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走嗎?(1 / 1)

新概念賽博神醫 鴻驚 3670 字 2個月前

雪白刀光與鮮紅的血在灰黑的世界裡亮起的那一刹那,她聽見巨大的風聲自身邊呼嘯而過。

世界都停滯在這一刻,燕高雲滿是透明裂縫的領域、那張擋在半空中的、布滿裂縫的卡牌、還有X1那張恐懼與驚喜交加的、據說是英俊的臉,鮮紅的血液正順著那一道乾脆利落的刀口緩緩噴湧而出,像是開在黯淡世界裡的一枝鮮亮的花。

燕高雲的領域外,那些由蠕動的黑色線條聚集成的、正俯身窺視她們的、麵目模糊的巨人,它們的動作也凝滯在半空中,像是窺伺珍寶的、巨大的黑色蛇群。

以及透過這些黑灰色的巨人,高懸於天空之上的、灰白色的浮空島。

“已...殺死X1,結果出現重大偏離...侵入代碼已...絞殺,收集所有數據,重新開始計算,代號為X1的桎梏解除,核心權限解鎖,前溯假設功能為您啟動。”

副係統的聲音在腦子裡出現,剛開始隻是小小的一線聲音,還伴隨著大量的噪點和雪花,但它的聲音越來越流暢,那華麗而冰冷的聲音也在腦海中逐漸放大,到最後鋪天蓋地,在燕高雲的領域中轟鳴出巨大的回響。

巨大的光屏鋪在半空,林寒溪自那模糊不清的背景裡,看到了X1清晰的臉。

那背景也漸漸清晰起來,它看起來甚至是一場盛大的儀式。黑發黑眼的X1一身禮服,正伸手攬著某個人的肩膀,想要在她的臉上烙下一吻。

對麵的人麵容模糊,隻有眼睛是清晰的。

那是一雙熟悉的眼睛——林寒溪自己的眼。

她大概是幸福的,因為那眼睛裡含著笑。現實中的林寒溪死死握緊手裡的短刀,對那無知的笑容感到毛骨悚然。

畫麵凝固在那一刻,然後飛速開始倒帶。

“GW709區的X級汙染物淨化收容完畢,這也是聯邦史上首次完全淨化收容X級汙染物,這對浮空島居民來說意義重大。也由此,異能管理部特彆行動組將全體接受表彰,首位S+異能者將於下月升職為...”X1誌得意滿地自機艙躍下,身後的升降機正在卸下一個大型的密封裝置,他身後的海麵正掀起連綿不絕的巨浪,滿目沉鬱的藍黑。

“維爾哈學院在異能管理部的新一輪遴選中表現出色,多位異能者突出重圍,與此同時,作為副考官的S級異能者燕高雲隊長在此次遴選後宣布退役。”年輕而陌生的身影們被凝固在遴選結束的那一刻,燕高雲背對著所有人離開,她麵無表情地伸手壓低了自己的帽子,沒人注意到,一滴血啪地落下,砸在了她的腳邊。

“維爾哈此次入學測試中,新生大放異彩,學院官方向社會各界發表演說,歡迎更多的年輕血液加入學院,為守護聯邦而戰。”夕陽西下的訓練場上,身形修長的少女大概是剛結束完一輪訓練,聽到了什麼,正驚喜地回頭看,那夕陽的餘暉映在她眼睛裡,映出一雙極亮的、生機勃勃的眼睛。

她的手指間,還捏著一縷生生不息的、燃燒著的火焰。

林寒溪再次認出了,那是屬於她自己的眼睛。

不對!不對!既然最開始和結尾都在,那中間呢?中間的她去哪裡了?

那光屏上的畫麵開始扭曲,所有的顏色瘋狂地湧向中間,絞成令人目眩的漩渦。再也看不清畫麵了,隻剩下X1的聲音,優雅而溫柔地,從四麵八方壓下來。

“你就是這次入學測試中第一的新生嗎?我叫...,比你差一點,是第二,能給我看看你的火焰嗎?”

“這門課的導師是很嚴格,不管他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兒?你上次去危險的下街區,可把我嚇壞了,我找了你半天,生怕你出什麼事。”

“好強的異能啊,如果我要是有你這麼強的話就好了,我就不會...不,並沒有什麼事情,一切都很好,不用擔心我。”

“最近汙染物頻發,我們也要開始執行任務了,能跟你分到一隊真是太好了,至少如果倒黴遇到了汙染物,你肯定願意撈我。我從哪裡學的撈這個字?當然是你教的啊。”

“不,不用管我,快走!”

“...你,你應該看得出來吧,我喜歡你。我也想等到治愈出院了再好好跟你說,會顯得我不那麼像攜恩圖報,可還有那麼多的人都很喜歡你,我...我怕等不及了。”

“你愛我嗎?”

X1的聲音溫柔繾綣,那誓言般的問句裡麵卻淬滿了致命的毒藥。

一種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攫取了林寒溪的心靈,她死死握緊刀的手已經開始發痛,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她幾乎是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喃喃出聲:“不要...”

不要回應他。

已經晚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含著心動地、雀躍地回答:“是啊,我愛你。”

來不及了。

光屏裡正瘋狂攪動的漩渦終於平緩了下來,畫麵裡是整潔乾淨的病房,窗戶外是稀有的、溫柔的陽光,雪白的窗紗被微風吹動,一下下拂在窗戶上。

病床上的青年正用力地禁錮住那剛剛答應了自己告白的愛人,她的長發光潔而柔軟,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地紮進她的心臟裡,那人類的胸腔裡,心臟還在做最後的搏動。

她的麵前浮現出那張透明的卡牌,卡牌上的女孩有著陽光燦爛的笑容,身畔開滿了向日葵。

那張卡牌上滿是裂痕,係統崩潰前無序的雜音和噪點充滿了整個房間。人和人工智能都在死亡,隻是死亡的方式有所不同。

X1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的聲音傲慢地在滿是死亡的房間裡響起:“通報,...卡牌已狩獵完畢,真是好用的卡牌啊,怪不得我總覺得她強的過分,強得...令人討厭。告訴上麵,把他們允諾我的S+給我,不要想著賴賬,沒有我,她的大腦留不下來。”

透明的巨型營養缸中,粉白的組織連接著無數的線路和儀器,缸中的大腦做著永不蘇醒的美夢。

浮空島迎來了又一個平靜而幸福的寒冬,這裡繁華、溫暖而美麗,摩天大樓上的人們歡歌宴舞,禮服華麗的裙擺重疊交織。島下也長滿了摩天大樓,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晝夜不休,卻已然開始破敗。

大樓間的光屏上播放著活力滿滿的音樂,形形色色的人們瑟縮在大樓間潦草搭建的縫隙中,麵容臟汙的流浪漢在自己的胳膊上紮進售賣血液買來的鮮紅色的致幻劑,決定在臨死前給自己一個美麗的夢。

看不見的地方,更多的人正在死去。蒼白的、漠然的、被饑餓、寒冷和違禁藥品摧毀的、無望地死去。

潔白柔軟的雪花自繁華絢爛的高樓更高之處緩緩飄落,映在瀕死之人的瞳孔裡,是星星點點混沌的白。

林寒溪的瞳孔驟然縮緊,她嘶啞著出聲,說:“原來是這樣。”

她低下頭,看著X1無力地倒在一半的身影,重複了一遍:“原來是這樣。”

她閉了閉眼:“放VCR環節到這裡可以結束了,現在我問你,X1死透了嗎?說實話我現在有點擔心,畢竟你們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機械人...可能還有賽博生命,我很怕他給我來個突然詐屍什麼的。”

她說著害怕,握著刀的手卻沒有任何放鬆,唇齒間咬著森森的血氣:“但是沒關係,我可以殺他一次,就可以殺他第二次,他是人類我可以刺穿他的頭顱和心臟,他是機械我可以把他所有的元件都燒成塵灰,他是賽博生命,我可以炸掉他的主機,摧毀他所有的硬件,讓他不管是□□還是意誌,都絕無可能再愚弄或者奴役我。”

“現在我說完了,回答我,他死透了嗎?”

“無論是從物質還是精神上,X1的生命跡象都已經完全消失殆儘...我是說,死透了。”敏銳地察覺到林寒溪的心情正處於極度劇烈的波動中,副係統識趣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辭。

“請您放心,那隻是計算出來的其中一條與X1有關的、未來的可能性而已。並不是已經發生過的現實,也不具備任何的“預言”性質,畢竟正如已經切實發生在您眼前的那樣,X1已經死了,與他相關的可能性也已經從我們的未來消失。如果一定要說這計算出來的成果代表某種不幸的命運的話,恭喜您,您已經殺死了這一不幸的命運。”

“這隻是其中一條不幸的命運...對嗎?”林寒溪沉默了一下,確實,副係統親自判斷這一不幸的命運已被她“殺死”的那一刻,林寒溪的心頭鬆了一下,但隨即她便意識到了這一措辭背後的隱喻。

還有更多條為了圍獵她而來的、不幸的命運。

她隻是斬斷了一根蛛絲,而這一根蛛絲的背後,是巨大的蛛網。

副係統並沒有回答,它沉默了一下,突然問了一個看起來毫不相乾的問題,它問林寒溪:

“您喜歡這個世界嗎?我是說,您看到的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