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張 春日宴(1 / 1)

“伯娘。”衛燕然跨入庭院,還未見到陳汝時就開嗓道,“你叫我來乾什麼?總不能是想我了吧?”

陳汝在她一隻腳跨進院子時就開始皺眉,嘴上說著:“你看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沒半點兒女郎樣。”一轉頭又招呼著丫鬟們上了衛燕然喜歡的茶和點心。

衛燕然卻嬉皮笑臉道:“我都這樣好多年了,您早該習慣了。”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陳汝身旁:“說吧伯娘,是什麼壞消息?我受得住。”

陳汝長歎了口氣,嘗試著用挑剔的眼光地看了眼衛燕然,隨即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頭疼地扶住額頭。隻好坦白道:“大長公主家的春日宴馬上要開了。你知道的吧?”

“當然。”衛燕然得意地挺起胸膛,“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去搗亂了。現在大長公主彆院裡‘衛四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還豎著呢。”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陳汝的頭更痛了。

春日宴本是大長公主近年來熱衷拉媒保纖後所衍生出的附屬品。每年春日,大長公主都樂於邀請京城適齡的才子佳人們共聚一堂,或比試或賞花或踏青,總之,給這群青年男女一個相看的機會和借口,好促成一對又一對的姻緣。

這樣的盛況一直持續到大前年,也就是衛四也開始參加春日宴那年,一切有關春日宴的美好都像是踩了刹車似的,就那麼戛然而止了。

去年更是,堪稱自春日宴舉辦以來最混亂的一屆。才子佳人的佳話沒成多少不說,僅成的幾對裡還當場出現了怨侶,發誓一定要老死不相往來。

從此,衛燕然徹底上了大長公主春日宴的黑名單。

雖然衛四平日裡乾的壞事大大小小也有不少,但這件事也算她乾的壞事裡排得上號的了——因為鬨得太大在皇帝那裡都掛上名兒了。

這一回想,就讓陳汝沉默了良久,坐在一旁的罪魁禍首還毫無察覺地問道:“怎麼了?伯娘你怎麼不說話了?春日宴要開始了,然後呢?”

陳汝再次長歎了一口氣,道:“今年大長公主特意寫了帖子點名要你去。”

“真的假的?”衛燕然蹙眉,疑惑道,“她去年不是說我不得踏入她的春日宴半步嗎?怎麼今年又改了主意?”

陳汝有氣無力地回答道:“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摸不著頭腦還吊兒郎當的衛燕然,唉聲歎了口氣,道:“許是聽了些外麵說你愛慕太子的流言,怕你禍害她外孫,所以乾脆召集起全城的青年才俊,好叫你移情彆戀。”

衛燕然抬眉,笑道:“讓我移情彆戀多簡單,找幾個和太子長相相似的男寵送我就好了啊。”

“好了。”陳汝打斷了衛燕然的胡言亂語,頭疼地揉著太陽穴。

先不說去哪裡找和太子容貌相似的人,就是找到了也不可能送給誰做男寵,不然皇家的臉麵往哪裡擱?這種話也就衛燕然敢說。

陳汝現在隻要一想到幾日後的春日宴,就心生疲憊,恨不得當場打死這混不吝的小混蛋。

“總之,帖子給你了,自己看著辦吧。”

衛燕然眼睛一亮:“那我能不去嗎?”

“你說呢?”陳汝扯出一個笑,眯著眼看她。

“……我知道了。”

談話結束,陳汝示意侍女將拜帖呈上,然後朝衛燕然擺了擺手,不願再多說了。

衛燕然也識趣地起了身,告彆了陳汝。

在衛燕然行至門檻處時,陳汝突然出聲提醒道:“對了,大長公主特意提到了,讓你穿好深衣曲裾,彆讓她再看見你穿你那身青袍子招搖撞市了。”

聞言,衛燕然腳下一個趔趄,被門檻狠狠地絆了一下。好在她及時扶住門框。然後回頭給了陳汝一個尷尬卻不失體麵的笑容,問道:“如果我不穿,會怎樣啊?”

陳汝微微低頭作思索樣,故意道:“也許會被長公主抓去穿宮裝吧?”

衛燕然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門外。

待衛燕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時,院內的兩個丫鬟正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聊什麼。聽見她回來的聲響,兩人便都不說話了。

“喲,都在呢。”

青竹冷哼一聲,不看她。

紅梅起身迎道:“公子回來了。大夫人找你是有什麼事嗎?”

“嗐,彆提了。”

衛燕然繪聲繪色地重現了和陳汝的對話,然後瞪著眼睛扒拉著臉皮,難以接受地猜測道:“大長公主不會是吃菌子被毒到了吧?”

“我聽說之前她非要吃雲南上供的什麼見手青,在府裡瘋了三天呢。”

紅梅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青竹努力繃著的嘴角也泄露了一絲笑意。

“伯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衛燕然歎氣,“她居然接帖子了……真不知道是誰給她灌了迷魂湯。”

“大夫人既然這麼做,也自有她的道理。”青竹難得開口安撫道,“倒是女郎您,至今沒被大夫人打死,真是個奇跡。”

“青竹你怎麼能這麼說。太讓人傷心了。”衛燕然作西子捧心狀,蹙著眉,“就算你是伯娘那邊送來的,也太過分了。”

說完,她又繼續危言聳聽道:“而且長公主要抓我去春日宴,考慮過這京城裡其他人的感受嗎?本來前兩年成的人就少,好多都指望著今年我不去,他們好相看來著。你看這事兒整的……”

“瞧您這話說的,前兩年成的人少,這事兒怪誰來著?”紅梅嗔怪道,“不還是公子你自己惹出來的事兒嗎?”

衛燕然啞然,隨即又裝模作樣地唉聲歎氣:“怎麼連紅梅你也這麼說!衛家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嗎?我真是……百口莫辯啊。”

“板上釘釘的事兒,還百口莫辯呢。”紅梅取笑道,“若不是去年我陪著公子您走了一遭,簡直都要誤會了。”

“好啊你,”衛燕然故作惱怒,“居然敢取笑公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就要去抓紅梅。

“好了彆鬨了,正事要緊。”青竹肅起臉,妄圖主持大局,她知道若是再不打斷這倆嬉皮笑臉的滾刀肉,話題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拉得回來了。

——可她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太多,捂住了嘴,笑聲就從眉眼裡跑了出來。

但衛燕然和紅梅對視了一眼,還是停了下來。

見兩人聽勸,青竹滿意了,於是勉強找出個理由,安慰了衛燕然一句:“往好處想想,女郎您的禁足時間不就縮短了嗎?”

“也就短了幾天……”衛燕然唉聲歎氣地抱怨了一句,但抬頭觸及到青竹的目光,又改口道:“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短幾天也不錯了。”

青竹又道:“總之,既然女郎接了春日宴的帖子,那就……”

她本想安排些什麼,但看著麵前的兩人,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長歎了口氣,理了理自己已然非常平整的衣裳,道:“罷了……我先下去吩咐他們做準備了。

“女郎您這兩天最好也彆到處亂跑,免得我要找您時找不到。”

說完,她端正又敷衍地行了禮,離開了。

留下衛燕然和紅梅再次在原地大眼瞪大眼。

“我感覺,我倆好像被青竹鄙視了?”衛燕然抬頭看向紅梅,“是吧?”

“不是‘好像’,”紅梅歎息了一聲,“是‘就是’。”

衛燕然低頭反省了三秒,但眼珠子一轉,又快活道:“……算了,不重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們去族學找小弟和小妹他們玩吧。”

東宮。

一個雙眼細長,鼻尖唇薄的門客敲開了太子的書房。

“太子殿下,大長公主那邊傳來消息,說帖子已經給衛家送去了。”門客恭敬地對著高座上的男子說道,“衛家那邊的門房說,衛夫人已經寫了回帖,準備明日送給大長公主。”

“哦?”高座的人放下手中的書卷,“這麼快就接帖子了?我還以為她要掙紮一番呢。”

那門客笑了,細長的雙眼和天生上揚的嘴角讓他好似一隻笑麵狐狸,他回答道:“這屬下就不清楚了。不過,想必是衛夫人的功勞吧。”

“也好。”太子將桌上的書一推,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台。看著窗外逐漸西沉的陽光,他轉了轉手中的珠串,又問:“老三那邊的消息如何了?”

“已經將當日之事散布出去了。”

“嗯……說起來,老三應該也到年齡了吧?”太子低頭思索,手指互相摩挲了片刻,“春日宴的帖子也給老三送一張去吧。”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隨後又補充道:“謝娘子那邊也去送一張。”

門客沒問是謝家的哪位娘子,恭敬地低頭應“是”。再抬頭,依然掛著那張像狐狸一樣的笑麵。

太子走在窗邊時便不動了,朝門客擺了擺手,門客也就默契地退下了。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仰頭看著夜幕緩慢吞噬著夕陽的餘暉,雖還未到夜晚,月亮和零星的幾顆星子已經點綴在了夜空之中。

想必明日應當是個好天氣。

他理了理衣裳的袖口,趁著夜色未至,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