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的第一日(1 / 1)

這第一場口技演出大獲成功。

裴澈裝作一個來茶樓喝茶聽技的普通客人看似隨意地在四周走動,將茶樓內客人的幾乎所有議論都收入耳內,並且從中抽絲剝繭,力圖還原出儘可能多的信息:

“方才的口技真是叫人耳目一新!我原先以為這種故事隻能在話本裡或是說書人的嘴中聽聞,沒想到竟有這種方式!”

“那姑娘也真是奇人,我從前讀雜書的時候看到過有人可以作鳥獸之聲,但沒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模仿如此多的聲音,並且混雜著同時進行!”

“以後咱還想聽這位姑娘的表演的話就得到這碧雲軒來?這茶樓當真是找到了攬客的好手段。”

陸宛音那段表演剛結束不久,因此茶樓裡的客人們大多討論的都是這段口技表演相關的事情。偶有客人在閒話自己的家常,但也都是些瑣事,暫時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不過他倒也不急,獲取情報本就是一項漫長的工作,無數的信息浩如煙海,而有時能起到作用的往往也就寥寥幾條。做這件事需要點耐心。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閒逛”到了陸宛音附近。

那小姑娘今日身著簡單的衣裙,發髻也不複雜,僅用一根最簡單的素簪挽起。

她的模樣沒有出眾到回眸一笑就令百花失了顏色,但也是生得不錯的,尤其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在周圍的環境裡就像是黑暗裡跳動的燭火,豆大一簇,卻不容忽視。

就像那天他急匆匆闖進那間破廟裡時所看到的一樣。

京城此前沒有口技演出的先例,陸宛音下來本來是打算問問這次的聽眾有沒有什麼改進的建議,結果反饋沒收到,倒是被誇得天花亂墜。

倘若這些花一樣的言辭可以化作實體,相比陸宛音現在已經被花環壓得脖子都斷掉了。

不過這些話確實聽得人心裡甜,就像是吃了一大口新釀好的蜜一樣。

【宿主,要切記戒驕戒躁,】係統感受到了她的喜悅,不放心地叮囑道,【第一場表演確實很成功,但之後的表演也要認真對待啊。】

“戒驕戒躁又是個詞?”陸宛音虛心請教道。

係統:……完了,忘了它的這個宿主是個文盲。

係統問:【你現在被誇得很高興是不是?】

陸宛音回:“是。”

係統又追問:“是不是有種飄起來的感覺?”

陸宛音想了想:“是這樣的,感覺我也學會了裴澈那種輕功,下次就要飛起來了。”

係統道:“那就對了,這是正常的。但要是你之後因為這次成功的經曆就覺得‘啊,演出是件這麼簡單的事我之後隨隨便便弄就行了’,會出大事情,這樣能理解嗎?”

陸宛音正在試圖讓自己的身體重新回到地上,聽了這話一臉認真:“好。”

她剛讓那股子飄起來的感覺消失掉,一回頭就瞧見了裴澈。他安靜地看著自己,眼睛裡深得像一潭水。

“裴——呸,公子。”陸宛音腦子轉了個彎,改了個稱呼。誰知道今天來茶樓聽口技的有沒有之前那個督主的爪牙。

裴澈朝她淡淡一點頭,就準備離開,這時於人情世故一方麵頗有心得的人見他衣著氣度皆不凡,就已經朝他那邊擠了過去,開始邊說些親近客套的話邊結交了。

他不鹹不淡地應著,一抬眼便瞧見陸宛音不見了蹤影。

因為有聽眾在認出陸宛音之後,把陸宛音拉過去聊天了。一群人點菜似地與陸宛音把自己想聽的書目說了個遍,從前朝的某場重大的戰役,到當今流行的某些話本。

各種名字在她腦內轉了個遍,她對著那些聽眾說會在日後安排,實則心裡發怵。

無他,因為陸宛音不太會念書。她從前在外流浪的時候就不曾完完整整地念過書,也就在某次替人打雜的時候,那家的書生結不起工資,教陸宛音認了幾個字來抵。

那麼點字,她也就在春闈或是秋闈放榜時去瞅幾眼在前幾位的是誰,跑到人家的住所去報個喜,討點賞錢。要是遇到正經書籍,她就犯傻了。

這次楚亦編的故事都是她請了一個準備在京城久居死磕科舉的舉子念了好幾遍記下來的。

那舉子收了她好幾十文錢,到外麵能買兩三鬥米呢。

“係統,商城裡當真隻有口技的技能點?不能換其他東西?比如讓我一夜之間突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類的……”

係統回複:【很遺憾,本係統為單技能係統,隻能提供口技相關的技能。】

如果再這麼繼續下去也不是回事……她得請個先生來教她念書,不說什麼四書五經,好歹也得把話本子讀通順。

雖然請先生的錢可能很貴,但次次都給,看似付的錢少,但最後給的錢加起來的數字可不小。更何況可能不是每一次都有書生願意接她的活。

陸宛音找了個大堂角落裡的位置,要了碗最普通的大碗茶,邊喝邊盤算。下定了決心後她開始四處張望。

大堂裡接待的客人多都是平民百姓,與一些手頭拮據的舉子。

想來她也請不起什麼大儒,找個普通的舉子應該就可以了?但又選哪一個呢?

本來是打著給自己物色識字老師的打算,結果陸宛音卻不自主地被店裡的其他東西吸引力注意。

大堂裡的裝修隻是尋常茶館的風格,沒有什麼差距特彆大的地方。但於之前的陸宛音而言,一間不漏風的屋子就已稱得上是好屋子,所以她現在看起這大堂來哪哪都順眼。

這麼寬敞還帶這麼多桌椅的地方是她的!裡麵往來穿梭的小廝也是她名下雇的人!客人們桌上擺的嘴裡嚼的瓜子茶點也都是她的茶樓裡出來的!

雖說做生意的地方不能與私人住房完全等同,但陸宛音還是很滿足。

陸宛音帶著一點巡視自己領地的意味把每個角落都看了個遍,然後視線與一輪情報搜集告一段落的裴澈再一次撞上。

她應該可以……在找先生這件事上征詢一下裴澈的意見?

“裴公子!”陸宛音叫住了裴澈,把他拉到了一個角落裡。

“何事?”

“我想尋個先生,不用教太多,能識字能讀書就可以了,您有沒有推薦?”

裴澈道:“你想去私塾念書?”

陸宛音搖頭:“不不不,就請個先生來就行了。”

裴澈思索了片刻,問:“你覺得我怎麼樣?”

陸宛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

裴澈接著剛才的話頭:“我來教你。”

陸宛音被這話驚到了。雖說她瞧著裴澈今日作尋常的打扮,穿著身月白色的繡了竹枝的錦袍,不知情的人也會覺得他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公子……但是學識好像和外表不掛鉤吧?

“這這這……這合適嗎?您會教書嗎……不對,您平時乾的的估計都是些舞刀弄劍……啊不,體力活,這麼就來教我是不是不太好?”

裴澈糾正她的話:“就算是我們,也得學經書的。”

陸宛音找補道:“是我無知了,您大人有大量彆計較我的冒犯。您最近沒有其他事要乾嗎,比如上司要你去做一些事之類的。”

裴澈回:“暫時沒有任務。”

陸宛音眼睛一轉:“那你教我讀書,要銀子嗎?”

裴澈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不用。”

他本來隻是為了更方便把陸宛音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以方便確認她確實與其他勢力沒什麼聯係的……但見她就連這個時候都想到了銀子,她可能確實沒什麼威脅?

陸宛音一聽自己可以剩下幾百文錢,甚至幾兩銀子,頓時就開心了起來,喜悅甚至都洋溢到了眉梢:

“那我們多久開始?”

裴澈回:“過幾日。先得找幾本蒙學的書。”

陸宛音:“啊?我在讀話本子的時候遇到不會的字來請教你可以嗎?”

話音剛落,陸宛音就發覺裴澈用奇怪的眼神掃了自己一下。她下意識地脖子一縮。

用這種眼神看她乾嘛?她又不是什麼令人迷惑的物件兒。

“你這樣學如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可,學習需得靜下心來。”陸宛音聽見裴澈這麼說道。

陸宛音似懂非懂地點頭。裴澈以為她在認真思考這件事,實則她在偷偷問係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這樣可能過幾天就不學了,你學一樣東西的時候就得心裡隻想這樣東西。】係統給她解釋道。

“咦,那我邊讀話本邊學的話不是更有學習的動力了嗎?為什麼這麼乾不行?”她很疑惑。

係統靜默了半晌:【我也不知道。】

陸宛音沒來得及和裴澈討論這個問題,因為又有一位客人認出她來,想和她聊聊這場表演了。

就這樣到了太陽西下,茶館打烊。

茶館裡的掌櫃姓劉,是楚亦推薦過來的人。

他把一本書一樣的玩意遞給了陸宛音:“東家,你要看看賬本嗎?”

陸宛音表麵上鎮定地翻了幾頁,然後被各種一二三四五的加減法給砸暈了頭腦。

好吧,可能麻煩裴澈教的內容又多了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