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京城熱鬨得緊,尤其是蔚家,先是蔚家家主準備過繼嗣子,結果第二天要過繼的那位被賭坊打出來,衣服都被扒光了,又正好碰著與同僚一塊出來喝酒的蔚相。蔚相當時臉就黑得不能再黑了,他這人可算是丟大發了。
蔚家在京城可不是什麼小家族,雖說底蘊差了些,但蔚家卻是實打實地得聖心,尤其是蔚相,這可是與當今一塊長大的,光論情誼就不一樣了。
丟了這好大個臉,當今還專門招他進宮安慰一番,走了還賜下不少東西。
不免有人感歎:潑天的恩寵啊!
就是可惜他膝下無子,隻有一女。
要說這蔚家女,那可真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
生了張芙蓉麵,卻是個囂張跋扈的草包!平素不愛讀書,天天跟著群紈絝招貓逗狗!不思進取!偏偏有個好爹,闖了什麼爛攤子都給兜底,慣得她連龍子鳳孫都敢惹!
據說,那位被賭坊丟出來,還正正好丟到蔚相麵前就是她的主意。
“蔚筠溪!”
一個穿著青色學士服的青年一腳踹開茶樓包間門,臉上還帶著青紫,滿臉怒容,眼神怨毒。
“喲嗬~”包間裡坐著的女子一身朱紅灑金綾羅廣袖裙,頭上插著金累絲銜珠牡丹釵,手上帶著金鑲玉臂釧,渾身上下無不精致,相貌昳麗,就算是挑眉看人這一略顯輕浮的動作,她做來也彆有一番風味,“三堂兄怎麼來了?”
隻是很可惜,來人顯然沒有這個閒心,他怒氣衝衝破口大罵:“你怎這般惡毒!構陷與我!將父兄臉麵棄之不顧!真真是蛇蠍心腸!惡毒至極!”
“三堂兄你怎麼能這樣想我?!我們好歹兄妹一場,非要鬨得如此境地嗎?”蔚筠溪口中說著兄妹之情,臉上卻掛著懶懶散散的笑意,美麗卻帶毒。
“嗬!你有把我當兄長嗎?我問你要點錢你都不肯給我,還害得我因為還不上錢被賭場丟出來!”蔚三憤怒,“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告訴你,蔚筠溪!你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先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爹總會有嗣子的,屆時我看你還能不能這麼囂張跋扈!”
此時人群已經聚集起來了,這可是高門世家的熱鬨!誰不想看?更何況,這還能跟前幾日的熱鬨連在一塊,這不更得仔細瞧瞧了!
“嘖嘖嘖,這不就是吃絕戶嘛!”有大娘感歎,“說得好像人姑娘家沾了大便宜似的。”
“也不知道那姑娘她爹什麼想法,找個賭鬼過繼嗣子。這還沒過繼呢,就敢跟人要錢,呸!真不要臉!”
“就是說啊,也不知道這些大戶都是這麼想的。”
“爹······”蔚筠溪的眼淚落了下來,她倏地轉頭看向人群,喊出了一個讓蔚三心神俱裂的稱呼。
蔚三今日敢在此處尋蔚筠溪麻煩就是算準了此時的蔚家主不會出現,蔚筠溪在京城的名聲又一向不如何,此事傳出去也隻能讓她吃個啞巴虧。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此處?!
蔚三幾乎目眥欲裂,卻不敢再說什麼,渾身止不住地發顫,他深深地低著頭,隻敢看著腳下那塊地方,等待著審判的到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蔚三,你現在好像隻狗啊。”
蔚筠溪大笑出聲,一邊拍著桌子前俯後仰,一邊用手撐著桌子捂著眼,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快活。
順著蔚筠溪的目光看過去的吃瓜群眾默默又轉了回來。
是了,這位何時吃過虧?就算要搖人,也是等人家家長打過來。
“將他拖下去送到衙門,看看衙門怎麼處置。”蔚筠溪揮揮手,眼前這個蠢貨已經失去了與她競爭的資格,她連看一眼都嫌多餘。
“我記得,蔚三哥哥你前幾日是在賭坊裡欠了一大筆錢吧?所以你現在急需用錢。”蔚筠溪笑著,素手一指,“瞧,人來了。”
蔚三順著蔚筠溪指著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一群凶神惡煞的壯漢往這來,他癱坐在地,滿目空茫。
完了,一切都完了。
“蔚筠溪!總有一日,你也會成為喪家之犬!”蔚三像是想起來什麼,目露凶光,惡狠狠道。
蔚筠溪翻了個白眼,臉上儘是不耐:“嗤,大白天的發什麼夢啊!拖下去拖下去!”
門口的侍衛將他放進來本就是失職了,此時恨不得用眼神把蔚三剮了,手腳麻溜極了。
蔚筠溪被蔚三指著臉罵,難得的好心情現在也敗得差不多了。
雖然她上輩子見多了這種敗犬,尤其是她大權執掌那幾年,罵她的人海了去了,蔚三這種的都排不上號,但她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等等,問問那群人願不願意幫忙把蔚三送官,願意的話就直接交給他們。”
蔚筠溪沒怎麼多做思考就吩咐道。
賭坊打手總不會輕易放過蔚三,還不用臟了自己的手。
蔚筠溪是個重生的。
她爹上輩子死得早,還沒等她當太後就去世了,留下的政治遺產也還沒交給她,過繼的嗣子——也就是眼前這個蠢貨蔚三,沒幾年就把蔚家敗了個乾乾淨淨。
而沒幾年皇帝也死了,一個娃都沒有,她就隻能從宗室裡過繼一個。
宗親和大臣們挑了許久才挑出來她便宜兒子這麼個死了爹的,他娘倒是活得好好的,就是早早改嫁了。
一聽親兒子要當皇帝了,立馬跑過來跟人家培養感情,哭著鬨著不想母子分離。
蔚筠溪是真後悔啊!
她當初就不該嫌麻煩,大手一揮就讓那對叉燒包母子進宮的,換人或者直接弄死不就好了嗎?
兩個都豬腦子,啊不,辱豬了。
那個便宜兒子呢,隻聽他親娘的話,他親娘也是個厲害人物,閒得沒事就來她這搓火,話裡話外都是要她退位讓賢。
不兒?你腦子沒病吧?
偏偏,她那便宜兒子可能覺得自己是皇帝,他親娘就該是太後,每次他親娘來搓火的時候他就在一邊不說話。
以為不說話她就沒不知道他抱得什麼心思是吧?
蔚筠溪自小到大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吃過這啞巴虧?當場就讓人把人打死了。
當著那便宜兒子麵,那便宜兒子臉色煞白,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要是求情,蔚筠溪說不定還能高看他一眼。
慫貨!
自打這一出過後,蔚筠溪耳邊就清淨不少。
沒幾年,便宜兒子想要親政了。
蔚筠溪最開始也沒什麼想法,挑了幾本典型的奏折給他練練手——一塌糊塗。
這時候蔚筠溪已經不抱抱著天真期待了。
蠢貨就彆指望他能意識到自己有多蠢了。
但,蠢貨雖蠢,他到底是個皇帝,振臂一呼,為他衝鋒陷陣的不在少數。
沒幾日,金鑾殿一天一老頭要撞牆,其他大臣也沒消停,就差指著她鼻子罵牝雞司晨了。
蔚筠溪可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不還嘴的習慣。
她手底下的人沒少跟人吵架,打起來也是常有的事。
少數沒說話的人呢,全都是教過她便宜兒子的。
然後,她心腹叛變了。
她手裡一直是有兵權的,但是,領頭叛變了。
他帶兵圍了慈寧宮。
蔚筠溪半點不想落到那個叉燒包手上,果斷在便宜兒子進來前就吞金自殺了,死前,她讓人能跑的趕緊跑,跑不了的她也沒辦法。
再然後她就發現自己重生到了還沒嫁給太子的時候。
上輩子那個叉燒包給她的陰影太深了,她這輩子不打算再嫁進皇家了,萬一遇到第二個叉燒包怎麼辦?
蔚筠溪摸著自己袖子裡的刀,咬牙切齒著:她死那麼慘,總要有人付出代價,是吧?上輩子的熟人們。
第一個,就是方才的蔚三——她父親死後,孝期都還沒過就去眠花宿柳賭坊徹夜,不光如此,還打著蔚家的名號放高利貸。
她隻是拜托賭坊打手轉交給官府,她可真是太善良了!
蔚筠溪在心裡誇誇自己。
“各位!”蔚筠溪站在茶樓二層的欄杆處,朗聲道,“今日讓諸位見笑了,今天在場之人在此茶樓的消費由我全包了!就當是我兄長擾了諸位的一點小小歉意!”
“好!”
“蔚小姐大氣!”
蔚筠溪微笑著退了下來,從包間窗口處看了眼天色,估摸著人要到了,低聲道:“儘快收拾收拾。”
她今日約了太子,門口的侍衛隻知道她約了人,不知道她約了誰,不然也不會如此輕易的讓蔚三闖了進來。
人群之中,太子觀望了有一會兒了。
這位蔚小姐,看起來不似傳聞中草包模樣啊。
蔚筠溪敏銳的感知到了來人的視線,這道視線從方才就一直跟隨著她,隻是方才關注的人太多了,尋不到來處。此時人群已經散了許多,要尋人就簡單多了。
蔚筠溪眼神掃過來人,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訝異,隨即笑意吟吟地迎上去:“招待不周,讓您見笑了。”
青年生得溫潤,烏發鳳眸,著一身青色雲紋暗袍,腰間墜著祥雲白玉佩,臉上帶著笑,嗓音清潤:“是孤來晚了。”
蔚筠溪雖常年出入宮闈,與龍子鳳孫混在一起,但他早早就被立為太子,住在東宮,前廷與後宮涇渭分明,他與這位深得他母後喜愛的蔚小姐並不相熟。今日應邀一是看在母後的麵上,二是聽聞父皇有意為他與這蔚小姐賜婚。
太子眸中泛起細微的探究。
蔚筠溪將太子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了,並不直說自己是為了什麼,隻是道:“還請殿下先落座。”
接下來的對話可就不太適合被人聽見了。
今年三月初,江南大壩決堤。皇帝震怒,當即派了欽差下江南,誓要還江南官場一個清明。
說是這麼說,但蔚筠溪知道,皇帝此次是為了派人去清理江南勢力。
而老皇帝派出去的欽差現今已經死了,沒過幾日消息就該傳入京城了。
江南氏族林立,文風興盛,她上輩子不少熟人就是出自江南,這不是正好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嘛。
江南貪汙案,要是她能拿到這個差事,不就可以奉旨找茬了嘛。
“杜斌死了。”蔚筠溪說道。
杜斌就是那個倒黴欽差。
“蔚小姐的意思是?”太子嘴角笑意不變,隻是眸光幽深。
“我想要這個差事。”蔚筠溪笑著。
“那蔚小姐直接去求蔚相不是更好嗎?”太子反問道。
當今世道雖對女子寬容,但還沒寬容到女子為官的地步,此時二人卻好似忘記了這事般,仿佛在談論一些極為尋常之事。
“陛下想讓我嫁給殿下,我爹不會同意的。”蔚筠溪平靜道。
當然是假的,隻是她已然知曉當今陛下屬意的人是太子,她若想繼續逍遙下去,沒事就找茬總要有人保她。
提前搭上太子的船不是很好嗎?
“蔚小姐為何覺得孤會幫你?”太子似笑非笑著。
“直覺。”
夫妻那麼多年,雖然你死得早,但我也不至於連你是個什麼品種的人都不知道。
利益至上的政治生物。
“那蔚小姐能給我些什麼呢?”太子坐直了身子,總算露出幾分認真的神色。
“蔚家的支持。”蔚筠溪直視著太子。
上輩子獨占大權的妖後,重活一世會甘心囿於後宅嗎?
蔚筠溪不想。
她不願成為魚肉。
“你想怎麼做?”太子好整以暇地看著蔚筠溪,等待著蔚筠溪的答卷。
“我帶人屠幾個滿門,然後偽裝成仇家尋仇,裡麵抄出來的東西就當做贓款,直接上交國庫便是,”蔚筠溪道。
“太酷烈。”太子點評道。
“我還有其二,暗地搜集證據,他們在江南經營這麼多年總有些要命的事。”蔚筠溪隨即說出第二條。
太子不置可否,隻繼續問道:“可還有彆的?”
“有啊,”蔚筠溪笑起來,“我猜他們準備謀反。”
太子眸光微亮:“善。”
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