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那道原本扣在他手腕上的軍用光腦自動鬆開，輕盈地落在地上，伊甸的警告聲瞬間響成一片：“警告！警...告！X1實施主動脫離，已無...法對其提供保護，請儘快...執行收容任..”

林寒溪和燕高雲的手環也開始相繼發出警告：“汙染濃度過高...已為您計算目標位置坐標，回艙路線已規劃，祝您一路順...”

那道無形的細縫還在向外蔓延，林寒溪眼看著燕高雲又麵無表情地往外吐了一口血，慘白著臉硬是把滿是裂縫的領域頂住了。

但伊甸聲音的卡頓還在繼續，雪花似的噪點鋪滿了後麵的音軌，最後隻剩下忙音了。

林寒溪在那一瞬間，“看見”天空中正在向下生長無數蠕動的黑色線條，它們悄無聲息，卻極速地落滿了被火力清洗過的GW327區，落在廢墟裡，落在焦黑的土地上，落在直直升向高空的霧氣柱裡。

幾乎是在落地的瞬間，這些黑色線條聚集成模糊的、跪坐在地的龐大人形，那些人形的頭部聚集著微笑似的線條，低頭對著林寒溪“看見”它們的眼睛，麵部的孔洞張合。

副係統在腦子裡發出尖銳的蜂鳴聲，打斷了這場觀測。林寒溪沒忍住一個踉蹌，被燕高雲的機械臂及時扶住。她終於把自己從那種“觀測”的狀態中拔出來，反手死死攥緊燕高雲的手腕。

還沒等她開口，燕高雲就把另一隻手按在她的手上，極其輕微地對她搖了搖頭。

林寒溪及時地刹住了車，感覺燕高雲維持著那個扶住她的姿勢，對旁邊的X1說：“她看起來不太好，目標坐標就在前方不遠處，你既然已經把“彩虹”打了，就先過去看看，我得在這裡呆著。”

林寒溪看不見X1的臉，隻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平板了很多：“我需要她給我指路。”

燕高雲輕巧地把自己的手環甩下來拋給他，光屏上依舊明晃晃地亮著那個目的地坐標，看上去確實不遠了：“我的給你。”

手環落進X1的手裡，發出輕微的、被擠壓的聲音，那個光屏晃了晃，幾道漣漪似的波動卷過，頑強地扛住了。

X1冷哼一聲，順著伊甸掉線前規劃的路線離開了。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林寒溪這才對著燕高雲說出她原本想說出的話，她的聲音裡帶著焦急：“X級汙染物已經同化，這裡的情況更加危險，您是否要...”

燕高雲搖了搖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對著她的光腦呼喚了伊甸。

光屏上的一切都保持原樣，燕高雲確定了伊甸仍然處於離線狀態，對她露出個笑來：“我知道，但你確定，你應該不會想要他繼續活下來的。”

這位一直以來都保持著最大限度沉默的、來頭和經曆都同樣神秘的S級，突然間說了這麼一句話。

林寒溪警惕地看著她，謹慎開口：“我確實不讚同他的部份做法...但...”

她的話被打斷了：“彆緊張，現在伊甸不在，我等了很多年，才遇到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機會。出身於GW327區，異能...拔群，你甚至能治愈我身上的傷口，看起來還是個善良的孩子...”

燕高雲曆數著林寒溪的信息，突然掀開了她的底牌：“讓我猜猜，你的卡牌，究竟是什麼？”

林寒溪被這一個輕飄的問句瞬間搞毛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偽裝的還算真實，沒想到被燕高雲抬手就揭了老底。下一秒的她掙開了燕高雲的手，紅線、短刀分彆被她握在雙手間，她警惕地看著燕高雲，一邊思考怎麼破局，一邊拖延時間發問：

“你想說什麼？”

燕高雲對著她露出一個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年齡感會更明顯一些：“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畢竟這世界上能夠治愈我的人並不多。我費這麼大心思，是想為你不留後患的殺掉一個人。”

林寒溪反應很快：“X1?”

燕高雲點頭：“是的，對於我來說，他隻是個有些招人厭煩而已。但是對於你來說...你不覺得他長的有些眼熟嗎？”

林寒溪回想了半天，並不覺得X1的相貌有任何熟悉之處，隻對那個看人如看蟲子的眼神印象頗深，簡單地回話：“不覺得，他像誰？”

燕高雲啞了一下，又緩緩開口：“伊甸這次的計算誤差確實出乎我的意料，好吧。”

她看著林寒溪的眼睛：“接下來的話我隻說一次，你要記好。你身上的那個卡牌有很重要的作用，我不能告訴你它具體代表什麼，但我希望你知道，卡牌的存在早已被這個世界的眾多人所知曉，但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它在你身上，否則你會被不惜任何代價地絞殺，或者圍獵。”

“X1出現在了錯誤的時機，所以你覺得他平平無奇，甚至因為他的某些行為而厭惡他，覺得他麵目可憎。但是按照伊甸的計算，你本該出現以新生的身份出現在維爾哈學院，見到二次覺醒後異能等級S+的他，然後你會被某個意識左右，愛上他，或者他們。最後你會像許多曾經曇花一現的人一樣，毫無知覺地死在一場永恒的美夢裡，大腦被剖出來，白花花地在營養缸裡漂浮著。”

“相信我，那個場景不會很好看。”

“我已經經曆過一次失敗了，那次之後伊甸對我的控製呈指數級的加強，我不能在這之後為你提供什麼幫助，甚至不能記住你。對於X1，我是說真的，你真的該親自動手殺了他，答應我，活下來，等你再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會看到希望的。”

“理論上我已被屏蔽任何卡牌相關內容，所以不必擔心，無論在這之後發生什麼事情，我的記憶都會自動扭曲合理化。我不會泄露你的存在。”

“我會記住你從未治愈我，那隻是X級汙染下短暫的夢。”

“如果見到那顆北極星，請代替我向她問好。”

燕高雲自顧自地說完了話，沒給林寒溪任何答話的機會，她閉上眼睛，機械半身發出長滴聲，伊甸的聲音從裡麵傳出。

“記憶重置中，記憶重置完畢，本次任務已執行完成，下一次蘇醒時間設定完畢，十年後。”

林寒溪站在原地，看著燕高雲再一次平靜地睜開眼睛，眼睛裡還帶著機械的冷漠，說：“自動清理已完成，查詢X1坐標。”

X1的坐標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那道身影繞過廢墟向這邊靠近，聲音裡帶著機械的質感：“目的坐標已檢視，無X級汙染物可收容微片級存在，請重新確認坐標。”

燕高雲站在原地，偏了偏頭，下一秒那搖搖欲墜的領域裂出更大的縫隙來，林寒溪再次看到了那由黑線聚成的、跪坐在地的巨人，此刻那近在咫尺的巨人正緩緩向下俯首，蠕動著的黑線向裡輕輕探進。

巨大的危險感瞬間淹沒了林寒溪，她扣緊手中的短刀飛速向後退去，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拉住了腳腕，瑰麗的紅線從她指縫中激射而出，淩厲而靈活地繞了一圈。

那東西被割斷的瞬間，林寒溪聽到了X1疑惑的聲音。

還是遲了一步，她仿佛已經看到黑線正探向她的大腦，腦海裡再次響起了隱秘的耳語聲，她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裡，再也無憂無懼。

尖銳的警告聲再次響徹了她的整顆大腦，自從下來之後副係統就好像被掐掉了除警告以外的所有功能，但好在這個功能足夠好用。

林寒溪猛然睜眼，看見自己的手上已經開出了朵烏黑的、蠕動著的線條組成的花，她握緊手中的刀，咬著牙偏頭看向X1，看見他以一種驚懼和驚喜混合的表情看向自己的頭頂。

頭頂上是那張破碎的、巨大的卡牌。

更多細碎的裂痕出現在卡牌上，但那漆黑的、蠕動的線條被嚴嚴實實地擋在外麵，燕高雲依舊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林寒溪向X1飛掠而去，她的表情堅硬如鐵。

那恐懼的神色終於占據了上風，X1毫無風度地開始大叫：

“是你！是你！我等了你那麼久！原來你在這裡！啊！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異能等級S+，是你命中注定的愛人。”那名字應當是很驕傲地報出來的，卻被扭曲模糊成難以辨識的字符。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認識？這太糟糕了，你看看我，你仔細看看我的臉，你一定會喜歡的，你不知道嗎？我也喜歡了你很多年，伊甸說我會是你人生中的男主角，我。”

X1恐懼和瘋狂交織的聲音戛然而止。

甚至都來不及動用他被彩虹強化後的力量。

林寒溪第一次感覺自己與那張存在於意識空間裡的卡牌聯係如此密切，她要他跪在原地迎接死亡，他就被卡牌捆死在原地，就像幾十秒前他用異能拖延了林寒溪後扯的腳步，送她去死一樣。

燕高雲所說的、即將開展的操縱和圍獵徹底激怒了她，眼前這個麵目可憎，明明對於死亡害怕到戰栗卻仍然口口聲聲訴說著所謂對她的愛意的人，像是一根顯現在她眼前的、黏稠的蛛絲。

那背後是一張迎頭向她罩來的、泛著腐臭味的大網。

刀光鋒利至極的時候，看上去會像是月光。沒有任何猶豫地，林寒溪割斷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