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世民把劍橫在脖子上的時候,李大很淡定,準確的說,他是習慣了,畢竟之前他剛經曆了一波同樣的威脅。
他輕輕放下手裡的茶盞,扯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陛下稍安勿躁,且聽貧道講明緣由。”
“那這把劍是砍下去還是收回來,就看你這個老道士怎麼巧舌如簧得解釋了。”
李世民哼了一聲,手仍拿著劍穩穩的,哪怕失而複得的高明相求,他都隻是讓孩子安心坐著,不許他摻和進來。
畢竟高明現在看著比稚奴還小,他實在說不了重話,隻讓他的兩個弟弟來陪他,自己則細細盤問起這個看著就不懷好意的老道士來。
之前還是仙風道骨的道長,今日的稱呼就變成了老道,李大抽了抽嘴角,心裡暗想:當真是見識到了這李二的善變程度,簡直就像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大唐東宮中李大受到的劫難還在進行,而另一邊,重獲自由的孫悟空新得了個混名“行者”,滿心歡喜得準備護送唐師傅西去。
而唐僧見悟空將這剪徑攔路的猛虎都輕而易舉得料理了,自覺有了這神通廣大的神猴徒弟,前行道路有了保障,心下也是滿意至極,一時間初出茅廬的師徒二人相處融洽,頗得和睦。
隻是那大聖得了一件避體的虎皮,手裡又要牽馬又要挑擔子,兜起來的果子也沒處放,他又饞的想吃,竟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悟空突然想到青萍送的那根樹枝來,他樂得嘿嘿一笑,高聲喚道:
“師傅,師傅!”他聲音活潑,唐僧也欣喜這猴兒在身邊吵鬨,便勒住馬聽他言語。
“悟空,有什麼事情?”他見大徒弟把手裡的東西都丟在了地上,一臉不解,“可是行李過於繁重?為師可以下馬,把行李擔在馬上就是。”
“師傅,區區行李又有多重,俺老孫就算是背著一座山也比這馬兒跑得快多了。”孫悟空輕輕一跳,湊到唐僧身邊,他有意炫耀自己的神通,頗有得唐師傅誇讚之意。
“師傅,看俺老孫使個神通,將這些亂七八糟的物什好好歸置。”他往遠一天,當著唐僧的麵兒,從口中吐出一根瑩綠色的細針,在他手中化為一根手指頭粗細的樹枝。
“收——”孫悟空默念心意,滿地狼藉倏忽不見,唐僧隻覺得眼前清光一閃,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便什麼東西都不見了蹤跡。
縱然之前見過大徒弟伏虎的神通,那唐長老尚未習慣這種仙家手段,唬得他跌落馬下,孫悟空連忙去攙扶,才得以讓他保全自個兒。
“悟空,你有這般神通,倒是讓為師我大開眼界。隻是為師有一點不解,咱們那些行李都去往何處了?裡麵還有唐王的通關文牒和菩薩所贈之寶物,萬萬不可丟失,需得妥帖放好才行。”
唐長老的誇讚張口就來,他如今是真心讚歎這位大徒弟起來,心裡也對這次西行求取真經的旅程格外信心十足起來,毫無一開始出發時的頹唐不安。
“師傅放心,這法器乃是俺老孫一朋友所贈,平日裡隻用來儲存器物,咱們的那些東西都老老實實地呆在裡頭,你瞧,這不就是了?”
孫悟空得了唐師傅這一聲情真意切的誇讚,可以說是通體舒暢,越發支棱起來了。
他嘿嘿一笑,模樣兒討喜,逗得唐僧眉頭也彎了彎。孫悟空隻輕輕拿樹枝一指,那豔豔生光的袈裟和錫杖都原封不動地出現在了地麵上。
唐僧見此,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裡,師徒二人如此輕裝上路,事事有商量,情誼也更加深厚起來。
行至一處農家院落,師徒二人結眼前一亮,唐僧這幾日除了大徒弟從山間摘來的的野果,便隻吃了悟空從神通裡取出來的青萍道人送來的糕點。
也許是長安的味道略微疏解唐長老的思鄉情,外加徒弟確實貼心。這一見到院舍,唐僧便下了馬,他攔住了躍躍欲試的悟空,提出自己前去向施主化頓齋食,來與徒弟一同分享。
孫悟空見唐師傅目光真摯,心裡也微微觸動,這大和尚著實不錯,至少他把俺老孫當同伴看,便聽話地牽著白馬,跟在一旁。
師徒兩人的和諧相處暫且不提,而現在,我們把視線轉回長安城內的太極宮中,因著大人們要說話,以李承乾為首的一眾小孩,包括貴為太子的李泰也一同被安排去偏殿休息。
這對李泰而言,真是一種久違的新奇體驗,他的阿耶真的好久沒讓他在太極宮中歇息,而這是大兄李承乾回來,他才有的待遇。
他咽下心中的五味雜陳,擠開笑著同李承乾套近乎的稚奴,拉著還是個孩子的大兄去了偏殿,李治被擠開之後也隻是笑了笑,腳下不停地追著兩個兄長一同過去了。
“陛下說自己曾在夢中見到地府景象?”李大麵對突然朝他尋求解答的李二一臉疑惑,心想這不過就是上天安排的,更加順理成章地讓唐皇派人去西行取經。
“那陛下夢遊地府的時候,都看到了什麼景象?”李大有些好奇。
是否還如同書裡寫的那樣,什麼被斬落首級的涇河龍王,還有青麵獠牙的厲鬼建成和元吉等人,這些都是李二一直以來的夢魘。
“看到了提著血淋淋腦袋的涇河龍王,還看到了元吉等人。”李世民猶豫了一下,把自己實際看到的一部分事情隱藏了下來。
他閉著眼睛,又想起了死去的兄長的臉,多年不曾湧上血氣的咽喉又不得勁了起來,嘴唇也開始發燙,那是他不願意回憶的場景,是夢境中在地府中見到狀若厲鬼一般的兄長都沒有讓他感覺到恐懼的原因所在。
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清楚意識到他是在夢境裡,兄長到死都很仁善,不可能變作惡鬼來謀害他。
李大隻是看到李二彆扭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事情隱瞞,不過還是體貼地沒有詢問。
他這個二弟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李二一上頭,惱羞成怒之下,撅了過去,他豈不成了被安排欺君之罪後,又意圖弑君了?
李大一想這之後的麻煩事情,簡直就要後背起一層雞皮疙瘩。
“陛下心中的疑惑,不過是有心人的安排而已。”李大沒有直接挑明,隻是指了指上天,李二心領神會,眼神中迅速地劃過了一絲無可奈何。
畢竟那些神仙的謀劃,他不過是個凡間帝王,又能有什麼反抗的能力呢?不過隻是這麼想,還是很不甘心啊!
“聽道長剛才的意思,不日又要帶高明繼續踏上修行之路。”李世民有些不舍,“能否讓高明在皇宮多留幾日,然後遠行?”
“貧道也有要事要去做,小殿下留在宮內,也是陛下的人倫親情所需,情理之中,貧道沒有拒絕的意思。以一個月為期,一個月後,貧道來接小殿下就是了。”
他說完,話音還未落,身影已經漸漸消散,李世民雖說已經見過一次這等神仙手段,但再見一次,還是很驚豔。
李大出了宮門,徑直來了鄭國公魏征府上,魏征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哪怕上午還能堅持上朝,下午就已經倒下了,這病來勢洶洶,當家人驟然病倒,驚得府上眾人神色驚惶,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李大並沒有顯出身形的意思,他穿過忙碌不安的人群,鑽進了魏征的房間裡,他是在宮門對魏征匆匆一瞥就看到他有一難,特意來解魏征這一劫難的,魏征不該在貞觀十三年就死去。
玄成先生是個好人,他雖然沒辦法讓魏征長命百歲,但至少要讓他活完命定的壽數才行。
魏征這段時間忙碌得很,先元神出竅劍斬業龍,後守衛當朝陛下徹夜不休,本來就不康健的身體經受不住這樣的折騰,終究還是病倒了。
李大過來的時候,就見魏征躺在簡樸的房間裡,孤身一人,形容枯槁,臉色蠟黃,已經開始說起了胡話。
“哎,真是苦了先生你了。”李大神色難得有些複雜,他歎了一口氣,抬手拂過魏征已經花白的頭發,一股灰白色的死氣被他憑空抽離出來,一屈指就打散地乾乾淨淨。
“讓你拿著的那些木牌呢?有那些牌子也不能出這檔子事情!”李大四處找了找,然後就氣笑了。
“你這個倔老頭兒,當時怎麼囑咐你的?讓你拿著這木牌牌,你倒好,給裝在木頭框子裡裱起來供著,又不是太子的靈位還給供上香案了。”
李大抬手拽下那被精細裝裱的三枚木牌,一枚塞進床上躺著的病人手裡,兩枚擺在他枕邊。
就在木牌入手之後,魏征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行啦,先生,如此你慢慢將養也就是了,至少能用個三四年。”李大伸了個懶腰,“我那新交的朋友有事傳訊,就先去處理他的事情,先生還是先躺著吧!”
魏征渾渾噩噩之時,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控製不住發熱的眼眶,眼淚瞬間濕了眼眶,“郎君……”他低聲喃喃,隻是那個能被他喚作郎君的人已經從他這裡離開了,也許此生他們都不會再見了。
魏征隻覺得自己大夢一場,這段時間以來病體沉屙,積重難返,連太醫都覺得自己回天乏術了,下午昏倒之前,他就有一種今天就要結束的感覺了。
沒想到在床上隻是簡簡單單睡了一覺,他竟有了些許力氣。魏征捏著手中突然出現的木牌,看著窗外蒼翠的綠意,突然有了一點不敢相信的猜測。