到有些棘手。

好吧,確實不該指望一個招數用一輩子的。禪院影遺憾地想,小孩終究會長大,真令人惆悵。

“雖然直哉說過會追隨我,但你當然可以質疑我的選擇。”禪院影斟酌著回答說,“不過我姓禪院,這是永遠不會變的。”

禪院直哉微微感到眩暈。

“你最好彆指望我乖乖守在第二順位繼承人的位置上等你。”他聽見自己說,“你們倆各有各的異想天開,老頭最後如果選了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嗯嗯。”禪院影接過家仆遞來的傘,回頭向他笑了笑,“到時候請把禪院扇的清閒位置留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