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向(1 / 1)

冠軍侯花了一點功夫把定理的證明和運用講明白,解答了皇帝艱苦思索的困惑。可這還並不是終點,“勾股定理”隻是邏輯證明的起點,難度隻在於適應形式邏輯的全新思維,而緊跟著勾股定理的就是全等三角形。相比於勾股定理中好歹夾雜著的幾個新概念,相似三角形及圓的有關定理簡直就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話,簡單到掃一眼全部能記住:

“三條邊對應成比例的兩個三角形相似”、“圓的直徑平分圓”——這不就是廢話嗎?

輕鬆自如的記下廢話,再隨手翻一翻教輔書上的例題,尤其是某些大題:

【請證明,圓的內接凸四邊形兩組對邊乘積之和不小於其對角線的乘積;並將此結論推廣至任意的四邊形。】

皇帝:???

——這些詞他明明每一個都認得,可它們怎麼可能組成一句話呢?

皇帝竭儘全力的在題海中撲騰了幾天,越撲騰越是昏頭漲腦。這幾天他與幾何大題、二次函數、反比例函數艱苦搏鬥——或者說單方麵的被毆打——學習進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他終於痛苦的發現,現在的數學已經不再是四則運算時可愛的模樣,而漸漸露出了獠牙;而且這種獠牙還分為兩種,一種是用顯而易見、看起來簡直是廢話的定理把人騙進來,再猛然用天書一樣的證明重拳出擊;另一種……唉,另一種定理直接就是天書,當頭一棒力劈華山,也就根本不存在可以被輕易理解的妄想了。

當然啦,學是肯定學得會的,隻是時間嘛……

自然,在皇帝艱苦而徒勞的掙紮中,冠軍侯也提供了不少幫助。不過,這種幫助的效果並不算好。畢竟,冠軍侯的性格是寡言少泄而非巧舌如簧,你讓他要言不煩的傳達軍令是絕對沒有問題,但你要他循循善誘、巧妙比喻,從各個角度將一個複雜抽象的概念講得妙趣橫生……

唉,我們還是談談怎麼打匈奴吧。

不過,相較於知識上的挫折,最令皇帝難以忍受的還是身邊人的反差。長平侯衛青幾乎是和他一起學的數學,現在也亦步亦趨的走到了幾何與函數部分;雖然迄今為止,衛青將自己的學習狀況隱藏得非常好,但皇帝依然從痕跡中敏銳地發現,衛大將軍似乎也不覺得這些天書有什麼太大的難度!

難道他還成了三人團中進度最慢,水平最差,理解力最次的那一個了?!

欺天了!

可以說,在察覺到這一點端倪後,皇帝的內心是相當受刺激的。沒錯,他早就認識到了自己的軍事能力遠不如兩位大司馬大將軍,但君主善能將將而非將人,再說霍去病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天子門生。冠軍侯將星閃耀,也隻能說明青出於藍,他這個老師眼光格外獨到;培養將才的手腕如此高明,隻會助長皇帝的自矜。

但現在,鐵一般的現實橫亙在麵前,卻是無所如何也遮掩不過去了的了。數學這種玩意兒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而有天賦的人甚至都搞不懂平凡人怎麼可能不會——武帝的腦子其實相當聰明,可與霍去病及衛青比起來,那種差距就相當之刺眼了。他甚至悲哀的覺得,過去冠軍侯的巨大成功,可能真不是因為自己教導有方,而是人家天生天成,怎麼打都能贏。

……不是家人們,這就實在有些讓人破防了。

當然,大漢天團也不是沒有想過彆的辦法。因為武帝不願意到老太太那裡做“小劉”,所以常常由霍去病將他的疑問轉交給鄧老太太,再把疑問轉達回來。這樣的中轉效率當然不高,而且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短板。老太太在差不多摸清了這位“劉先生”的底細之後,就曾很委婉的轉達過建議——他其實可以考慮把精力用在文科和實用技術上。

皇帝:???!

你幾個意思?

他大為憤怒,以至於違反了大漢敬老養賢的政治正確,出聲抨擊:

“荒謬絕倫!朕還有什麼經綸典章,需要向她請教?是四書五經,還是諸子百家?這些人僅僅淺薄無知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如此狂妄!”

沒錯,雖然現代世界的生產力進步了可驚可怖,令古人惶恐驚歎的地步;但以皇帝這幾個月的見聞來看,現代人的力量強則強矣,在文學典章上的造詣卻委實不敢叫人恭維。就以他們的東道主穆祺穆氏為例吧——看看他那些狗爬字!看看他那些粗鄙之語!看看他日常寫作的那些些不學無術的遣詞造句!他們的所謂“文科”,又有個什麼搞頭?

現代世界的語文曆史課本,皇帝又不是沒有翻過。以課程要求而言,能在高中教育背下《論語》、《孟子》的,都可以算是文科中的高手高高手了。以老劉家的文學素養和學術成就,用得著在這樣的低端局裡打滾嗎?也不辱沒了身價!

話不投機至此,皇帝的語氣已經相當不悅。天威震怒之下,連霍去病都不能不噤聲。但出乎意料,一直侍立在側的長平侯衛將軍居然開口了:

“臣先前外出的時候,也曾拜會過那位鄧老校長,並請教了一二。鄧老校長告訴我,‘文科’也並不隻有經綸典籍、吟詩作賦;還有更精深的學問。”

皇帝抬起了眉:

“你還見過那老太太?”

“不錯。”大將軍道:“臣在這裡的身份,畢竟是去病的舅舅……”

大漢三人團在幸福村裡行走,總是要有個合法的來曆和恰當的人設,做為對外的掩護。穆祺斟酌再三,為霍去病偽造的人設是“身手敏捷品行優異卻不幸喪親從小失學的好青年”;衛將軍的人設自然隨之更易,變成了“身手敏捷的好青年那與人為善氣度恢弘的好舅舅”;至於劉先生嘛,目前的人設大概是“爹味很重脾氣很大但非常慷慨的大怨種”(注:該人設暫時對本人保密),每個都很符合平時的表現。

可以想像,三種人設之中,最受歡迎的肯定是長平侯衛將軍——冠軍侯畢竟是太悶太高冷了,除了少部分被強力懾服的鬼火少年,以及獨具慧眼,能一眼看穿年輕人天賦的鄧老太太之外,在大眾輿論中的存在感並不強;真正在村子裡長袖善舞、以誠待人,桃李不言而下自成蹊者,還得是兢兢業業的衛大將軍。

說白了,要不是衛將軍這幾個月來與鄰為善、樂於助人,靠靈活而高明的社交手腕打下了堅實基礎;孝武皇帝因旱災而謀劃出的狂野拉攏計劃,絕對沒有任何落地的可能。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說起來倒是簡單,但現在的世界是你免費發米發麵發牛奶,人家就願意白要的嗎?大多數人能夠收下“賞賜”,不是因為皇帝的什麼“恩惠”,而純粹是看“小霍舅舅”的麵子——願意收禮感謝,主動和你扯上關係,那也是一種信任好不好?

沒有這樣的能力,沒有這樣的基礎,皇帝種種意旨謀劃,在此處根本全無施展的空間;搞不好還會被東道主穆氏順手軟禁(從前幾天的表現來看,這不是沒有可能),淪為現代花花世界中一個與世隔絕的無奈文盲。有鑒於此,即使皇帝心中尚有不滿,也不能不暫時忍耐了:

“她和你說了什麼?”

“那位老校長給了臣一本書,囑托說可以在家裡多看一看。”

“書?”

長平侯從懷中取出了一冊塑封的課本,雙手呈了上來:

《政治曆史地理小常識》

·

雖然建議相當刺耳,但武帝本人還是很能聽從眼下第一重臣的誠懇勸告(當然,部分原因也是實在啃不動課本了);在數學大海中撲騰了大半個月之後,武帝還是翻開了老太太讓霍去病送來的那本小冊子。

當月月末,穆祺定期檢查三人團在網上下的訂單,找到了一份由劉先生購買的長長書單,開頭就是《政治學常見名詞解析》

穆祺:????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穆祺從購物清單上找到的書名越來越不對頭了。一開始是《政治學名詞解析》,後來是《曆史綱要》、《經濟學初解》,《初解》之後是《哲學簡論》,然後是《理論及其實踐》;直到最後,他看到了最大也是最厲害的殺招:

《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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